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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朝在花园中,持香诚心朝上苍三拜后,插入前头红木矮供桌上的香炉内,眼看着放在矮桌上的一张白纸,再朝一旁伸手。
“少宗主,笔已洗净绕过炉火,有了上天保佑的加持,一定灵验。”另一名下人马上捧上毫笔与研好墨的砚台。
“嗯!”陆明朝拿起毫笔沾墨一压,整个笔毛全吸满墨水后,再扬起,忽地将笔墨甩飞纸上,漫洒开的黑墨在白纸上散落,洒下大大小小的黑点,两边下人马上趋前数着墨点!
“禀少宗主,总共有三十七个墨点。”
“三十七!”陆明朝挑了挑单边眉,转身走进偏堂内!
整座偏堂整理的极为简单雅致,檀烟熏绕中,左右两旁还有向来随侍保护的剑童坐在焚香的炉前,奏出平和的佛乐琴音,满室呈现的静雅让人充满宁谧的祥和。
只是……注意听会发现琴音略乱,再细看,只见抚琴者盯望着走过眼前的少宗主,还会有一丝汗珠淌过鬓角,双手不敢停的很努力维持这个太虚境界的表相。
“少宗主,这一大迭格纸这次来自府内各个不同的下人之手,格数都不一样,大家要画格子时,都先净身沐浴过了,这份诚心绝对灵验。”
陆修拿上一迭宣纸,上头全画满方格子,大格小格,长短不一的方格子,显示出自众多人之手,且没一定格数,全凭每位画格者喜爱画几格。
“三十七张呀!”来到偏堂内文案桌前的陆明朝,横他一记杀气眼,由牙关咬出话来!
“是、是,三十七……三十七……”陆修忙数出三十七张格纸放到桌上。
陆明朝一坐上,拿起笔便开始振笔疾挥!
“爱我、不爱我;爱我、不爱我……”
边念边将这几句话填满格子,且愈写愈见发狂!
“如果爱我,为什么那么不看重和我的承诺──珊珊──”
写写写、填填填,爱我、不爱我爬了满格子!
“不、爱、我!”振笔飙完一张,最后写上的是不爱我,让陆明朝当场抓狂撕了这张纸!“不爱我──半年前──为什么要玩弄我纯真的身心──”
“少、少、少宗主,才写了一……一张,还没写完呢!可……可能写完最后一张,证明了少夫人是爱、爱你的!”
“可、能!”蓦然回首的杀气之眼斜横!
“小修的意思是,可能是少宗主你太急了,等不了写完三十七张,因为少夫人绝、对、是、爱、你的,否则,为什么会在半年前染指少宗主你纯真的身心,而有这场英雄、美人的结合呢!”陆修以善于应变的游刃口才安抚主子。“小修相信诚心动天,绕过香的笔和净过身画出的格子,绝对能验证出少夫人的心是爱少宗主你的,不相信少宗主写完三十七张纸就知道了。”
眯起的眼神并无因他的话而有改变,反而精光炯射直瞪,让努力维持陪笑面孔的陆修感觉主子的眼光已快射穿他了,正开始钻起情绪的主子,是很难抓他的心情。
“十面埋伏!”陆明朝忽出口道。
“什、什么埋伏?”
“给我弹十面埋伏──我怀疑你们各个都跟我做对──处处有埋伏!”陆明朝折断手中的笔,朝左右剑童叱道:“锦、琴,你们的琴音如果一点随着环境变通的机伶都没有,本宗主接下去写的就是该杀、不该杀,知道吗?”
“是,少宗主!”
钻牛角尖的少宗主正在发作时,是讲不得道理的,只能极力应和。
锦、琴两人马上旋律一转,四周顿时充满紧张、威迫,步步逼来的震撼!
随着挑动情绪的琴音,在场之人的呼吸也随之急促起,因为在桌案前的主子,不再坐着,而是站着身挥毫,眉眼杀气腾腾的又杀了快一张纸,愈接近纸末众人的心愈揪起,深恐又是一句不爱我当结尾,那场景可好看!
最怕少宗主玩爬格纸的动作,因为可不是一次写完再抓狂,而是每写一张就会抓狂一次,这其中,若是落在“爱我”当结尾,那大家对这张纸擦汗松口气;若是落在“不爱我”,那主子的情绪就会开始酝酿,由浅入深的慢慢烧,在烧的过程中,稍见不对劲,小至一根毫发大至整座陆宅风水,全不对他的眼!
因此,每张纸的最后一句,究竟落在“爱我”、“不爱我”,是主子情绪加温或减温的关键,也是大伙儿判断这张纸可以屏息或吐息的关键!
“嗯,檀烟淡了!”再度投入振笔中的人忽抬眼,沉声眉挑,锐眼四射。
“马上加、马上加。”侍者再为香炉加入上等檀灰,极力维持太虚境界的烟茫茫。
据少宗主说,太虚是“心无一物”的境界、太虚是仙人入“奇Qisuu。сom书空”的境界,既是空,那便是平和宁静到不起七情、不动六欲的境界,所以少宗主每遇上问题,为了平定七情、六欲,就会开始营造表象的境界,来净化、安抚情绪。
因为仙人住在云端上,所以清烟袅袅是必须的,琴音能提升内心的意境,再加上挥毫前的清香祝祷,有助于文字挥洒的空间,在一切美好的外在环境下,写出的字才能有灵验的结果出现。
千万不要怀疑造假的表象有何用,开玩笑,连假的都没有,怎么产生真的?
重点是谁敢质疑试试看,少宗主已说了,他的人生如果感受不到少夫人爱的意境,那大家都得一起陪着他体验惨的意境!
“小修,你觉得三十七这个数字好吗?”继续和那不变的两句话奋斗,陆明朝忽问。
“三十七呀!”陆修咽了一下口水,呵呵陪笑,“吉人天相的数字,在姓名学的吉祥数中,就是逢凶化吉之兆呢!”
“哦!”浓眉犀瞳扫来。“这么说吉兆来前先有凶啰!”
“这……”
“如果凶没度过,那吉会不会照常来?”
“耶……”
“古人为什么认定三十七的数字一定是吉祥数呢?”钻劲一发,找碴是必备的。“如果最后我写出的不是吉祥数,那本少宗主是不是可以改写这个古人定吉祥数?”凭什么他试出来不吉祥,别人都很吉祥。
“啊……”
“如果写完第三十七张还没见到吉事的灵验,本少宗主能不能拿你当第三十八张试结果?”
“少、少宗主想怎、怎么试?”
主子瞳眸眯起,扯着阴恻恻的唇道:“再上香由老天做主,看墨点几个,本少宗主就在你身上划几剑,看试到最后一剑,珊珊到底是爱我,还是不爱我,由真人来上场,应该更显灵验吧?”
“少宗主,小修同您一样,都是一脉单传的,不、不适合试那第三、三十八张的试验,您若一定要试……”
陆修边说双手边往后一伸直接拉住两名想跑人的小厮!
“阿全、阿平,他们两人一直很想回报少宗主的盛情收留,无论少宗主想试几剑,他们都没问题!”对那倒喘的声听而不闻,陆修用力将脸色吓青的小厮推上前。
“少宗主,阿、阿全天生贱命,就怕您在我身上划不出吉祥数,毁、毁了您一片真诚苦心!”
“阿平也是……气弱、体弱、皮肉也弱,怕划不到两剑就过去了,反而辜、辜负了少、少宗主您的关照!”
就在两名小厮争相告诉陆明朝自己多愿意为主牺牲,无奈天不从人愿时,一团黄褐色的物体忽由窗外快速跳进,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这团物体已跳上陆明朝正在挥笔的桌案!
“少宗主,是乔乔!”
一只黄毛带灰褐的猴子,怀中抱着同样一团毛绒绒的东西,眨着一双乌溜的黑眼,对陆明朝吱吱叫的跳着。
“小家伙又跑去哪玩了,老管家说中午没见你跑回来吃饭,饿坏了吧?”见着这宠物爱猴,陆明朝绷紧的面庞牵出一丝笑,一伸臂,乔乔甩下手中的毛绒东西,顺臂跳上主子臂膀。
在东旭别苑中,爱猴是唯一可以打扰陆明朝而不受罚的,也是少数可以转移他注意力的事情。
“你拿什么东西进来?”见爱猴丢在桌上类似黄色的绒毛物体,沾满泥泞,黑黑僵僵的,陆明朝以笔杆拨翻,见到正面,才知是只猫!
“好脏,这小笨猴子从哪抓来的猫!”陆修怕主子感到触霉头,连忙上前就要处理掉,却在要碰时倒吸一口气。“这只猫……”
“猫怎么了?”陆明朝皱眉。
陆修大变的脸色,阿全、阿平也上前探看,认出桌上那玩意来历的同时也惊喘一声!
“那好像是……”
“西霞园的小猫花球,听说是少夫人最喜欢的一只猫!”
“瞧它悲惨的样子,铁定经过一番争扎。”毛发剥脱,泥污满身,仿佛还有啃咬的痕迹,可怜的小家伙,陆修下定论的道:“看来少夫人的爱猫花球被……少宗主的爱猴乔乔给玩死了!”
大家心中怀疑的答案被说出口,不禁一阵无言,没想到就在那爱我、不爱我的行笔中,一条小生命就这么消失了,周遭忽响起哀伤的送葬旋律,还有低低的佛唱声相配合,顿时,十面埋伏成了超渡法会!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阿弥唎哆毗迦──
就在大家沉浸在一片“往生净土神咒”的佛乐声中,清烟袅袅的太虚幻境里,仿佛见到花球的猫灵就要升天时,叱吼的斥喝打碎众人快成的功德,震回现实!
“够了!谁再给本少宗主哀衰唱哭调下去,就注定他下半辈子跟“霉”这个字结缘!”陆明朝怒横左右抚琴者!“锦、琴,你们搞什么!”
“少、少宗主……您刚说……琴音要有随着环境变通的机伶……”
“我们一切按少宗主所言行、行事,幸好我俩帮忙过法会的助念。”
见到乔乔抱来花球的小尸体,大家瞬间安静,他们马上照着情境走,抚一首安魂曲,哪不对了?怎么主子好像又不太满意?!
“你们──”陆明朝怒然的食指指去,见到他们还端着满脸憨笑不解的疑惑,憨直是一种变相的呆!想起曾经有人用这句话形容这两个家伙,他第一次深感认同。
深吸一口气的将食指的目标转向。“小修!”
“在!少宗主!”
“这就是你说的逢凶化吉,吉兆来时先来凶吗?”陆明朝环胸道:“既是你说的,就给我负责!”
“呃!这个……”干我何事!陆修心哀号不已。
猫摆明是乔乔这只笨猴子惹的祸,要他怎么回应?偏偏肇事者还在主子肩上眨着无辜圆溜溜的猴眼,同样望着他,真想哪天趁人没看到,掐死这只蠢猴子!
“你不会想告诉我,花球的死可以让我和少夫人间逢凶化吉吧!”陆明朝咬牙冷笑。
“这不可能吧?花球可是少夫人最疼爱的猫呢!现在被乔乔弄死了!”
“这下少夫人很可能跟少宗主再冷战个把月,或者故意常和苏少初相约出游,活活气死少宗主!”
阿全、阿平窃窃私语的说出自己的看法,只见陆明朝一听到苏少初当场脸色铁厉,握成拳的右手猛然一拳轰碎桌子!
吓得众人全抱头窜逃,连乔乔也吓得跳下主子肩膀,率先由窗口溜了!
他们少宗主,内心再怎么生成易感纤细,那副武者的威猛剽悍,可铁铮铮的存在;情绪钻完,还控制不了愤怒,就开始挥舞他那无人能及的虎虎拳风,且定要轰击很坚硬的物品发泄,陆宅后的大树这半年牺牲不少,谁被拳风扫到,不死也绝对残存一口气,让你体认奄奄一息,货真价实的走一趟魂游太虚的感觉!
“少宗主──这、是偏、偏堂,不是后山呀!你若毁损陆宅,少夫人就更有借口出门找苏少初了!”退到几门外的陆修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