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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想吐?”
“想,舍不得。在这里买一壶普通女儿红要三十两,这还是上好的。”
背上又被不明物体砸中。
“吐什麽吐?赶快去收拾收拾,你一口酒臭,我是白翎都不会选你。”鬼母在身後道。
“白翎选什麽呀?”
“大花魁。就跟那些女人诱惑豔酒一样的,不过男子这边是白翎选。”
“喂喂,不是说要比武决胜负吗?”
“今年改了。”
“我不去。”
“不去就没有天鬼神刃。”
“不,我不卖身。”
“这不是卖,是送。”鬼母拍拍我,“快去快去,小花魁已经选完了,白'炫‘书‘网'翎就在豔酒刚才的房间。来,我帮你把衣服理一理。”
十里红莲豔酒五十
一柱香过去。野门的花魁从账帘中出来,气息有些不稳,顺带擦了擦嘴唇。
我翘著二郎腿吹口哨。
“小黄鸟,你吹的是来仪》?”
“嗯。”
“怎麽这麽悲惨的曲子给你一吹就这麽乐呢?”
“其实我心里悲凉得很,你不懂。”
鬼母扔了一个东西在桌子上。我转头一看,小蝎子,却是紫色的。又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弄来的。我立刻站起来:
“准备出发。”想了想又道,“干娘,我想知道,为何豔酒要审女人白翎审男人?为何不让你来审?”
“这个你问豔酒去,我怎麽知道?”
“豔酒和白翎,谁像女人一点?”
“都不像。”
“白翎像一点吧。”
“你几时见过那样杀人的女人?白翎外表清秀,性情残忍。”
“清秀?他没有毁容?”
“你听谁说他毁容了?”
“他生得好看,为何不露脸让大家看看?”
“他说他不想让一个人知道自己还活著。”
“是他的仇家?”
“你怎麽这麽多废话?上去。”她推我一下,刚好主持人宣布豔门花魁上。
我抓起一块西瓜皮,往天上一扔,再抽筷子,凌空击碎。抓在手里,一跃而上。
二少我跟男人厮混多年,对於断袖敏感得很。这白翎绝对是个纯断袖,搞不好运气好了,我还遇到一个喜欢在下的。
我在账帘门口理了理长发,在墙壁上敲敲:
“大尊主,我可以进来麽?”
房中点著红烛,烛影在账帘上摇摇曳曳,像极了秋季的荻花。人影微侧,那人斗笠上的纱也晃了一下。渺茫得几近虚幻,一如苍苍往事,红波香染的浮萍。
他的侧脸隐隐约约,一直望著我这个方向,但声音像经过岁月的沈淀,许久许久,才传出来:
“请。”
我挑开账帘,白翎敞著领口靠在墙壁上。
烛火像是刻意嬉闹的孩子,在那层薄薄的纱上忽隐忽现。我几乎看清他的脸,却一直看不到。
明辉辉的灯盏实在惹人厌。
白翎不过轻回首,透过隔阂看著我。我却一瞬间想起了令人难过的事。
还是少年的我,还是少年的轩凤哥。
竹林中下著大雨,竹片儿被水花冲得晶亮晶亮。雷声轰鸣,我和他坐在小屋中。一切寂静得可怕。
他拨弄著手中的长笛,指尖修长,白皙如玉。
同样是烛影,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上。
他的瞳孔很亮,一如沧海的明珠。大概是发现我在看他,他忽然抬头看我。
飞在风中的雨珠变成了静止。
他放下长笛,走到我身边坐下。
我躺在软软的,破破的棉花小枕中。
思维之箭早已不知飞向何方。
雨水融合了大地万物,竹窗被风吹上了墙,无节奏地撞击。我只记得他的手冰凉。和他十指相扣,紧紧缠著,谁也摆脱不了谁,谁也忘记不了谁。
他的目光温柔淡静,大自然的喧哗嘎然而止。
寂静之中,他在呼吸。
他吃力而煽情地呼吸。
就连这种轻到令人无法察觉的东西,都已经随著他的灌注,渗入骨髓。
所以,就算亲眼看到他写的遗书,留下的遗物,都不相信他已经离去。
因为,我能够感受到深深陷入骨髓的呼吸。
“你叫重莲?”白翎突然道。
我顿时反应过来,笑道:
“没错。”
斗笠下的嘴唇扬了扬,他没再说话。
调整心态,我将西瓜碎皮夹在指尖,弹出。红烛刹那间熄灭。
四周漆黑了。
白翎倏然站起来。我冲过去,按他坐下:“大尊主武功卓绝,我自然不敢冒犯,只是我这人素来有个习惯──说话喜欢和人面对面,你戴那个破面罩,实在很妨碍我们交流。”
白翎摘了斗笠。
他似乎有一头很柔顺的发,面庞也格外的瘦。他没有回话。
我直接拽住他的脖子,重重吻下去。
他身体微颤了一下,随即便再无激烈的反应。
我捏住他的下巴,逼著他抬头,心中大喜:这小子吃这一套。於是更加放肆,手指开始不甘寂寞地摸索他的身体,他的背,绕到前面,时重时轻地揉捏他的敏感点。
他细细地喘气,似乎有些吃不消。
我已经开始怀疑这个人是冒牌,怎的这麽好对付?再夸张点,我就要上他了。
我捏住他的下巴,搂紧他,往他嘴中吹气:
“选我,知道麽。”
“嗯。”
我一愣,这也答应得太快了。
他的手似乎触摸到了我的脸庞。我再一惊,突然想起蜡烛应该是在进来前就灭掉的──他已经看到我的脸了。
说不定,他正在想办法弄死我。
我紧张得浑身收紧,随时准备迎战,然後逃之夭夭。
谁知,他只是在摸我的脸而已。从额心一直抚摸到眼睛,到鼻梁,到嘴唇,到下巴……就像一个从未见过阳光的盲人孩子,好奇地抚摸著一辈子只能见一次东西,想要将它深深记在心里。
分明是没有光的。
可我总觉得他在看我,目光不曾离开过。
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什麽,我忐忑著,却听他轻轻喊道:
“林宇凰。”
我的心一瞬间几乎跳停。开始确是做了傻事,这白翎的记忆力也太好了,才见我一次,就记如此清楚。
可是,叫过这一声以後,他便没有再说话。
他的声音哑哑的,这一声发出来以後,他便扶著我的肩咳嗽。咳得很剧烈,就连在旁边的我都感到钻心的疼。
既然都被认出,看他的样子又不大可能灭了我。我干脆问:
“什麽事?”
他按住胸口,强忍住,吃力地换气,发抖著,压抑下去。
像过了好几个时辰,他才悄然道:
“宇凰。”
我没说话,他像听不到我说话。
“宇凰。”
我也再听不进他的话。不知道为什麽,跟这家夥在一起,我就变得特别多愁善感,跟个女人似的。而且,我还很容易想起林轩凤。林轩凤站在西村口的小河边,朝我挥手的样子。
风是清凉的,薄薄的雾中,飘摇著竹叶的清香。
那些一去不返的时光。
少年的如虹豪气,欢畅多情。
但林轩凤不曾用这种口吻叫我的名字。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压住咳声,一遍又一遍地唤道:
宇凰。
十里红莲豔酒五一
从白翎那里出来,我立刻在人群中搜索那道蓝色的身影。
殷赐站在房檐下,悠闲地抱著双臂。
虽说他性情风流,但据说面对“仙人”级的人物,还是需要毕恭毕敬。我双手一拱:
“行川仙人。”
殷赐横著瞥我一眼。“嗯。”
怎麽觉得有些不大友善?我怀疑是在白翎那黑屋子里待多,出来都不懂如何与人打交道了。
“我有事想请阁下帮忙……”
我话还没说完,他便捂著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我愣愣地看著他。
“什麽事啊,赶快说。”
“哦,是这样,我有个朋友在英雄大会上中了白翎的招,现在还在昏迷不醒,希望阁下能出手相助。”
“有没有人告诉你啊,殷赐不治两种人:一,战伤之人。二,死人。”
“既然如此,在下还有事相求。在下几个月前中了一个女人下的蛊,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我听二尊主说这蛊为行川仙人所造,还请阁下能帮忙解蛊。”
“你听不清我的要求麽。”
“在下并未负伤。”
“我说了,不治死人。”
我猛然抬头:
“我不是很明白。”
“我不治死人啊。你烦不烦?”
这殷赐说话怎麽这样?
我笑道:“活人和死人只差一口气。可惜这麽重要的一口气,堂堂行川仙人竟然察觉不出来。”
“人家说我是仙人,我确实就是仙人。凡人就是猜不出你什麽时候死。我却能看出。”
“望指教。”
“明晚。”
“何故?”
他挥挥手,又指指楼中央。
我看看周围,挺平静的。看来我找错人了,这殷赐名不副实。本来想再数落他两句,但一想到他,就想到步疏。想到步疏,就想到重莲。想到重莲,我就一股闷气憋著特想发怒。
这个时候,花满楼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掌声。
“豔门重莲!恭喜恭喜!”
鬼母拖著我的领子,把我扔上高台。
众目睽睽,男男女女包围。
我看著底下的人,一个劲拱手微笑。
不错,我林二少有生之年竟然有机会当上花魁,花魁就是美男子。
美男子就有人喜欢。
有人喜欢,那重莲也不算什麽。
杜炎抓著小手帕,使劲拧著扭著。殷赐已经不知所踪。
“野门的男子向来被称为花满楼男花魁之最,因为同时拥有阴之俊美、阳之刚毅,而这一次,重莲公子却给豔门争了口气,非但美貌倾城,文武双全,重莲公子还拥有最高杆的诱人技巧,折服了……”
开始只是觉得浑身鸡皮。听到後来,我发现“重莲公子”四字的重复几率也高得太惊人了些。於是抢险梨花带雨道:
“这乱世红尘总有诸多不幸无奈,沦落风尘,原非我所愿……也多亏了大尊主的忍让,我才重新寻回了当男人的感觉。”
花满楼一下满坐寂然。
我梨花带雨地下台。
在场混江湖的人不少。相信不久的将来,白翎被重莲上的消息会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重莲是何等人物,让白翎和他搭上关系,多少有点不愉快。
刚下台,就主持人拉回去:
“好,明天重莲公子便可以随大尊主回天山了!”
掌声雷动。
我惊:“什麽?”
“大家一起恭喜重莲公子!”
掌声再次雷动。
我回头,看看二楼廊道上的白翎。他斜倚在大红柱子上,白衣上是烟笼水月的素雅花纹。一把剑夹在怀中。
兴许是灯盏的缘故,总觉得那斗笠下有一双澄澄明媚的眼眸。
不过,他就算生得跟天仙似的也无济於事。
我给人卖了。
正准备用怨毒的眼神杀死鬼母,鬼母却发话了:
“重莲,你可能不知道花满楼的规矩。每一年的两个花魁,必须归属天山的任一主子。步疏已经走了。现在只剩下你。”她说到这里,仰头对白翎道,“大尊主,这小夥子是我身边的人,你不会抢的吧?”
算她有点良心。
“不会。”
白翎也有点良心。
“不过,大尊主既然特地赶到,这面子还是要给的。”鬼母转而对我,“重莲,今天你就陪大尊主一夜吧。”
白翎道:“一会我还有事。亥时正刻之前到西街的青溪沐浴堂找我,过了这个点,直接来深松阁就好。”
一个时辰後,鬼母观。
寻常人绝对无法想象,我如何从花满楼来到这里。豔门出了个花魁,二少我成了民族英雄。一路上不少人点头哈腰,送来奇奇怪怪的东西。到目的地时,林林总总大概十七件。
全是小瓶子小罐子,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