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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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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止气息奄奄,犹自微笑:“纵然她是恶魔,可是她从头至尾,不曾有一字叫我,跟着她一起沉沦。她做尽坏事,却把我抛撇在外。但我只想去找她,和她说,我虽是个太监,无用之人,却愿意陪她一道沉沦地狱。”

秋林望着他,终于道:“放心,我会将你的骨灰和她的残骨葬在一起。”

“多谢。”临止道,“还有一句话,请你传给皇上,他吩咐的事情临止没一件令他失望。闻晦已死,他的身份皇上早就知道了,但还有一事:警惕柳相。”

秋林嘴角一动,什么也没说,眼睁睁注视他吐出最后一口气,阖目而逝,秋林想:“我明知你已报必死决心,我的一番痴情,必得你当面诉而后快。为免你担忧挂怀,我撒谎说是做戏骗你,其实聪明如大师兄,料想不会不明白,但你终究还是这么了无牵挂地去了。”

他抬起头,曙色透在重重宫阙的飞檐殿角之上,西面墨汁一样的光幕渐散。正是新旧交替之际,旧的生命荒芜,而新的生命降临。



073 光中乍喜岚气灭

潮水一样的前尘旧事呼啸着袭来……吴刀剪彩缝舞衣,明妆丽服夺春晖,玉楼珠阁,金窗绣户,她的人生是圆满无缺的月。清莹的月辉下少年诚意而温柔的笑颜,“云,云。”他握着她的手,轻相呼唤。有风自未知的方向涌来,月色于不知不觉中减辉,那张温柔的笑颜募地苍白,无声无息地仆地倒下,化为淙淙流水,如她的悲伤,卷她不住向西,黑暗笼罩了她所在的世界……

身体里的剧痛使她生生抽离这个荡漾着无尽哀愁却疲惫不已的梦境,她转侧难安,依稀想起双手反吊在榕树下的情形,鞭子一记记抽上身来,鞭鞭见血,她徒劳躲藏、扭曲、挣扎,躲不过一分一毫的痛楚,烙心刻骨的痛楚,仿佛血肉生生地剥离下来,她颤抖着,蜷曲身体,然而有人按住她的脚,不让她动,巨大的惊恐淹没了她,阴曹地府的森森黑暗在向她发出吼叫,她死死地抓住一切可凭依的东西,忍不住痛哭大叫:“爹爹!爹爹!”

父亲慈爱的脸容在黑雾里涌出,她抱住他大哭,隐约记得他死去了,叫道:“爹爹,我好痛,我好苦,你带我走吧!”然而父亲的脸隐在黑暗里,后面隐隐绰绰还跟着两个张牙舞爪的女人,她陡然间毛骨悚然,似乎不用看脸就能猜到那两个女人的身份。她好害怕,好想抓住一个可靠的人,然而有着温柔笑颜的少年终化尘土。身体深处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又令她浑然忘记这惧怕,她咬碎了嘴唇,丝丝略带腥味的血浸入干涸的咽喉,她低低呻吟起来,陡然感到双腿之间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生与死交替宛如黑夜白天的更换,那么匆促那么强硬那么猝不及防,她昏了过去。

云妃娘娘诞育的是小皇子。

皇帝小心翼翼把包裹周全的婴儿抱在怀里,心情悲喜难言,孩子非常小,一张脸红巴巴的皱皱的,只得一拳头大小,抱在手里简直没有份量,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心底里叫道:“这是朕的孩子,这是朕和云罗的孩子!”他想天也在助他,正愁寻不到机会与云妃和好,上苍安排了这个孩子提前出世解决他的烦恼。耳旁都是恭喜的声音,并且告知小皇子虽然早产,可是并没有十分孱弱的迹象。他听着这些话,不是很明白每一句话的真正含义,然而每一个字都非常动听,象音乐似的,他忽然间就幸福得不知所已:“云妃呢?”

“回皇上,云妃娘娘产后力弱,正睡着。”

他便把孩子交给乳娘,过来看云罗。内殿早已打扫了好多遍,打斗的痕迹,生产的污秽,一丝一毫也找不到了,鲛绡罗帐用黄金白玉带鱼钩两边钩起,微露云罗苍白的脸,一大把青丝散乱地打开来披在枕上,身子缩在锦绣堆里,几乎找不见了。皇帝坐在她身边,伸手抚摸她湿漉漉的长发,这房里鸦雀无闻,他听见她细微的呼吸,只觉得现时静好,世界完满。

然而云罗动了动,唇齿间依稀扯出痛楚的呻吟,脸色霎时铁青,呼吸亦混浊起来,皇帝大吃一惊。

不消一刻太医又鱼贯冲了进来,皇帝手足无措地坐着发愣,手底阵阵发冷汗。内侍请他上朝,他一句话也不说,顺手操起近边的花瓶就往人头上砸去。

云妃产后出血,并非血崩,但是淅淅沥沥总也止不住,太医院的院士们面面相觑,这个病例于小产后常见,但云妃顺利地分娩了,怎么又出现此状?

再查下去,心情逐渐严重了,似乎云妃在怀孕期间曾经服用不明药物,唤过香吟采蓝等问,人命关天,厉声呵问,终于打开采蓝的牙关,将说而欲说之时,云妃缓缓苏醒,她也不说别话,只把采蓝唤过去,紧紧攥住她的手,不肯再让她多说一辞,继后不久又昏晕过去。

虽问不出详情,此事非同小可,太医仍旧如实禀告,皇帝听说疑云妃私自用药,眼眸微黯,随即跳起来戟指大骂,道:“朕不管她服过什么药,总而言之,你们给朕治好她,要是有半点不妥,你们全都给她陪葬!”

这话在莳慧宫也非第一次说了,但这次太医们比哪一次都清楚,皇帝绝对不开半分顽笑。――都能容得云妃装痴乔呆戏弄君王,她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太医院竭尽全力抢救云妃,三天三夜刻不松缓,这三天三夜皇帝也不曾离开莳慧宫半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几乎没把宫人们骇死,就连王太后亲自到场相劝,也不起半点作用。

宫女把婴儿抱给王太后看,这孩子出生三天,因他娘垂危,到如今尚未起名,甚至皇长子出生的消息也还没颁于天下。王太后把他抱在怀里,小小的蜡烛包极其柔软,王太后却象是被烙铁烫了一下,带些嫌恶的看着这孩子,八个多月即产,可是看起来有够健硕,哪里象是早产儿,她心里存了阴影,总觉这孩子不象他爹,也不够象他娘,倒有另外一个人眉眼的影子。

她把婴儿抱了一会,见这孩子始终闭着眼睛,头在蠕动,说明并未睡着,皱眉问道:“怎么三天还没睁过眼么?”乳娘忙道:“回太后,小皇子也曾偶然睁过眼,但多半时候就是这样,很乖,不哭不闹的,想是小皇子天生颖慧,也知母亲云娘娘犹在险境,不肯惹事呢。”太后听了也没说什么,只交代宫人们好好伺候皇帝,稍留一刻便走了。

皇帝诸事不管,秋林只命一干内官宫女上前服侍,他倒得了闲儿,先把许诺临止的事情做了,火化临止尸体,先前锦瑟的尸骨,是经大理寺狱监统一收埋,秋林挖了出来,另寻一块清静之地,把两人合葬。

既出了宫,便以特别的方法联系柳丞相,与之见了一面,告之两件一直未能传出宫墙的事情。一件较为重要,是临止死前所说,警惕柳相;另一件是他瞄到一件密案,似乎看到有“定王”两字。

柳欢宴不以为意,道:“便是无临止那句话,皇上日益也警惕我了,这不要紧,临止死前当着很多人说,语音再低也怕泄漏出去,你如实回报便是。再一层,临止一死料想你多半接手他从前的事情,接触密件的时候更多,可是不需要件件都来告诉我,皇帝敏感,未必不察。我要你做什么,恰当时候自会通知,你不需要冒那种危 3ǔωω。cōm险。”

秋林一一答应。柳欢宴看着他的面色,微笑道:“秋林神色憔悴,是为临止之故么?”

秋林无法说谎,苦笑道:“大人目光如炬。”

柳欢宴道:“同门之谊,在所难免。不过秋林不要为此而忘我们的大计呀。”

他虽然还是笑着,可目中已含凛烈杀意,秋林明知他是个手无缚鸡之人,不知何来的(炫)畏(书)惧(网),低声答应。

柳欢宴又问:“皇上这两天都不上朝,是为云妃之病?”

“是,人已憔悴至脆弱不堪的地步,”秋林想着出宫前见到皇帝的情形,“仿佛纸人儿,碰碰就坏了。”

柳欢宴想起承宗之于颜妃,发出轻微冷笑:“很象他父亲,无事时把人往死里逼,出事后万般追悔。”

秋林不解,未曾接口,对于属下而言,有时只需倾听。

柳欢宴入内片刻,拿了张药方出来,道:“云妃的病,我已看到医案,她服用过量不知名药物,我透过医药署多少查到她用的药材,但不知具体配方,如今她这病想要断根很难,用此方可以缓解。你今天过来,正好把它带给陈太医。”

向来只是柳欢颜善医,不曾听说过柳欢宴,秋林接了过来,低声道:“云妃病着,他不理朝政,这也不坏,如何反为云妃开方?”

柳欢宴只瞧了他一眼,秋林立即闭口。

“秋林……”

“大人有何吩咐?”

“我对你十分抱歉,――闻晦,死了。”

秋林垂着眼睛,道:“大师兄临死之前提到过,事后我在他衣袋里搜到一样东西。”

他摊开手掌,是一颗镶嵌篆字的佛珠。

柳欢宴拿过来,旋转着仔细看了一会,“这确实是闻晦大师的遗物。”他看着秋林,“闻晦的尸体也已发现了,我嘱人将他火化,他或许是不那么想回故国,我会把他葬在我娘的坟旁,在那棵花树底下,你有空就去看看他。”

与柳欢宴的心情沉重相异,秋林对此淡漠不已,只应了一字:“是。”

柳欢宴抬头看着天光,眯起眼睛,缓缓道:“我不会叫他白死。东祺伤我一位大将,我也以牙还牙报之,替你出气。”

秋林安安静静地抬了抬眉,道:“大人的安排,照你步骤便好,奴婢其实也非很难过的。”

柳欢宴注视他道:“你怪闻晦大师?”

秋林笑了一笑,道:“不是。奴婢只是认为,象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喜怒哀乐有何重要?”

柳欢宴静待他离去,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个年轻的太监,不过廿多岁年纪,背部却已略见佝偻,他对世事的了无意绪,究竟是出于身世之叹,还只不过是,为了另外一名太监的死亡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去吃晚饭,所以这一章是定时上传的

希望大家能喜欢

074 英物啼声惊四座

云妃病情于山重水复之际,忽有柳暗花明之喜。太医院中最年轻的一个陈暮陈太医,经过数日苦思冥想,提出动用险方,然而此方受到其他资深太医的全力反对,无法定夺,呈上给皇帝。

皇帝叫院使庚吉甫和陈暮当场陈述利害关系。两人意见也是针锋相对,庚太医道:“此乃虎狼药,非医家之正途。”陈暮反驳道:“若不用此方,娘娘险境难脱,长此以往生命有险!”

皇帝注意到庚吉甫所言是非“正途”,对药效未下评论,因问:“不用云妃难醒,用了以后又如何呢?”

庚吉甫眯起老花的眼睛,沉默一会,叹道:“回皇上,这药里用了有伤人和之成份,虽见奇效,手段却酷,云妃娘娘或可因此起死回生,但是治标不治本,娘娘病症难以除根,而且……”

“而且?”

“娘娘今后,于生育之道,只怕……很困难。”

皇帝起先以为是有巨大隐患,听得不过是不能生育,倒松了口气,“原来如此,若不服此药,云妃何时能醒?”

庚吉甫期期艾艾道:“这个,只因不清楚娘娘当时所服药物属性,还需、还需详加揣测。”

陈暮忍不住冷笑道:“慢慢揣摩深思熟虑固然无错,就只怕还没找到妥善的法子,娘娘便已难捱。”

陈暮地位甚低,长官说话时哪有他插嘴的份,更何况皇帝还在座。然而皇帝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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