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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凝见状,停步好笑:
“你跟着我做甚?”
兰颜沉吟片刻,才道:
“你有话没说完吧?”
墨凝侧首,眼眸流光飞转。
“小札的身体是用竹子做得,其实也就是个泥娃娃,每年都必重塑肉…身,魂魄转移的过程非常痛苦,这孩子已受过三次这样的苦难,竟还想留在我身边。”
兰颜垂睑,这样的事她早该猜到。转移魂魄会损失灵力,如此次数多了,这孩子就算是白虎星降世,怕终究还是会灰飞烟灭。
兰颜道:“从你内心,还是希望薛以安答应救狴犴的吧?只是,有一事我不明。”
“讲。”
“既然以安现在已有身孕,为何……”
墨凝摆手打断兰颜,“薛以安腹中骨是西母之后,与薛以安的母女之缘早在定数之中,如若把小札的魂魄强行注入其中,那女娃的魂魄又何所归依?”
“女娃吗?”兰颜听了这话不禁涩涩地苦笑,这倒也算了了狴犴一件心事罢。自安安怀孕以来,他就一直盼着肚皮里的是个乖巧的女娃,逢人就讲,我女儿如何如何……倒还真让他说准了。
墨凝负手:“另外就算真让薛以安的女儿做了白虎星,光狴犴害女娲无子嗣保护凡人这一条罪名就可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语毕,兰颜所有的锦囊妙计顿时也落了空。
末了,也只得哀哀叹一句:
“难道真是……天意弄人?”
这边,薛以安也正和小札聊着天。
薛以安问:“小札,你是不是很喜欢先生?”
点头。
“永远永远都和先生在一起?”
继续点头。
“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和先生在一起,会危害人界,你怎么办?”
……
小札眨巴眨巴眼睛,舌头打结道:
“我一直很乖,不会危害人间。”
薛以安笑着摸摸其头,“我是说假如。”
小札抬头凝望天空,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自然是和先生一起去保护那些凡人。”
薛以安道:“可是你和先生在一起就会使三界大乱呢?”
小札听得鼻子皱成一团,本来就不灵光的小脑袋被薛以安这么一搅,更乱了。
小札摸摸下巴:“先生说过,喜欢一个人是在心里的,并不一定真要在一起。先生喜欢和平,既然如此,我一定帮先生达成心愿,保护凡间,就算离开他也无所谓,只要心里有彼此就好。”
只要心里有彼此就好。
一定帮先生达成心愿……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薛以安已是热泪盈眶。
是啊,只要彼此心里牵挂,就算分开又如何?一个几岁孩童都懂的道理自己却犹豫不决。
狴犴平日傻傻笨笨,儿子亦是如此,口里却皆挂着“伸张正义,保护凡人”的话语。你们以保护下界为己任,我怎么可以因为私欲而阻挠?
面对你们这样的父子,我怎么……狠得下心?
小札……狴犴儿子,你说得对,只要心里有彼此就好,就算只是曾经拥有,也足矣!我还是,想看你和你爹爹好好活在世上。
就算只是……远远站在角落,看你们一家三口幸福的背影也好。
清风乍抚,紫竹林内叶舞枝摆,发出呼呼的呜咽声。
屋内,众人围坐一圈,共品一壶竹叶茶。
墨凝卷着舌头沾了丝丝那清香的碧水,闭眼道:
“你想好了?”
薛以安转着茶杯,平静看那根根树立的竹叶。
“想好了。”
“以安。”兰颜乍出声,唬得一旁没作声的貔貅、小维都颤了颤。
兰颜道:“你可真想好了,把自己心爱的人推进别的女人怀里……你真的可以这么大度?”
那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当日,睚眦与她人成婚,她虽不曾亲眼相见,依旧痛的死去活来,更何况这才做了几月的甜蜜夫妻。
薛以安苦笑,泪水终究忍不住地掉下来。
“我没那么大度,可我不喜欢欠谁命债。”自始自终,她的目标都没变过,一定,要把狴犴救回来。
小维啾地哀嚎出声:
“我虽然也很想狴犴活过来……薛大笨蛋你一定想清楚咯。不然以后后悔,哭得时候就没有狴犴的肩膀给你靠了。”
貔貅难得地顺着小维的话点头,也帮衬道:
“少主一定想妥当。你与狴犴的红线本就是后天黏上的,一旦扯开,狴犴会把以前你们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薛以安的心越发地烦躁起来。
拍着桌子站起来,薛以安怒道:
“够了!”
顿时周围寂静。
薛以安扫视桌子一周,指着墨凝道:
“你,现在立马就把月老和狴犴、女娲后人的魂魄招来做法。”
气势凌人,哪还有半点伤心的模样。
墨凝倒也没被她这样子震住,冷笑道:
“救人可以,我还有一个条件。”
语毕,也不待薛以安说“好”,就朗声道:
“月老,出来吧。”
果然,内屋闪出一个人影,众人定眼一看,恰是月下老人。
月老向大家躬身一拜,道:
“薛姑娘,女娲后人和狴犴的魂魄我都带来了。就在里面。”
薛以安闻言当即就往里屋闯,却被墨凝大袖一挥,一把拦住。
薛以安侧首:“不论你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墨凝面不改色,只道:
“你也不用着急,他们二人是受罚而灵魂出窍,此刻并无任何意识,你见到的不过是两具冰冷尸体罢了。”
薛以安哪里听这些,当即便奔了进屋。
掀帘一看,所有的情绪终于爆发,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那魂牵梦绕的人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旁边一张床上,睡着一陌生女子,容貌姣好,大概就是那所谓的女娲后人。
薛以安走到狴犴床边,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果真如墨凝所言,冰冷冷的如尸体。和在龙谷见时没什么两样。
狴犴……为什么都最后一刻,你都不能笑着对我说“再见”。
“薛姑娘,你可看得见自己手上的银线?”身后的月老道。
薛以安回头,此刻,众人皆已进了屋。
抬抬手,那银线依稀可见。
月老道:“薛姑娘如果真想好了,就把这银线扯断吧。不过这一断,你俩姻缘尽失,以前与你在一起的记忆……狴犴也会通通忘记。”
“说这么多做甚?”
薛以安连泪也不抹,一咬牙、闭眼。
只听“蹦”的一声轻响,那银线顿时断成两截。继而化作点点银光,往天上飞散而去。
薛以安眼含泪水抬首,凝望那点点银光,眼中看到的却不是光亮……
第一次撞见狴犴,他扯了自己的肚兜往鼻尖轻嗅。
第一次,狴犴拥住自己说:“别怕,保护你。”
第一次,在龙谷,狴犴吻住自己说:“我要你,只要你。”
他说过,会一辈子陪着自己,去若蓝国,去祭拜母亲。
自己也说过,要欺负他一辈子,这辈子只欺负他。
谁也没想到,这辈子……原来这么快。转瞬即逝,狴犴,我们就将我们的“一辈子”花光了。
狴犴,对不起。
在蓝海深处时,我们牵手所发下誓言我不能承诺了。
你说过,蓝落垣没办法牵着我的手走一辈子,是因为注定你我会相遇。
我们相遇了,相爱了。可是,最终却还是没办法牵着手看彼此的发丝慢慢变白……原来,誓言果真是美好的梦想罢了。
“狴犴,我爱你。”
薛以安泣不成声,俯身最后一次亲吻自己的相公。
明天,不,下一刻,他就属于另一个女人了。
兰颜也埋头哭泣,墨凝狠狠叹口气,道:
“月老,把红线给她。”
兰颜见月老手上的红线,大惊:
“白黎,以安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孩子,你何必如此折磨她,让她亲手去帮两人系红线?!”让薛以安亲手为狴犴和女娲后人系上红线,简直比拿刀割她的肉还疼上千倍万倍。
月老蹙眉,拉着兰颜道:
“兰颜娘娘,你以为这是我们在故意为难她吗?你有所不知,凡间有言,解铃还须系铃人,当日狴犴与女娲后人的红线是因薛以安所断,今日,自然要她亲手系上才能解了这场孽缘。”
兰颜还欲多言,却见薛以安眼眸猩红地转身,咬牙道:
“给我。”
语气不重,却连白痴如小维也听出不对劲。
貔貅道:“少主。”
“给我!”薛以安歇斯底里,不等月老把红线送过来,便脚步沉重地走到其跟前,抓住那鲜艳的红线。
泪已迷失双眼,看不清景象,薛以安跌跌撞撞地跪在女子面前,轻轻系上红线,末了,又怕系得不牢靠,一狠心,又死死打个结。
这一用力,似把此生力气用尽,竟连落泪也嫌乏力。
兰颜见状,扶着薛以安起身,不发一言。
薛以安擦了泪,快步走到狴犴床边,跪下。
握红线的手微微打战,这一系,我们是不是真的永世不能再相爱?
墨凝道:“薛以安,速战速决吧!”
闻言,薛以安深呼口气,掀开被子准备系红线,可一看眼前景象,却是一怔。
原来,狴犴双手拳头紧握,似知道有人会给自己系红线般,无力抗争着。
月老哀叹:
“狴犴虽昏迷,潜意识竟也护着这份爱,实在难能可贵。”
薛以安听了这话,反倒有了勇气,咬牙去掰狴犴的手指,良久也不见动弹,双手仍死死的握着。
狴犴,你到底花了多大的力气护着拳中这份本不该有的爱?
你临死之前,知道所有真相的那一刻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薛以安哭得已是泪眼朦胧,纵使如此,还是没办法打开狴犴的拳头。
众人心里皆是一紧,谁料薛以安却在此刻,突然擦泪平静道:
“狴犴,松拳吧。”
摸上狴犴的额头,薛以安柔声:
“你的心意,我全部都已收到。我答应你,会好好活着,生下孩子,一直好好的活下去。你就最后宠我一次吧,我没办法活在内疚之下,我放弃了,我想看你在世,想看你开心地傻笑,即使那个笑不是给我也好。再让我最后自私一次,好不好?”
语毕,狴犴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
薛以安破涕为笑:“狴犴,谢谢你!”
红线这一端,终于系上狴犴的尾指。
瞬间,俩魂魄化作闪亮明星向窗外飞去。
月老和墨凝对视一眼,放下一口气来。
月老道:“他们的魂魄已回凡间肉…身,薛姑娘,功德无量啊!”
薛以安摊手凝望窗外,突然觉得喉咙很痒,瞬间,大笑出声。
功德无量,对!自己终于有点西母之后的样子了,只是狴犴……
对不起,我没有护好你手心里的爱。
我只是自私地想要看你快乐,所以,我选择放弃这份爱。
永别,狴犴。
第六十八章 薛若念
三年后 紫竹林
清风幽静,一片绛紫竹林下却突然窜出抹大红身影来,与暗紫清冷的竹林形成鲜明对比。乍地矮小身影绕过林子,脖子、手腕上的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伴随着幽风,咯噔咯噔地向茅屋后的小院跑去。
探着圆乎乎的脑袋瞅瞅小院里的几人,身影才奶声奶气地唤了句:
“娘。”
院内三人循声,皆回过头来。
一蓝一绿恰是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