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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裂碑记-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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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二人闲谈国事,已来到北郊的村庄里。荒地里零星地散布着几许破旧的竹篱茅舍,云萃等人在较偏冷之处找到柳衡的家,只是一栋几乎不能挡雨的木屋,屋外堆积着像是废物的不知什么东西,就算云萃家的柴房也比这还要体面几倍。

马僮正要敲门,才发现门只是闭着,并没有上锁,推开门看,空空的四壁内,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不知之前是什么样的人生活在里面。

马僮奔到云萃马前,禀道:「老爷,里头没人住,都积了灰了。」

云萃皱眉道:「去打听打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马僮领了命,在附近问了几户人家,才又奔回来道:

「老爷,村里的人说,柳衡有个老娘,应该是被接到邻村竹林的陆家去了。」

云萃抬了抬手,让马僮在前面领路,往陆家而去。行出这个小村不过七八里,又见到前面慢慢地踱来一队骑在马上的官兵,皆是右衽衣冠。

云拭松道:「是晋兵,爹。」

云萃一喜,原来还是有骑兵在此巡境,不料两名挑着柴经过的村人一见,吓得脸色如土,柴也不要了,往地上一丢转头跑进树林,一溜烟便不见人影。

云萃愣了一下,几名家丁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也变得和村民一样恐惧,正要拉着云家父子的马躲进林中,那十来名晋兵已见到他们,皆露出惊喜之情,鞭马呼啸,喝道:

「围起来!」

十来名官兵将他们团团围住,刀剑出鞘,竟是打劫的样子。

云拭松怒道:「你们是官兵,还是强盗?」

众官兵都哈哈大笑,以刀尖指着云萃父子,嘻嘻哈哈。

家丁们有的已跪了下去,叫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其中一名官兵拍马上前,笑道:「本将军是来剿贼的,你们几个聚党出没,绝非善类,快把赃物交了出来,本将军饶你们狗命!」

云拭松骂道:「我们是汉人百姓,你瞎了眼?方才夏兵才抓了一队人民过去,你们快去救人是正经!」

众兵脸色都是一沉,喝道:「刁贼!再废话连你也杀了!」「这一带给夏兵抢干了,你老子正愁没开销!」

云萃已然明白晋兵与夏国兵马干的是一样的勾当,只是夏兵更凶残暴戾,这一带的官兵不敢与他们争夺民膏民血,见到云萃这一行衣轻马肥,当然是格外欣喜,绝不会放他们了。

来不及待云萃阻止,云拭松怒气腾腾地斥道:「你可知我们是长安云家,竟敢太岁头上动土!」

众兵愣了一下,长安云家乃是首富,官府里不少达官显贵都有交情,不同于一般百姓,若是被上面知道了,他们几个定要人头落地。这样一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有人呼叱道:「灭口!」便大力拍马奔腾,朝一名家丁身上踩踏,惨叫声中,其他众人挥刀抡枪,叱喝着大开杀戒,一时间鲜血哀鸣,遍地横尸。

云萃大惊,护着儿子,拔出剑左击右刺,砍退两名挥剑而来的官兵,叫道:「松儿,快跑!」

云拭松随手抽出宝剑便砍,迎面一刺,一名扑来的官兵居然被剑刺穿胸口,口喷鲜血,歪倒下马。云拭松尚未杀过人,这手中宝剑一刺死人,令他整个人呆住了,竟一时未来得及察觉背后有一刀砍来,云萃及时出手挡下这一刀,喊道:「快跑啊!松儿!」

云萃朝马身一刺,马匹吃痛撒足狂奔,云拭松惊恐地抱紧了马,回头叫道:「爹!爹!」

云萃见儿子的马奔远,再无顾忌,连刺几剑,逼退众兵,便鞭马追上儿子。

后面残活的兵士们拍马急追,不让他们活着逃走。

云萃很快追上云拭松,云拭松的马中了刀剑,血流不已,一跛一跛,口吐白沫,云萃将云拭松抓将到自己马上,父子俩拍马急奔,往密林间逃去。

林间翠竹郁郁,碧涛清幽,但父子俩当然没有这闲情逸致看风景,只顾逃命,突然见到前方有一所庄园,以青竹为篱,园旁河流湍急,河上架着水车,引一道水流,绕过屋后的园圃。

父子俩急忙奔往此庄,骏马撞进篱内,前园门内传出一声清脆的声音:「什么人 ?'…87book'」

奔出来的是一名少年,与云拭松年龄相仿,容貌英挺清秀,身穿青布衫裤,本来怒气腾腾地,一见到云萃父子,似有些意外。

云萃喘息未定,道:「有官兵追杀我们,小兄弟,是否能让我们躲躲?」

少年立刻点了点头,道:「快下马,藏到柴房里。」

云萃和云拭松两人一下马,少年抽出柴棍,用力地往马臀打下,马嘶鸣着狂奔出去。云萃父子不知他为何如此,但也无暇多问,只好随着少年一同赶进柴房,少年挪开一个石墩,掀起板盖,底下竟有大洞,几层石阶通往下方,少年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躲进去。

云萃父子两人入了密洞,少年很快盖上,再将大石墩搬回原地。

云萃父子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道会有什么遭遇,都是怔忡不安。

只听外面一阵鸡鸣鹅叫,粗重的脚步杂沓地奔了来,有人喝道:「小孩子,你把那两个钦犯藏哪里去了?」

接着便是一阵翻倒杂物之声,少年的声音似乎十分害怕,道:「大爷,我见他们掉到水里去了。」

「什么?好好的怎么会掉到水里?」

「我、我不知道,我见他们两个骑马奔来,马摔倒了,把他们摔得好远,然后……然后老的那个要犯,就拉着小的那个,跳到水里……」

「他妈的,小鬼,你讲的是实话?」

「真的,我不敢骗官爷,不信你们可以去找找看。」

「哼!如果你乱说话,我就连你一起捉到牢里!」

几名官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本以为少年会移开石墩放两人出来,不料上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云拭松不安了起来,正要伸手捶打封住洞的门板,云萃似已知道他的想法,拉住云拭松,不让他乱动。

约莫一盏茶时分,杂乱的脚步声又奔了过来,少年也奔来,声音中满是莫名其妙:

「官爷你们掉了东西吗?」

「哼,果真没有。」

「会不会是泅水逃走了?」

「到下游找找,小子,算你运气好!」

军装的叮咚声及脚步声远离,又过了不知多久,顶上响起沉重的移动声,接着一道光亮洒入洞中,少年道:「两位,官兵走远了。」

云萃拉云拭松步出地洞,柴房内已被翻得一片凌乱,绝无藏身之处。

云萃感激地对少年深深一揖:「小兄弟,你是我父子的大贵人,我定会好好答谢你。」

少年笑道:「老爷别这么说,这些官兵老是干这样的勾当,大家不互相救命,这陆家庄有多少人也不够他们杀呀。」

「这里是陆家庄?」云萃问。

「是,我们这一带大都姓陆。」

「这……」云萃有些伤脑筋,问道:「你们这里姓陆的有多少人家?」

少年想了想,道:「总有好几十户,老爷您要找哪一家?」

「邻村有个叫柳衡的,你们这里有人认识他吗?」

少年睁大了眼睛,道:「止君是我拜把兄弟,老爷您找他做什么?他现在人在刺史府。」

「你就是柳衡的朋友?」云萃也有些惊喜。

少年点头,云萃这才发现这少年神色清朗,面目俊秀,十分令人喜欢,而且体态较为纤细,应该是纯正的汉人。

经过这近百年来的混血,不要说长安一带,就连洛阳也到处是五胡,混血的后裔满街都是,已很难见到纯正的汉人了。

云萃对他更生好感,道:「听说柳衡有位母亲,可在你这儿?」

少年迟疑不答,云萃忙道:「我是长安云萃,这是犬子云拭松。」

「原来是云老爷、云公子。」少年放了心,道:「晚辈陆寄风,请跟我来。」

这名叫做陆寄风的少年,领二人进入内堂,烹茶招待,动作十分灵活利落。

陆寄风道:「止君将母亲托我照看,她病重多年,我的老管家陆喜在替她煎药,不能来招呼两位。」

「不要紧,你是本地的陆姓?」

「不,是吴郡吴人。」

云萃心念一动:「难怪,我瞧着你的模样口音像是南方人。吴郡陆氏是世家呀!」

「祖上在吴朝曾经为将。」

云萃惊道:「是陆逊之后?」

「正是先祖。」

云萃抚着须,感叹不已,也明白了他为何只说在吴国为将的祖先,而不说本朝。陆氏在本朝晋朝也任官,就是赫赫有名的陆机、陆云,但是在政争中被诛杀,此后陆姓便不见于朝中,想来是避祸远迁。忠良流落,令人感慨。

云萃问道:「你的父母呢?」

陆寄风淡淡地说道:「都被胡人杀了。」

「你……你一个人生活?」

陆寄风微笑道:「我就是被止君所救,才结了兄弟的。止君为人至孝,我很敬佩他。」

云萃想起他为了赏银求宠显贵,有点不以为然,但没想到他也有救人活命的善行,对柳衡的印象登时改变了不少。云拭松却忍不住话,道:

「他有一身好功夫,却去投奔刘义真,还差点杀了我!」

陆寄风一愣,无奈道:「止君投奔贵人,也有不得不为的苦衷,他母亲的病,每日得以上参调养,就算富家也吃穷了,况且他家徒四壁。」

云萃一愣,道:「他是为了医治母亲?」

陆寄风点头,道:「止君骨鲠得很,不愿平白受人恩情。这回被桂阳公看中,他隔天就带母亲来我这里,还给了我一包金珠,说:『这是桂阳公的赏赐,桂阳公赏我不少东西,你替我收下,调理我娘的病。』他还把身上的刺史府令牌交给我,要我拓印贴在门上,这样官兵就不会来抢了。」

云萃抚着须,连连颔首叹息,原来那少年果真如此需要钱财,自己错怪了他。

「你知不知道柳衡的剑法,是谁教他的?」

陆寄风摇头道:「他没有师父。」

云萃有点失望,很想入后堂问柳衡之母,又不方便,只好先将问题存在心里。陆寄风已接着道:「那是他家传的柳枝剑法,他说是父传子,子传孙,不传妻女,不落文字的,还好他爹死前传给了他,否则就没有传人了。」

云萃一听,希望已灭了大半,看来更早以前的来历,已不会有人知道。

云拭松难掩好奇,问道:「你跟他那么要好,有没有跟他一块练过这套剑法?」

「那是他家传之术,我不方便学。就算见他练过几次,我也忘了。」陆寄风淡淡地笑道。

「真可惜……」云拭松道。

云萃笑骂:「什么可惜,你多跟人家学学知情达礼!」

「是。」云拭松偷偷扮了个鬼脸,陆寄风见了只是一笑以应。

天色渐暗,夜间山路崎岖,陆寄风留云氏父子住下一夜,天明再作打算。老家人陆喜送上晚膳,拜见过云萃,陆寄风问了一会柳衡母亲的情况,便交代一番药方及饮食,又要陆喜下去照顾她。

在陆寄风的带领下,云萃闲步这个小庄园,庭中日晷精密,水流引导机关巧妙,不禁大为佩服,道:「小兄弟,这院子虽小,大有丘壑。看来令尊精通阴阳之学,定是个饱学之士。」

陆寄风笑而不答,见他神色,云萃陡然明白了,惊问:「这是你整治的?」

陆寄风道:「我爹留下的帛册,有很多象数、阴阳、兵工、农稼之学,我胡乱读了一些,试着做的。」

「喔,喔,奇才,奇才。」云萃惊佩不已,想不到民间有如此聪慧的少年,又见他侍奉朋友之母,态度恭敬谨慎,言谈清隽大方,真是越看越喜爱,恨不得再有这样一个儿子。一时不便说出这想法,只准备将来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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