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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吗?”浣纱道,“这可糟了,我那个药恐怕得弄上一阵子。”
“一阵子,多久的一阵子?”
谢盈尘着一袭翠绿烟衫,笑微微地看着她,“等到大人下朝?”
浣纱心虚,笑道:“夫人怎么亲自来了?浣纱当不起。”
谢盈尘淡淡道:“当得起,谁不知浣纱是阖府中丞相最亲信得力之人,连我都可以不看在眼里。”
浣纱无言以对,谢盈尘道:“药还煎着吗?”
浣纱叹了口气,老老实实道:“还不到时辰。”
“那就走吧。”
浣纱硬着头皮跟谢盈尘走,寻思着谢盈尘突然来这么一记倒底是为哪档子事。女儿家成了亲过了门,终日只守空房,那些闺怨寂寞是难免的,不过谢盈尘如要发泄也该找上柳欢宴,犯不着找她的麻烦。她从西角门进来,一进来就逮个准,这么说,是柳欢宴在鼓楼街藏人的事发了,按理这与谢盈尘半点瓜葛也无,难道她竟误会了?
谢盈尘把浣纱等如是“劫”回房,倒不急于逼问,坐在妆台前,笑道:“我听说浣纱生得一双巧手,大人每天早起梳洗都是你服侍的,我可羡慕得很,能不能帮我也来梳个头?”
浣纱这才注意到她仅以额帕束发,无可推托,只有笑着应承下来。
解开发髻,一头长发倾下,浣纱不由赞了一声。谢盈尘自小养尊处优,这头头发保养极好,乌黑油亮,有如闪光玄缎一般。谢盈尘道:“你一定觉得我这头发很是一般。”
“阿弥陀佛。”浣纱笑道,“夫人这头发还叫一般,那就没几个人有好头发了。”
暖碧快口道:“我看大人头发就极好。”
“也不是啊。”浣纱想到早上一段公案,随口道,“大人头发瞧着柔顺,却是极易干枯落发。”
“头发好没什么稀罕,”谢盈尘淡淡接口,“头发长得好,那一定是相貌差了。”
浣纱情知今天这日子不好过,笑道:“夫人说哪儿的话,叫奴婢可接不上口了。”
谢盈尘便不作声。浣纱专心梳发,她明知谢盈尘有意挑隙,一心要替她梳个无可指摘的发髻出来。
但暖碧在旁不时打岔,又问:“对了,浣纱姐姐方才说煎药,大人吃药吃了很久了,未知身体可有康复?”
浣纱道:“大人体内的寒毒是天生带出来的,只能慢慢调治。”
暖碧叹道:“大人年纪轻轻,怎么就落下这病根。夫人,阁老相识满天下,是不是认识什么良医,不如介绍给大人来看哪。”
浣纱手一颤,梳子上便缠着了两根发丝,她放缓了速度,微笑道:“夫人,大人这些年来吃的药,都是我家二小姐一手操持的,临时换个医生,就怕不太妥当。”
谢盈尘才缓缓道:“二妹成日家忙些什么,我从未见过她。”
“二小姐性子是有些古怪的。”
暖碧又抢着开口:“她既忙成这样,大人的病交她一手操持,也不是很妥。夫人,依奴婢之见,二小姐虽是主治,日常也该再备一个才是,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好有备而无患,夫人你说是不是?”
谢盈尘道:“这,得问过浣纱你这位大总管。”
她两个一唱一和,浣纱吃不消,把这个难题踢给不在场那人:“是,大人今日回朝,奴婢这就问问,夫人一片爱护之意,大人自当领会。”
谢盈尘冷冷道:“我们夫妻之间,随便一个话也要通传,不知哪里的规矩?”
浣纱额上冒出冷汗:“是是,奴婢说错了,大人先还说近日事忙,今日定要与夫人抽空一聚。”
谢盈尘道:“他可有说何时下朝?”
浣纱道:“这两日大人事情极多,都是黄昏时分方才到家的。”五更出门,向晚至家,柳欢宴最近好象是有无数事情缠身,浣纱可没问过,就连今天,也说的是“今晚下朝”,浣纱想到很可能要应付谢盈尘应付到晚上,暗中连连叫苦,不知道有没有机灵一点的人,注意到她被中途劫走,通知柳欢宴回家来救急。
谢盈尘手忽往她梳子上一按,冷冷道:“你在梳什么?”
这个发型中分,梳成两股,虽未定型,已可约略看得出来,浣纱随口应道:“流云望仙髻。”
这么五个字说得谢盈尘脸色灰黑,募然回身,照着她脸就是一巴掌,喝道:“大胆丫头,连你都嘲笑我不是?”
她力气不大,浣纱也有躲了,一掌扇在脸上,几乎没什么感觉,可是浣纱哪里经过这等委屈,当时捂着脸眼泪就下来了:“我、我……”她和柳欢宴主婢不似主婢,从来都是“你你我我”,情急之下,把个什么“奴婢”“主子”的完全抛在了脑后。
暖碧也指着她骂道:“浣纱你真大胆,望仙髻那是未出阁前所梳的发髻!”
浣纱这才明白过来,她从小到大只服侍柳欢宴一个人,从未梳过女子发髻,有限会的几样发式,都还是自己好奇学习出来的,让她分男子冠礼前后的发式区别她是清清楚楚,女子的发髻就远远没这么精通了。
谢盈尘还在气头上,她有万般委屈也诉说不得,只得跪了下来:“是奴婢一时想得不周,夫人恕罪!”
谢盈尘冷哼一声,吩付:“把这贱婢给我关起来,好好思过!”
暖碧不由分说,指挥几个丫鬟来把浣纱带了下去,就在谢盈尘所住小楼后面的一间独立小屋内,这里没有外人来,谢盈尘将浣纱扣起来的消息,料想也不能这么③üww。сōm快传到外院去。
暖碧回来,谢盈尘也收拾妥当,草草挽就一个慵懒髻,发间只插了两朵珠花,还是穿着那套衣服,暖碧拿过披风来替她系着,笑道:“正想着用什么法子把她扣起来好,这蠢丫头自行找了个没趣,真是好笑。”
谢盈尘冷道:“这么一来,与浣纱的冤家做定了,这狐媚子专会在相爷面前讨好,你以后注意避开她。”
“奴婢晓得。”
两人匆匆忙忙下了楼,西角门那里是浣纱走惯的,她们不从那边走,从东边侧门出去,早有软轿一顶在门口等着,抬了谢盈尘,车马不惊地往鼓楼街而去。
谢盈尘坐在轿子里,心里有如十五个水吊桶,忽上忽下,又象有无数的蚂蚁,在那里爬来爬去,既急,又痒。自打听说鼓楼街上的消息后,她天天就在筹谋法子,今天好容易把浣纱扣留起来,防止她报信,又想着柳欢宴最近的行程,是要晚上才回府的,但是只怕仍会走漏风声,她所能抢的时间并不充裕。
无论如何,她今天一定要到别院,一定要打开那间神秘的屋子,看一看住在其间的人。
柳欢宴同她成亲两年,至今未有圆房。婚前也曾说过,他体内带有寒毒,难行房事,那时她爱他爱得天昏地暗,毫不以此为意,甚至没向父亲说明,就欣欣然同意出嫁了。
可是这两年多来,夫妻间朝夕相处,就不是难行房事的问题了。柳欢宴对她,只可说是表面维持着相敬如宾的夫妻关系而已,实则那是当真的相敬如“冰”。夫妻间不经房事,可是假如连一般的爱抚都没有、乃至寻常肢体接触都极其罕见的话,意味着什么?
柳欢宴名声传遍京城,皆是梁云罗之故。那时谢盈尘亲眼所见,梁云罗和他同处坐同处行,常常小鸟偎人依在身边,他能对她如此,何以到了她这里,就束手缚脚,处处忌讳寒毒了?再说浣纱小丫头,不也是成天服侍,寸步不离,就连给她的单独院子,也是晚上从来不用的,一个小丫头尚能如此,对她,又意味什么?
“柳欢宴啊柳欢宴,我今天不把真相揭出来,誓不甘休!”
谢盈尘不由得暗暗发狠,一双手拢在袖内,紧紧握拳,指甲早便嵌入了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题解:柴米油盐酱醋茶,标题少了个“醋”字,那是叫谢盈尘给吃了,嘿嘿……
017 无人知此意,几番风恶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写的顺利晚上再上一章,冲一冲新晋榜,还差20位的样子吧,刚到JJ,不太清楚留言和收藏能不能算积分,总之拜托大家到此一游留下点痕迹来吧,让我冲冲榜,谢谢^…^
王府还是那个王府,但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穆潇短葛披发,目光散乱,清瘦干净的脸上隐现胡须青茬。
一夜之间,他从天上跌到地下;一夜之间,风狂雨骤花褪残。
他面前是混沌的一切,没有希望,没有阳光,更加没有温暖。
失去了命中相爱的那个女子,十八年来的生命残存一片空白。
韶王穆潇,在天下人眼里曾是那么的春风得意,他是天之骄子,举世无双,长相、才华、性情、地位,乃至他的前程,无不众星拱月为他灿烂铺陈。
只有自己心里,才知道他渴望什么,追求什么。那些都不是他真心想要的东西,人之美酒吾之毒鸩,他一点儿都不希罕什么天下、什么皇位,他逃避父皇对他的谆谆教诲,害怕母后对他的迫切期望,更对众位皇兄的汲汲营营厌烦透顶。
他以为这一切在成婚之后都将扭转。
他和云罗花了三天时间,在书房里画好了他们所能听说以及想象的这个美妙无穷的世界,他们说好的,准备花三十年时间,相互携手去走完这个世界。远离红尘,远离世俗,远离那些永无止境的权力斗争和沟壑难填的贪婪欲望。
云罗是上天赐给他的绝世珍宝。他们有共同的性情,共同的爱好,以及共同的向往。她举手投足,他心领神会;他凝眸沉思,她心有灵犀。
天下之大,皆可抛弃,他只要一个云罗就够了。
可是上天如此吝啬,他只得到、真正欢快了三个月,不,三个月都不到,上天便将那如雾之透、如露之灵的女子收了回去,永远断绝不给他一点点希望。
那残缺的尸首,血肉模糊的面庞,他扑在她之上嚎啕痛哭,只是再也哭不回曾经拥有的幸福。
从此以后他惘然在世,有如行尸走肉孤独于这苍茫世间,不知道还剩下什么存活的意义?
“云罗!云罗!”他捧着脸,泪珠簌簌滚出指缝,心内的黑暗绝望一直蔓延到眼前。
有人站在他面前。
他不想抬头。
即使不抬头,他也能猜出那是谁。如今能如常进出韶王府、同时敢于进出韶王府的人,只有一个。
“秋风渐起,”果然是意料中的声音,“王爷,请保重贵体。”
穆潇反感地挡住他为他披上斗篷的手,低喝:“不要你碰我,滚!”
柳欢宴没有生气,缓缓说:“要是王爷认为,她喜欢你这样遭践自己,那你就这样下去吧。”
穆潇一个机灵,抬起通红的眼睛,低低嚷道:“她已死了!她是你们合力害死的!”
柳欢宴道:“不论她是生是死,想必都不希望看见她身心付之的那个人如此痛苦地活着。”
穆潇微微一窒,那件大红折枝花卉锦缎披风轻轻落在肩上,他不再反对。
“你又来做甚?”穆潇不看他,目光里没有任何焦点,“韶王府今非昔比,除了灾祸没有什么能带给别人的,知趣的人根本不会再来。”
柳欢宴道:“既然王爷深知这是个是非之地,为什么还要天天滞留于此,坐等灾祸临头呢?”
穆潇微现冷笑:“柳丞相何故明知故问?这是一个大坟墓,有人天天盼望着坟墓里的我如他所愿快点死去,可不会让我轻易脱身。”
“不试试,又岂能断定这坟墓尚存一线天?王爷若能上表请离,自有下官从中促成,让皇上允可。只要王爷一出京城,我当派人护送至绝对安全之处。”
穆潇不语,瞪着他。
柳欢宴视力不好,一般别人瞪他他都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