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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挥舞的衣袖在月下笑着、旋转着、吟唱着,“满月啊、满月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那疯狂的巫女,看着那跪倒在地的王后。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阿丝蓝也在为眼前所上演的一切而哭泣。
巴狼心痛的遮住了阿丝蓝早已合上的眼,抱着她,转身离去。
已经够了。
真的。
城里的火,时大时小,连烧了好几天,几乎吞噬了一切。
他将她埋在两人一手打造的家中后院,亲手替阿丝蓝造了一座坟,在坟前种上了她最喜欢的杜鹃花。
城里还活着的人,都逃光了,没有人敢回到这座被诅咒的鬼城,他们抛弃了这地方,他却仍选择住在这里。
他要陪着她,天长地久,他承诺过的,他曾经忘记,这次绝不会再忘了。
他捡拾着城里可用的东西,到上坊里搬来工具和材料,在后院另外造了一个火炉。
几天后,他在毁坏无人的街上,看到蝶舞。
她像得了失心疯一般,赤着脚,在街上游荡着。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他必须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看着他,茫茫的,喃喃的,自言自语似的,将所有的经过,全说了出来。
龚齐的愚蠢、她的盲目、澪的愤怒、云梦的无辜……
这是一场可怕的悲剧。
或许他应该要恨她,她是造成一切的祸首之一,但他却没有办法,她已经得到了她的报应。
不忍心看她如此无助,巴狼将她带回家照顾。
蝶舞没有反抗,只是乖乖跟着他。
她一直没有开过口,每天只是呆呆的坐着,看着他工作,直到有一天,他搬来陶泥,日以继夜的雕刻着那一切。
当她认出他所刻画的东西,她才有了反应。
“你在做什么?”她问。
“阿丝蓝在哭。”他说。
她瞪着他。
“阿丝蓝死了。”她提醒他。
“我知道。”他嗄声开口,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点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泪水滑落脸颊,然后开始帮他。
他们是两个疯子,他想。
两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继续雕着陶泥,把一切都刻了下来。
一天又一天过去,他日日夜夜都在阿丝蓝的坟前,雕刻着那巨大的陶画。
他把事情的经过,全都亲手刻了上去,记录着所有发生过的一切。
关于这个王朝、大王、王后、公主、女巫,还有那场战争,和那个可怕的诅咒……
他废寝忘食的刻着,将陶画翻成陶范,再到工坊里搬来铜锡,把它们融成液体,浇灌进陶范里。
那是很困难的工作,因为那幅画十分庞大,他只有一个人,所以必须要分开铸造,再将它们合铸起来。
但他的技术很好,该死的好。
日升。月落。
月落。日升。
风吹着,雨下着。
他的血和泪和在陶泥之中,滴在铜液里。
巴狼不知道他花了多久的时间,他没有特别去注意,他把所有的心力,都花在铸造这幅画上。
“你得吃点东西。”蝶舞说。
他吃了,因为那样才有体力把事情做完。
“你必须睡觉。”蝶舞说。
他睡了,却总是流着泪醒来。
没有阿丝蓝的现实,太过孤寂。
有时候,他从梦中醒来,会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起床后,便会疯狂的在荒废的鬼城里,四处寻找她。
在白塔的晒场,在倒塌的城墙,在漫流的河岸,在工坊的大树下——
巴狼、巴狼……
他可以看见她笑着朝他挥手的身影,听见她开心叫唤他的声音,但阿丝蓝从来没有真正出现过。
然后,蝶舞会找到他。
他会清醒过来,痛苦的回到清冷的家中,继续铸造那幅铜画。
或许,到了最后,他是真的疯了。
但没有了阿丝蓝的世界,是怎样都没差了。
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铜画铸完,修饰,磨光,擦亮。
铸好铜画的那天,又下雨了。
铜画很大很大,上面有着一切,但他只在一旁小小、小小的角落,刻着她和自己的身影。
他在炉前铸着铜,她在他身后煮着饭,看着他。
雨水落在她的脸上,好像她又哭了。
他急切的用衣袖,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别哭了……”
他轻抚着她秀丽的脸庞,仿佛又听见她温柔的声音。
巴狼,衣服要多穿一件,别冷着了……
巴狼,这汤我熬了十个时辰呢,你尝尝……
巴痕,明儿个走师傅生辰,你别忘了……
巴狼,这手套送你,工作时戴着,就不会再烫着手……
巴狼,等等,这鱼还烫着呢……讨厌,你这贪吃鬼……
巴狼……巴狼……
我爱你……
热泪,一滴、一滴的滚落,他再次恸哭了起来。
我很抱歉……只有我……不够……
她的无奈、她的哀伤淡淡回荡着。
如果……如果我的爱……就已足够……令你心满意足……再不介意其他……就好了……
“对不起……”
他悔不当初的道着歉,满是伤的大手,颤抖的抚过她的脸,一次又一次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却怎样也擦不尽。
“阿丝蓝……”
对不起……不能……陪你到老了……
心,痛欲裂。
他跪趴在画的最角落,哽咽沙哑的唤着她的名。
“阿丝蓝……”
他泣不成声的哭着,抚着他此生最珍爱的女子。
“阿丝蓝……”
风轻轻、轻轻的吹着,带走了他的呼唤。
他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再分不清。
当蝶舞发现那在短短时日内,一夜白发的男人时,巴狼已经跪在那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死前,他的手,依然搁在阿丝蓝的脸上,替她挡雨。
粉色的杜鹃,被雨打残,落了下来,随着汇聚成小溪流的水,流到了他身边,残破的花瓣,依恋的偎在他的裤脚,却无法对抗越下越大的雨水。
终于,那一抹粉,还是被水流带走了。
大雨,淅沥淅沥的下着。
一直下着……
饕餮恋(下)
恋
天长。地久。
天,能有多长?
地,能有多久?
在那悠久又漫长的岁月里,他不断轮回转世着,度过一世又一世荒芜寂寥的一生。
他其实已经记不清,自己转过了多少世,喝过了多少碗孟婆汤,但他始终未曾忘记他的誓言。
他在自己的灵魂上,浇铸刻下了伤痕,就算魂飞魄散,也要记得。
曾经,在地府的转劫所,有个人告诉他,忘不掉,就无法超脱。
“我不求超脱。”他看着那人,回答道:“如果我不是完整的,又如何能够超脱?”
她是他的灵魂伴侣,他的一半,没有了她,他就不会完整。
所以,他一直记得,从来未曾忘记过。
为了某种原因,再没有人追究他忘却与否。
他带着记忆,转世,轮回。
喝了汤,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她清晰如昨。
但是他一直没有遇见她,他曾经修过法,也曾念过佛,可诸神无语,苍天总是寂然。
很久之前,他就已不再求神问佛。
反正它们也从来未曾回应过他的祈祷,或恳求。
他不曾再犯过罪,他也诚心助人,在那一世又一世的轮回中,他早已积善千万,不必再入轮回。
可地府那些人不会说谎,他们只会在他提问时,规避问题。
他知道她仍在人世,他宁愿重回人间受苦,也不愿求自身解脱。
他们拿他没辙,只能任由他。
他学不会遗忘,也不想遗忘。
他成了一个最冥顽不灵的魂魄。
荏茫茫人世间,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下去,寻找他心爱的女人。
第七章
遇见她。
是在捷运上。
平常,他是不坐捷运的。
但那天晚上,他的车坏了。
所以他买了票,搭上了那班车。
因为疲倦,他上车后,就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但她一上来,他立刻就感觉到了。
空气中的温度,几乎在瞬间改变,变得温暖而和煦,如春天的阳光。
那莫名熟悉的感觉,让他睁开了眼。
她就站在他面前,一手拿着本书,一手抓着吊杆,戴着耳机听音乐。
他瞪着那样貌清秀的小女人,心跳飞快,几乎不敢相信。
车开了。
城市的夜景,在车窗外飞逝,他却只能紧抓着手中的提包,血色尽失的瞪着她看。
头晕,而目眩。
他认得她的灵魂,就像他熟悉自己的。
有人从她身后走过,她往前移动,让人通过,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膝盖。
在触碰到她的电光石火间,熟悉而温暖的感觉传来,震撼着心头。
“对不起。”她露出有些紧张而抱歉的微笑。
热泪,几乎在瞬间夺眶。
他忍住了,死命的忍住,只紧抿着唇,摇了摇头,然后逼自己垂眼闭目,以免自己这样死盯着她的模样,会把她吓坏。
他可以感觉到她慢慢放松了下来。
下一个站到了,好快。
他紧张的微张开眼,向上瞥了她一眼,她仍在看书,一本小说。
到站了。
他抓紧了手提电脑包,害怕一个不小心,她就会消失在眼前。
原本坐在他身旁的人,起身,下了车。
她靠他靠得更近,让那人通过,然后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心跳声,在耳中隆隆作响。
她把原本背在肩上的手工花布背包放在腿上,再将手中的书搁在上头,继续低头看着。
她和以前一样,留着一头长发,她将长发绑成了辫子,垂放在身前。
她年约二十出头,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短袖毛衣,搭配牛仔长裙,脚上踏着有着白色小花的高底凉鞋,露出一个个可爱粉色的脚趾。
她的打扮也和以前一样朴素简单,除了脚上凉鞋的小花,她身上没有多余的配件。
车子又开了。
他可以嗅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可以感觉得到,她紧靠在他身旁时,传来的体温。
心脏,大力的撞击着他的胸口。
喉头,因为紧张而收缩。
不敢一直转头看她,他忍不住透过对面窗户的倒影,偷瞄着身旁的她。
她低垂着首,慢慢的翻看着手中的书。
她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她从包包掏出手机,看了眼手机里的时间。
她合上了书,看着窗外的景物,然后又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他收回盯着她的视线,看着自己放在黑色电脑包上,紧紧交握的两只手,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节。
他必须这样交握着,才能克制想触碰她的冲动。
车子继续往前行着。
窗外的大楼一栋又一栋的飞逝而过。
人们来来去去的,上车,下车。
她一直坐着,他则计算着这条捷运线共有几站,她还会这样安然的在他身边坐多久?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多久?
每一次到站,他的心就提得老高,每一次门关上,他却也无法放松下来。
他必须知道她是谁?住在哪?做什么的?
他必须晓得她现在是什么人。
他已等她,等了数千年。
但当她就这样放松的坐在他身边时,他什么也无法想,只能死命的压住心口的痛,忍住几乎要夺眶的泪。
蓦地,她把脑袋靠到了他的肩头。
他一愣,抬眼,才发现她竟在不觉中睡着了。
她的气息,好暖好暖。
他屏住了呼吸,完全不敢动弹,只能任她靠着熟睡。
窗外,大楼灯火如流光闪烁。
他的心抽紧着,因靠在他肩头上的她,而微微震颤着。
多想就这样将她拥入怀中,但他不敢。
只能坐着。
心怀感谢的坐着。
捷运车,继续平稳的在轨道上前行。
她的身影,在玻璃倒影中,静静的枕在他肩上。
如果可以,他愿意就这样度过另一个千年,甚至永远。
车,到站了。
因为人们的走动,諠哗。
她醒了。
当她发现自己枕在他肩上时,她显得十分尴尬而紧张。
在那瞬间,她匆忙的跳了起来,膝头上的书掉到了地上。
他弯身替她捡拾,慌乱中,她也蹲下车去捡,两个人的头撞到了一起。
“抱歉……”
粉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