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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夫人的一双眼已经哭成了核桃一般的模样,那是自己最爱的儿子,她怎么可能忍心看着他一直跪在那里,从他跪下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滴水未进,也没有吃过一口饭,平时他在军队里也不是没有吃过苦,但是那时候终究不是自己亲眼看在眼里的,此时此刻,亲眼的看在眼里,都难过的不行。
想到儿子还站在外面,她吃不下,睡不着,眼前全是他倔强坚决的模样。
傅亦辰的嘴唇都是干裂的,但是夜里带着湿气和寒气的空气吸在肺子里,他只感觉到了无尽的冷,其他的感觉,都好像消失了一样,就连双腿,都没有了知觉,他现在最最难熬的不是身体上,而是心里。
他已经习惯了将一切掌控在了自己的手里,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掌握不了情况的发展。
他也不是不明白父亲的拧脾气,如果自己拧不过他,可怎么办?裴烟,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是他做梦都想娶的人,如果就是因为父母的不同意而使自己失去了裴烟,他这辈子都不会好过的。
他承认他是自私的人,他爱裴烟,就一定要得娶她。
傅云翔从傅亦辰站在庭院中的那一刻开始,就在不停的抽烟,此时整个书房都被烟气弥漫的不甚清楚,傅夫人终于忍受不住打开了窗户,傅云翔却满脸阴沉的朝她看来。
“不能答应了那个逆子!”由于太急,一口烟呛在咽喉里,他止不住的咳嗽,傅夫人又连忙拍打起了他的后背,虽然心中也是很心疼儿子,但是身边的人终究是陪着自己过了半辈子的人,两厢取舍实在是太难了一些,终是又哭了出来。
傅云翔又叹了口气,湮灭了手中的雪茄,转头看着窗户,却终究没有走过去,看跪在那里的人。
傅亦辰感觉到书房的窗户开了,然而却没有见到有人出来,眼中刚刚燃起的希翼的目光瞬间又犹如烟头一般,湮灭了下去,原来,他们还是没有打算答应他,没有接受裴烟。
他眉眼低敛,长长的睫毛在夜色中浅浅的抖动着,在他刚毅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暗影,暗影清浅,眉眼呈伤,是他生平不曾有过的无奈,那种无奈,就好像是一种流窜在血液中的毒,痛达四肢百骸,他当然也知道,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一切,都能由着他来掌控的,但是身不由己的感觉,他确实也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也就是那个女人,她叫裴烟,他必须爱,只能爱,没有退路的爱下去。
也就是那个女人,她叫裴烟,他舍不下,割不断,就连痛着也要爱着。
想到这里,他的眉眼在月色下又是出奇的温柔,好似春光,洋洋洒洒的洒了满脸,柔化了冻水,解了冰川。也就是那个女人,那个他爱着的女人。
微微的笑了起来,只因为脑海中出现了那个女人的身影,就可以让他一解这么多天的苦闷和无奈,然而嘴唇已经太过干涩,这一笑,便扯破了嘴角,有丝丝的腥甜,和浅浅的痛,舔舐了一下嘴唇,却发现唾液都是干涩的,才发现自己已经两天没有喝水了。
想到这里,他才发现自己腹中空空。好久之前就已经难受了起来,低头深思了半响,终是没有出声,他相信他们不可能舍得让他这么不吃不喝的站在这里,毕竟他是他们的儿子,这世上,根本没有狠得下心对待孩子的父母!
此时的裴烟还不知道傅亦辰已经在他自己家的楼下站了那么久,只是心中也是微微好奇,为什么几天过去了,他却从来没有在夜上海出现过。
难道是那天自己说的话伤了他的心,他打算放弃她了。
虽然说一直以来,她都说希望他可以放弃她,然而当她真的意识到她快要放弃她了的时候,心里竟然没有最开始臆想中的解脱的感觉,也没有感觉轻松,反倒是在没有那道**的视线扫在她的身上的时候,她会不自觉的去寻找。
这天下班,还是段云峰等在门口,斐烟抬头看着他,并没有说什么,就坐上了他的车,她已经没有心力和他们进行拉锯战了,也没有那份闲心去和他们纠缠,就算自己拒绝还是如何,最后的结果还是不会改变,与其如此,倒不如少费一些口舌。
段云峰也算是发现了,她是换了一种方式和自己拉开距离,她可能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以前拒绝他们的行为是多么的不切实际,所以换了一种更加明智的方式。
然而她的心中越发清明的同时,他的心中却是越发的冷,上海不可谓不是一个繁华的地方,裴烟透过身边的车窗,看着大上海车水马龙的夜景,心中却越发的空落落的疼,她的根在哪里?
自从家道中落,她一点一点的流浪到了上海,这种感觉当真是浑身都是难受的,就好像,灵魂都在飘荡,不知道在哪里落脚一样。
其实,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她也想要找到那么一个依靠,想要靠在上面,结束自己孤苦无依的生活,结束自己连根都没有的生活。
然而就算是这样,她也知道,自己是不能依靠像傅亦辰和段云峰这样的人的,因为他们都是风一样的人,他们永远不会为谁停留,就算是为谁停下了脚步,也只会带来沙尘暴一样的灾难,想到这里,她就想起了那个霸道的男人,就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她掩着嘴,痴痴的笑了起来。
段云峰看着她,即便自己就在她的身边,她也能如此心不在焉,想着别的男人吗?
眼底,越发的森冷冰寒,仿似万年玄冰,无论如何都是化不开的了。
他对她也不可谓不认真,他在上海滩混迹了这么久,夜上海这么多女人,新人换旧人,他都不曾注意过谁,也都不曾去想着讨好谁,得到谁,然而到如今,他竟然因为一个女人的心不在自己这里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想起谁了?笑的这么开心?”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想到一些开心的事。”
她几乎很少在他的面前说谎,就算是自己不想说的话,不想说的事,在他的面前,她也是用模棱两可的回答,她在夜上海混迹的久了,自然是滑的和泥鳅一样,但是她更加清楚是,自己在他们面前卖弄自己的那点圆滑,只不过就是班门弄斧罢了,索性就不去说。
“是想起傅亦辰了吧?其实说起来,能嫁给傅亦辰做一个姨太太也是极其不错的事情了,在这夜上海,你若是能攀到傅亦辰这么个人物,也是不简单的。”
他话说的狠,也带着浓重的酸意,就连他自己都是微微一愣,他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说这么不经过大脑的话,就像是一个置气的孩子,和谁闹着别扭,只等着对方说两句好听的来哄哄自己。
裴烟却不理会他说这些话,她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她自然是不会想到这样的一个男人也会犯扭,像是个讨要糖果的孩子一般,他和傅亦辰在她的心中,都是独挡一面的人物,自然也就永远和强大粘连在一起,提起她们,她的潜意识里面便是这天下间,没有他们办不成的事情。
段云峰看见她不说话,心中更是恼火,整个胸膛里面都好像有一把火在烧,燎的他浑身都痛,他第一次觉得,是不是,自己来晚了?
他以往做一切事情,几乎都是信手拈来,但凡是他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举手之间就能做到,然而在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他竟然突生出了一种无力感,他想要接近她,然而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是不得要领,反倒让她变的敏感了起来,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忽而自嘲一笑,也许他们之间,就从来没有近过。
也许傅亦辰能够得到裴烟的心也是有他的道理的,他付出的不仅仅是精力时间金钱,他付出的还有自己的底线。
他也是说一不二的男人,他也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们都是同一个阶层的人,段云峰更是比谁都明白他们的底线是多么的重要,然而他却甘愿打破自己的底线,只为了能让她笑着接受自己。
他突然想要告诉裴烟,那个叫傅亦辰的男人正站在自己家的别墅后院,不惜成为上流社会茶前饭后的话题,就为了让傅家的人同意裴烟嫁进傅家。
那份心,他懂,他却不想说出来,就因为心中的自私,他毕竟也是爱着裴烟的,自然也是要自私一些的,如果他此时说出来无外乎是自己给自己的情敌帮忙,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所以即使是话都到了嘴边,他还是选择生生咽了回去。
裴烟下了车,并没有着急走,段云峰也这是平静的将她看着,看她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裴烟的眼神中,除了平日里的波澜不惊,此时此刻还平添了些死寂的味道,也不知是什么让她伤了心。
裴烟的发,被风轻轻的卷起,纠缠在她玲珑剔透的耳边,上海的风近日变的冷了一些,竟然真的有了些冬天的感觉,此时她的耳垂也因为风的关系而微微发红,白皙的脸蛋被黑色的发丝映衬的更加的出尘,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镶绒旗袍,淡白色上面绣着朵朵的茶花,清丽脱俗,肩头披着白裘,她只消站在那里,就是一道独特的风景,永远都是赏心悦目。
“云少以后还是不要再来接我了。”
段云峰的眼神暗了暗,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的决绝自己,然而她的眼神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任由风,轻轻的将她吹拂着,摇曳生姿。
“如果我拒绝呢?”
她不再用那么委婉的方式来拒绝他,他也就不能再用死皮赖脸的方式缠着她,索性也挑明了来说。
“云少也是爱面子的人,有些话,撕破脸皮来说,于我,于云少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的生命里因为傅亦辰和江彦西两个男人就已经够累够乱的了,然而此时此刻,还凭空的出了一个段云峰,更是让她的脑袋大的不能再大。
就算她已经辗转在红尘之间,她也只是想简简单单的做一个歌女,不曾想过要踩着谁的肩膀爬上去,也不曾想过要借助谁的势力逃离这个泥沼,她现在已经滚了一身的泥,是不是还呆在这里,对于她来说已经不是十分的重要了。
然而她却不愿意让自己的生命中纠缠进来这么多的男人。
“为什么他们都能够有喜欢你的资格和机会,我就没有。”
“那只能说,云少来的晚了。”
斐烟冲段云峰慵媚地笑笑,转身便走,她竟然敢这么和他说话,这是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她以为自己早已在红尘中变成了一块泥土,柔软异常,任谁都可以捏圆搓扁。
但是她忘记了,傅亦辰出现之后,早就已经将她好不容易塑造出来的安逸和懦弱全部都磨去了,一点一点的将她的锋芒骨气和尊严,磨了出来。
呵,是他把自己又惯回去了吗?一如当初那个斐家大小姐?
她此时此刻才想起,原来自己曾经是这么一个锋芒毕露的人,这是时间太久,藏在自己辛苦营造的外壳下面,她已经忘却了,原来自己除了有柔软的血肉以外,还有一颗坚硬的心。
她骗过了所有人,也骗过了自己,骗自己只是在红尘中辗转的女子,骗自己安于这一世的宿命,不再去想什么其他,但是就算是这样,这一些的假象都被傅亦辰层层撕开,鲜血淋漓的同时,更是露出了原本的她。
原本的她,清高孤傲,骨子里是永远都磨灭不掉的傲气,然而这样的她,只适合去做大小姐,根本就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