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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裂碑记-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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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焘垂目沉思,赫连昌的意思很明显,只要赫连定死了,军心自然就散,根本不用再打仗,夏国就亡了。可是,要这样轻率地派人谋刺赫连定吗?

拓跋焘把这个意见记在心中,也没表示同不同意,便挥手让他们两人都退下。

赫连昌与陆寄风退出御帐,赫连昌对陆寄风道:「陆大人,下官这个建议,恐怕皇上要倚重大人了。」

陆寄风不想回答他,只淡淡地抱拳道:「哪里。」便告退返回自己的营帐。赫连昌能献计唆使拓跋焘杀害自己的亲兄弟,还有什么人是他不会出卖的?或许他投诚于拓跋焘,只是借拓跋焘之手杀死得军心的赫连定,等唯一的对手被除去之后,赫连昌很可能就会背叛,再回去建立夏国。

他是比赫连定难缠多了,拓跋焘对他的信任也不知道是权宜之计,或另有打算?

魏军包围在鹑觚原数日,赫连定的军队始终结成方阵,绝不散开,若魏军邀击,也从没占到便宜,互有死伤。不过魏国方面知道赫连定逃不出去,气氛倒是很轻松,不急着拿下他。

那天深夜,宗爱亲自前去陆寄风的营帐,将他召至御营。

四下无人,拓跋焘命宗爱取来一套衣裳,放在陆寄风面前,陆寄风一看,便明白了。

那是一套夏兵的制服。

拓跋焘道:「陆寄风,朕不愿再等,赫连定一日不死,朕一日不安。」

陆寄风道:「万岁有令,微臣自当奉命。但是如今已经胜算在握,可有这个必要……?请皇上三思。」

拓跋焘道:「会稽公那日的建言,朕揣摩过,他只不过想借着朕,替他除去对手罢了,他以为朕不知道吗?但是料他也逃不出朕的手掌心,赫连定表面上看起来有勇无谋,朕与他交手,才知他也有狡猾的一面。为免夜长梦多,若能杀他,就杀了吧!」

拓跋焘在最后一刻,放弃了决斗的快感,以国家长远目标为重。陆寄风想他是心意已决,便领了命令,接过那套夏军制服。

拓跋焘命宗爱就在此地亲自替陆寄风更换衣裳,不让第四个人知道这项秘密行动。

拓跋焘本以为陆寄风外表瘦弱,只是内力过人,更换衣裳之时,脱下军服的陆寄风的肩背、手臂、腰身,竟无一不是骨肉停匀结实。流畅的每一寸肌肤,像年轻的豹一般,任何一个动作都有着隐隐的爆发力与自然的优雅。拓跋焘忍不住在心中暗自赞了一声。奉命替他更换制服的宗爱更是难掩艳羡之色,令陆寄风感到浑身不自在。

好不容易换好制服,拓跋焘摩拍着陆寄风的背,十分爱惜,接着便亲手解下自己随身带着的短刀,递给陆寄风,道:「这是朕的惯用宝刀,赐予爱卿。将赫连定的首级取下,灭国之功便是陆卿的,好自为之!」

「是。」陆寄风抱拳为礼,退出御帐,一身黑衣的他很快地便消失在夜色中,像幽灵一样,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潜入敌营。

两军交战,固然少不了暗杀刺探,可是陆寄风想不到这种见不得光的任务会落在自己的头上。如此一来,他已经成为不折不扣的鹰犬,这是他万万不愿意的。

但这样的局面下,愿不愿意,他都得做。

陆寄风无声无息地窜入密林之中,静心感觉风向,风带来人的气味,陆寄风朝着气息搜索前进,深入柏林。

前方已可以隐约看见刀剑的反光了。陆寄风跃上树梢,在枝桠间前进,透过叶缝看去,夏兵确实已经筋疲力尽。但是他们都依然紧守着方阵,没有人敢松懈。

为了不让人察觉确切的方位,夏兵甚至不敢升火,只有星月微弱地射在刀上的光辉,映出些许凄凉。

轻微的马甲锵铛声传了过来,陆寄风专注地看着,赫连定依旧神态昂扬,骑着马经过士兵阵前,眼光所扫之处,每一个士兵都与他目光交会过。

看似轻轻地一点头,他已给了士兵们更多撑下去的力量与勇气。

赫连定巡行防守着,高处的陆寄风宝刀握在手中,这时他只要轻身一跃,取了赫连定的首级之后,便能全身而退,这个任务实在是轻而易举。

但不知为什么,陆寄风没有动手,他只是将刀握得更紧了。

这个被重重围困的军营里,没有人说话,某种强烈的力量让陆寄风无法下手,或许就是那近乎肃穆的纪律,让人感到:他们是不可侮的民族,要打败他们,应该光明正大地决战,不能偷偷摸摸地暗杀。

「要杀他并不难。但是他如此受士卒爱戴,不如等他进入营帐之后,再取他首级,以免让他连死都曝尸在士卒面前。」

陆寄风打定了这个主意,等他巡完,独处时再杀他,应该不为过。树上的陆寄风随着赫连定移动的方向追踪,赫连定缓缓地巡过了一遍军营,所过之处士兵们虽然没说话,但是陆寄风感觉得出发自真心的尊敬与信任。

陆寄风注视着赫连定,军营已经巡完,他该回自己的帐中了吧?

但是赫连定并没有,他走到中央的空地,此地平整得不自然,可能是这几天都是在此地活动之故。

赫连定仰头看着黑夜的星空,不知在想什么,身边的侍臣道:「皇上,请就寝,明日再谋对策。」

赫连定沉思了一会儿,道:「魏兵还没退?」

侍臣们没人回答,这是个连答都不必答的问题。

赫连定笑了一下,跃下马,拍着马颈,道:「绝影,绝影,你伴朕东征西讨,负起复国重任,绝粮数日,你也已经到极限了吧?」

那黑色骏马温和地靠着赫连定的掌心,也许是错觉,高处的陆寄风疑心自己看见马的眼中有水光。

侍臣正要将他的爱马牵去休息,赫连定却摆了摆手,示意不必。

侍臣惊疑地问道:「皇上……?」

赫连定怜惜地轻抚马的鬃毛,然后亲手解下马身上的鞍镫、面廉、鸡颈、当胸、身甲……

侍臣们都感到一股不祥,连忙道:「皇上,请三思!」「还有许多凡马,请万岁先勿伤绝影……」「绝影是罕有的千里马,立功无数,绝不能……绝不能……」

赫连定的神色坚毅得近乎残忍,举剑一挥,马头已被斩断,马血急喷,洒了赫连定一身。

侍臣们全跪了下来,哽咽着。

赫连定冷静地说道:「将马肉分予今晚守夜的士卒。」

侍臣们挥泪取刀割下马肉,捧到赫连定面前,道:「皇上,请用。」

赫连定怒道:「朕要你分予守夜的士卒!等所有士卒都分到了之后再给朕!」

侍臣们不敢违抗,只得告罪退下,传令厨侍前来,当场支解马匹硕大的身体。

赫连定默默坐在当中,拄着刀注视着。很快地,爱马在赫连定面前被支解,剜肉,不到半个时辰就连内脏都不剩,只剩下一具光溜溜的骨架。

赫连定的眼睛连移都没移开,一直坚毅地注视着爱马的残躯。

一匹马怎够万人分?就算只有守夜的几千人,最多也只是一人一口,但是他们都知道这是赫连定的爱马,这一口马肉的恩惠比得过千金。

侍臣回报道:「禀万岁,众人已都分到了。」

赫连定微笑道:「绝影一生随朕身先士卒,今后不得不杀马以饷众士,绝影也首作表率,死得其所!很好。」

侍臣们却哭了起来,数人跪伏在地,争着道:「万岁,奴才是无用之身,请杀奴才犒赏军士吧!」「请万岁赐臣一死,臣愿献全身皮肉。」

赫连定哑然,看了他们一会儿,才道:「你们的忠诚,朕总算知道了,朕很欣慰。只可惜今后……」

群臣一片呜咽,一直冷静得近乎冷酷的他,也不由得微微哽咽,他站了起来,望着西方故城的方向,握紧了拳,咬着牙道:

「先帝若是早让朕继承大业,何至于有今天!」

赫连定拔刀猛力击砍着石座,似要发泄内心无限的悲愤,宝刀砍划得岩石上火光激溅,赫连定没有流半滴眼泪,但是那喷溅的火光,却像是泪一样,都是炽热的。

赫连定恨恨地说道:「拓跋焘夺我国土,占我城池,凭借的不过是卑鄙无耻的手段!只要是夏人还有一个活着,就不会服他这狐狼贱种的统治!」

陆寄风一怔,没想到赫连定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竟与石室拓文的内容不谋而合。

陆寄风守在树上,直到赫连定终于在侍臣的服侍之下,进入御帐内歇息。

赫连定坐着微靠刀鞘养神,他的警觉性极高,此时又处于随时待战的状态,更加不可能有人能靠近他。

但是,蓦地颈间一凉,竟有刀刃抵着他的颈子。

赫连定睁开了眼,刺客在他背后,他无法回过头看刺客的样子。但是看了也没有意义,不管是谁派来的,都代表拓跋焘。

赫连定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道:「你总算来了,朕的首级你拿去,告诉拓跋小儿朕的遗言:朕躯由他鞭戮,勿伤我士卒一人!」

陆寄风不发一语,赫连定从容地等着最后一刀,但陆寄风并没有割下这一刀。

赫连定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奇道:「怎么?你是待价而沽的刺客,等着朕重金反收买你?」

陆寄风道:「不,我有话要问你。」

赫连定一怔,忍不住笑道:「哈,刺客竟有话问朕?天下真是反了!」

陆寄风竟收回刀,赫连定立刻拔刀反刺,谁知陆寄风人已在他面前,赫连定一刀落空,惊愕地望着像是鬼魂一样突然间出现的青年。他很快认了出来,是在他与拓跋焘激斗之时,拓跋焘身边的左卫。

陆寄风道:「暗杀行刺,君子不为,你若是愿意,可以与我正面决斗,我让你心服口服地死。」

赫连定从他闪身的速度,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但赫连定依旧自信地冷笑道:「拓跋小儿手下有你这种人才,令朕惊讶,好,死在你手中,朕也算不枉!来吧!」

赫连定虚劈一刀,横刃而立,君主的霸气令人不可小觑。

陆寄风道:「不,等我问过你话再说。」

赫连定笑道:「哈……你要问什么,朕一概不答,只等决斗!怎样,你怯战了吗?」

陆寄风一愣,赫连定明知不是自己的对手,却逼着求战,很明显地是掌握了陆寄风有所求,想以陆寄风的要求换取一命。陆寄风想通了他的这个谋略,感到赫连定果然非常狡猾,狡猾得超乎自己想象。

若不是如此,他怎会在兄长被俘后,不但不救他,反而立刻拥兵自重,登基即位?看来此人威猛的外表底下,也是天生的政治人物,陆寄风要与他斗心机,十分吃力。

见到陆寄风沉吟的样子,赫连定惊喜地发觉自己掌握得对,心中大为安定,便狡狯地笑而不语,等着陆寄风先提出条件。

陆寄风有点狼狈,只好说道:「只要解我之惑,我便放过你。」

赫连定冷笑道:「放过朕?呵,朕还有数万精兵,难道怕你一介匹夫?」

陆寄风道:「你以为你不和我合作,就可以扭转局面?赫连定,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只给你这次机会,你不好好把握,将得不偿失!」

赫连定望着他认真的神色,身为一方之主的他,很轻易地就能辨别出谁说的话是真诚的,谁是虚张声势。他若再要胁陆寄风,恐怕真的会得不偿失。

赫连定头一扬,道:「你要问什么?」

陆寄风道:「拓跋氏的狐狼血统,是谁告诉你的?你为何知道?」

赫连定眼珠一转,笑道:「你身为拓跋焘的宠臣,竟要追问这个?真是令朕意外!」

陆寄风道:「说!」

赫连定从容不迫地说道:「说,又有何难?只怕你视作荒唐,认为朕是敷衍戏言。拓跋焘的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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