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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卖什麽?”
“长安锦盒,十两一个。你在别的地方都看到,十二两能拿下来,都算很便宜了。”
“好。拿来给我看看。”
接过锦盒,上面镶嵌珍珠和玉石,虽然都不是真的,但真正的金银锦盒要好几千了。这个在普通锦盒中确实算好的。
“嗯。我要这个。”我掏十两银子给他,“做买卖麽,确实不容易。”
“做买卖啊,是很开心的。”那人眼睛弯成一条缝。
“对呀,很开心的。”
那人忽然脸色一变,跑了。
下一刻,剩下的一半小贩也统统飞也似的逃出去,只留下一个傻愣愣地看著我。
海棠道:“他们怎麽都跑了?”
我把一个细雕凤纹宝玉丢在桌上:“生意做不开心了,自然走为上策。”
朱砂道:“宫主,你又被偷东西了!”
重莲微微一怔,把宝玉取回,重新别回腰上:“谢谢。”
留下来的最後一个颤声道:“大哥,你哪混的?我混这一行这麽多年,从来没遇到过你这样的高手。”
我眨眨眼:“你在说什麽?我都听不懂。”
“难怪骗来这麽两个漂亮的姑娘,传授一下秘诀吧!”
朱砂果然反应很激烈,钢刀一抽,就要砍人。
最後一个人也跑了。
我用筷子戳戳碗:“吃饭吃饭。”
十里红莲豔酒三五
混江湖的人都知道,武功高,不代表不会被小偷摸包。我其实很想问一下,重莲以前是怎麽个被偷法,怎的这麽低劣的防盗工作都不会。
但是,忍了。
谁知下一刻,宇文长老便问:“宫主,你都丢过什麽东西?很多次麽?”
他慢慢夹起鱼肉,慢慢放到碗里,慢慢吞下去。老人吃东西,总是没法给人食欲。
“没有几次。都是小物件。”
海棠道:“十三块玉佩,二十九次银两,八次紫晶石,三十三块金砖,六颗白虎内丹。这是我跟随宫主时,他丢掉的。其中,六颗内丹是他十四岁替老宫主带的,一口气全丢了。”
我看看重莲,他没什麽反应。
内丹一颗用,胜练十年功。六十年的功,他就这麽丢了。
再一想想,当年小花菜头他哥闯荡江湖回来,曾经跟我说他在奉天偷了重莲的银子,还被我狠狠讥讽了一番。
我当初怎麽这麽白痴,没有跟著他们混?
再想重莲十四岁的时候,那怎是一个盛气凌人了得?
结果被人摸包,百摸百中。
我实在想说,算了,看你这麽弱,以後林二爷照顾你,免得受这些无聊的欺骗。结果,开口说出的话却是:
“武功练这麽高有什麽用,早晚给人偷完骗完了。”
重莲看我一眼,掀开面纱吃鱼。
朱砂愤愤道:“去,人都给坏蛋骗了偷了,丢点东西,宫主才不稀奇。”
“你这疯丫头,讨打!”
重莲道:“朱砂,住嘴。”
朱砂住嘴了,重莲继续吃鱼。我瞥他一眼,看他咀嚼到一半停下来,就不动了。瞧他那小样,用脚底板想都知道,给鱼刺卡了。还给我憋著,死撑面子不说话。
唉,就不能小心点麽。我来我来。
我舀了一勺子米饭,放到他的碗里:“直接吞下去。”
重莲脸皮也愣厚,没觉得不好意思,把饭吞了。
我夹了一块鱼,把刺挑出来,反复检查了没刺,扔到他碗里。想说你吃的时候小心点啊别又卡了,结果开口又变调:
“这麽笨,你怎麽生存到现在的?”
重莲估计昨天那会良心给我刺痛,现在我说什麽他都不讲话。闷得我特别想把他抓来打一顿。
默默吃完一顿饭,我越来越想打自己一顿。对重莲这没心肝的人就是要冷酷,冷酷。结果到最後又是夹鱼又是挑刺的,谄媚也不是这麽来的。
司徒雪天那小子还是有点能耐,重建了紫棠山庄不说,还把山庄搞得人模狗样。
我去紫棠山庄接雪芝,重莲还是留在外面等。毕竟他和司徒雪天见了面,多少会有些尴尬。雪天一听我去了,立刻就带著雪芝出来接。我正准备和雪芝来个父女大相认,雪芝居然一个无影腿踢在我的小腿骨上,我痛得抱腿乱跳,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
她捂著屁股,眼泪汪汪地说:
“林宇凰你这混帐,竟然不来接我!”
雪芝的眼睛简直就是重莲的翻版。小孩子长这种眼睛,非但不会妖媚,还会相当讨打。我蹲下来,捏住她的脸,左右拉扯:
“想二爹爹就直说,装什麽装?”
“我想的是爹爹!”
“你骗人,想的就是二爹爹。”
“就是爹爹!”
“好吧,那二爹爹明天走了,把你接到爹爹那里,你见你爹爹去。”
雪芝抓著我的手摇晃:“不行!”
“那你想不想二爹爹?”
雪芝扑到我怀里,哭了。我冲司徒雪天眨眨眼,司徒雪天摇头道:“对小孩子,容忍点麽。”
接了雪芝,再找重莲。我才发现这孩子真的太偏心。跟我就是轻轻哭,跟重莲就是扯著嗓门大声哭,还连带撒娇发嗲蹭鼻涕。重莲摸摸她的头,低垂著眉目,温柔的模样也是分外好看──呸呸,什麽都没看到。
重莲在长安河畔的别院扩大过。
当初他化名叫韩淡衣,迷倒整个京师少女少妇,原本觉得没过多久,实际也去了五年上下。
这一晚住在别院中。我和重莲还是分了床。
我一个人搬到西厢房,叫雪芝和我睡。雪芝说要和重莲睡,我正觉得没面子想扁她,重莲道:“芝儿,跟你二爹爹睡吧。”
於是,雪芝跟我睡了。
次日又去紫棠山庄,探望花遗剑。
紫棠山庄重修以後,院内景观也变了很多。
湖堤前,一座小桥直通大院,仆人带我进去。凉台轩庭,小桥流水,司徒小公子倚榻赏景。
“凰哥哥,我还以为你就这麽走了呢,原来还有点良心。”
“雪弟弟,我对你一片真情,如何会没有良心。”
两人对视很久,突然各自倒向一边干呕。
呕完以後,他带我去看花遗剑。
花遗剑还是不能动。除了手脚的姿势都搬直了,就没有变化,跟个死人似的。我去检查他的身体,没多久,司徒雪天就把我拉出门:
“放弃吧。我把长安最好大夫都找来看过,都拿他没辙。”
“大夫怎麽说?”
“山庄门口有个药铺,那里的大夫给我们提供了线索,你自己去问问。”
“白琼隐没用的。”大夫停下手中研磨的活,抬头道,“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自称神医,我活这麽多年没听说过这麽可笑的事。他打著神医的旗号,看到能治病的人就治,不能治的就说是自己心情不好不想治,这样在他手下痊愈的几率就是十成十。年轻人爱出风头我能理解,但骗人就不对了。”
“那大夫的意思是?”
“行川仙人。”
“这人不是不好找麽。”
“确实不好找,但这人用药如神,找到就一定有救。”
“大夫可否稍微给点提示。”
“我年轻的时候和他在一个学堂读书。他这个人怪得很,家境富裕,相貌英俊,盈科後进,还是整个学堂里最小的人。他什麽都不缺,就缺朋友。一个朋友也没有。”
我知道他怪,我要的是线索。说了等於没说。
“他原姓殷,行川是他的字。原名我不知道。”
“殷行川,原来如此。”我回头司徒雪天微笑,“我说,我还是直接进天山,找那个什麽白翎的人帮忙吧。”
话音刚落,奇迹发生了。
那大夫抬头惊讶地看著我。
一大群人冲进药铺,在铺子里横倒竖歪地放了一堆东西。
一个长胡子老头指著一口棺材,笑道:“公子有备无患,买一送一啊。”
一个大妈拿著一个白袍子在我身上比划:“织锦寿衣,量身订做。八折八折。”
一个读书人拿著毛笔和纸:“秀才代写遗书,五两银子一封,包煽情,包经济。”
我挥手:“去去去,我忙!”
“公子,暴尸街头多不风光,何苦呢?”
一群人闹得药铺里鸡飞狗跳,突然一个人进来,对大夫道:
“大夫,给我抓点药。冬虫夏草五两,红花一斤。”
声音微哑,却不难听。甚至让人有一听再听的欲望。这样的嗓子是个人听了,就不会忘记。
“这,公子,您要不懂配药,最好给我说有什麽症状,或许……”
“我就买这两种药草。”那人戴著遮脸的斗笠,扔了一个钱袋在柜台上,“麻烦您快一些。”
大夫只好抓药。
拿了药材,他转身就走。
我跟上去:“白,不,前面的公子,请慢走。”
十里红莲豔酒三六
前面的人停住脚步。
他的袖口收很紧,因此显得手指更加修长。只是,右手手腕处,有一块明显的烧伤。
我拍拍雪天,朝那人走去,小声说:
“我与阁下曾在奉天见过,不知阁下是否记得?”
他的面纱是黑色。但是尽管如此,我依然能隐隐看到他的眉眼。
相当浓长的眉,相当明亮的眼。
风吹来的时候,斗笠上的黑纱轻轻摇了摇。
他似乎在很专注地看著我。但他不说话。
“阁下不方便开口麽?”我又道。
“你……你有何事?”
他刚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抖,想必是在忍住咳嗽。看来这个传说中的轻功高人,外加天山观主,真是一个病壳子,外加药罐子。
“我有事想与公子谈谈,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可能。”
“你知道我要问什麽?”
“是。”
“我不是叫你帮忙。我们可以拿条件换。”
“你应该知道我们最想做的事。”
既然是“我们”,那就是天山。天山的人都是疯子。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麽?”
“没有。”
“真没有?”
“没有。”
“真的真的没有?”
估计白翎给我绕烦了,看了许久,转身就出了药店。这回我喊了半天,他都不买账。於是干脆冲出去,挡在他的面前。他二话不说,飞上房檐。
你会轻功,我就不会?
我冲上去,顺便踢落了几块砖瓦,砖瓦所落之处,惨叫连连。
终於我们受到了大片京师人士的关照。
白翎终於停下来,回头道:
“你打不过我的,放弃吧。”
“你没和我打过怎麽知道我打不过你?”
“我说了知道便是如此。”
“好吧,即便我打不过你也罢,我可以跟著你跑。你轻功虽好,但要追你对我来说,不难的。不出半个时辰,我保准整个长安的人都知道天山白翎披个破斗笠乱跳。”
“你,你就是想救花遗剑,是麽。”
“正是。”
“花遗剑看到了我的脸,我是如何都不会救他的。”
“为何他看到你的脸,你就不救他?”我顿了顿,“男人长得丑没有关系,只要武功高本事大就好。”
“谁给你说我长得丑了?”
“像我啊,有段时间总觉得自己长得难看,还不愿意去见人……”
白翎打断我:“你长得不难看。”
“当然不难看。现在我看自己,还越看越英俊,越看越风流,这世界上简直没有人能跟我比。”我笑笑,“不过,人麽,总有那麽一段自闭期。当时有人这麽说的,男人与女人不同,再丑都没有关系,本事大了,女人还是会来的。”
这句话的後面是这样:不过,来了女人也没用,你是我的。
“那个人……是你朋友吧。”
“没有。是情人。”
白翎忽然转过身,低声说:“那你跟重莲又算怎麽一回事?”
“那个人已经死了。”我顿了顿,“是被我和重莲害死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