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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他严肃的表情,她很清楚——
他是认真的。
他不是那种一时冲动的人,他总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虽然她不是没想过要嫁给他,却很明白依照他的个性,在他没有准备好时,不会真的开口。
因为他狼子的身分,他对自己一直有着难以说出口的自卑。
她原以为还要等上好几年的。
阿丝蓝流着泪,点了点头。
“好。”
她走入他怀中,哭着道:“好……”
巴狼喉头一哽,伸出了手,在寒风细雨中,温柔的拥着娇小的她。
风在吹,雨不断的下着,待在他怀中的阿丝蓝却觉得暖。
她闭上眼,泪水再次滑落。
那是十分悲伤又令人难忘的一天。
几个月后,他十八岁那一年的春天,在澪亲自的主持和祝福下,他将年方十六的阿丝蓝娶了回家。
两人的新家,是他和她携手亲自盖的。
他和她一起以木头打桩,以竹篾编墙,再共同将竹篾墙上糊上泥、夯上土,然后再找来柴草堆在泥土墙旁,点燃它们,用以烘干密实墙面。
他们花了好些日子盖墙,又花了好几天盖屋顶。
他和她都有一双巧手,家里木做的柜子、矮几,陶制的瓮、缸,都是他亲手打造、烧制出来的。其他如竹篮、织毯、盖被等轻巧的东西,则是由她负责,甚至两人的衣裳,都是由她细心的一针一线缝制而成。
他们的新家,只有一间厅堂、一间卧房,和一个有炉灶的厨房。
那不是一个很豪华的地方,却很温暖。
房子终于盖好的那天,他牵着她的手,站在小小的院子里,看着两人一手打造的新家。
当时,他的脸上还沾着泥,她的发间还夹杂着竹叶。
几乎是同一个时间,她抬手替他抹去泥,他伸手替她拿去发上的叶。
两人双双一愣,跟着讶然相视而笑。
那一天,春暖花开,连空气中都飘着清甜的香气。
看着那沐浴在金色阳光下心爱的人,两人同时想着。
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她这般深深相信着,他也一样。
第三章
黑夜,寂寂。
她醒过来时,窗外天色仍未明。
虽然她已尽力悄声起床,但仍惊醒了躺在一旁的丈夫,他呻吟了一声,试图睁开眼。
“天亮了?”他哑声问。
“还没,我只是要去煮饭而已。”她轻抚着他的眉,柔声安抚,“你再躺一会儿,天亮了我会叫你。”
她轻轻的在他额上印下一吻。
他喟叹了口气,不再挣扎醒来。
男人放松的模样,让她扬起了嘴角,她轻手轻脚的替他拉好了被,溜下了床,来到厨房。
漆黑的房里,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她却行动自如。
转眼间,嫁给他已经五年了。
这五年来,她早摸熟了这个房间,就算闭着眼也能动作。
灶旁的墙架上,有砧板和刀、勺,柴火堆在右手的墙边,水缸、米缸和粮缸就在离灶旁三步的那个角落,缸旁那一排小陶罐中,有着她腌渍起来的鱼肉和蔬菜。再过去一点则堆放着一个又一个煮食及盛装食物的陶器,鼎、釜、盘、甑、盂、盉、罍、臼等等。
成亲时,他替她做了一个木架,让她能将这些器具依大小收齐摆放在上头。
在这个厨房,只要是料理需要用到的用品,她一样不缺。
蹲在灶旁,她用火石点燃了稻草,放入灶里,并在小火星未熄前,添加干柴进去。没多久,黑漆漆的厨房就因灶里熊熊的火光而亮了起来。
她把火生好后,先到一旁洗米煮饭,再将洗好的米放入小陶鼎中,然后摆放到灶上。
灶里的火,不够大。
她加了些柴火,维持着稳定的火源,才把鼎盖盖上,拎着竹篓,走到屋后的菜田,摘取新鲜的蔬菜。
空气有些微寒,她吐出的气都成了氤氲的白烟,但冰凉清新的气味,让人精神一振。
远处的天际,已有些蒙蒙的亮了起来。
黑夜不再是完全的黑,东方的天空,也升起了一颗明亮的星辰。
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每次早上看到那颗星星升起时,就代表那一整天都会有阳光。
她喜欢有阳光的日子。
微笑地拎着装着蔬菜的竹篓,阿丝蓝到竹林旁挖了两支新鲜的春笋,再掉头来到鸡舍的草堆里,找到了几颗还有些温热的蛋,这才回到厨房。
炉灶里的火,驱走了一室的阴寒。
她快速的料理着手边的新鲜食材,陶鼎上盖的陶盖缝沿中,冒出了白色的泡沫,她拿起一旁的木棒,将灶里的柴火拨到另一边'奇‘书‘网‘整。理'提。供',好让火力小一些,顺便再摆上一只陶锅,然后将切好的青菜放进去拌炒。
烈火,熊熊燃烧着。
她手脚俐落的在厨房里忙着,第一声鸡鸣时,她已经弄好了一桌的菜。
白米粥、凉拌春笋、葱爆蛋、炒油菜花……
她瞧着桌上的菜,想了一下。
嗯,再切个肉好了,他的工作需要体力,光吃这些,怕不到午就饿了。
她从陶瓮中拿出腌肉,稍微煎烤了一下,再切片摆上桌,这才拿出碗筷,擦洗了手,回到房里叫他。
原先漆黑的房里,因为窗外的天光,慢慢亮了起来。
他仍躺在床上,沉沉睡着。
她很想让他多睡一会儿,但他上工若迟了,最懊恼的就是他自己,所以她还是坐到了床边,将小手轻轻放在他粗犷的脸上。
那改变是很细微的。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节奏变了,心跳也快了些,跟着他喟叹了口气,转过脸,亲匿的摩挲着她柔嫩的掌心。
她微笑,低头亲吻他微暖的唇,轻声说。
“吃饭了。”
他张开惺忪的眼,大手滑到了她的腰上,将她拉到了他身上,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给了她一个缓慢而热情的吻,才微微一笑,沙哑开口。
“早。”
“早……”她小脸泛红,有些羞怯的瞧着他,“别压着我,起来了,洗把脸,我替你把发梳一梳编起来,再晚些,饭都要凉了。”
虽然很想和小妻子温存下去,但窗外天已微亮,他依依不舍的坐起身,换上一旁工作的衣服。
她在床上跪坐起来,替他把一头及腰的长发梳好编成长辫。她知道,工坊的人都会一直绑着长辫,很少解开,但他向来不喜欢被束缚住,可是工作时,不绑好又不行,所以她早养成了每日替他梳发编辫的习惯。
她不晓得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可她很喜欢每天晚上替他解开发辫,每天清晨再替他梳发,那是属于他和她相处的时间,他会打着呵欠,一边穿衣,一边和她闲话家常,就算有时他太累,没有说话,那无声相处的优闲,还是很好。
“对了,过两天,师傅大寿,师母想请你过去掌厨帮忙,可以吗?”
“当然,我晚点就过去问问师母,师傅想吃些什么。”
她替他绑好了长辫,他转过身,将跪坐着的她抱下了床。
“呀。”她吓了一跳,轻叫出声,攀着他的肩颈道:“我自己会下床。”
“我知道。”他将脸埋在她柔嫩的颈边,吻了一口,语音低哑的笑着说:“可我喜欢抱着你啊,你好香,真想一口把你吃掉。
感觉到他真的轻咬了她脖子一口,她羞红了脸,“那是因为你饿了。快放我下来,我可不是食物,吃的在厨房呢。”
“你也很好吃啊。”他低笑着,却还是乖乖的将娇小的她放下。
“胡说八道。”她羞窘的瞪了他一眼,拍了下他的胸膛,“快去洗脸,再晚太阳都要照屁股了,你现在也是师傅了呢,若上工还迟了,可要让旁人笑话了。”
“遵命。”他正色的说,却还是低头亲了她一口。
“别闹了,快去洗脸。”阿丝蓝红着脸,溜出了他怀中,叉着腰道:“你答应过出门前要帮我砍些柴的,还是你忘了?”
他挑眉,笑着说:“没忘,阿丝蓝夫人的吩咐,小的怎么敢忘?”
“那就快把鞋穿起来,洗了脸,到厨房来吃饭。”她趁他伸手前,快速的溜回厨房。
她可以听到他在身后的轻笑声。
她知道,如果旁人看到现在的他,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巴狼是宫中铸铜工坊的工匠大师傅,做事认真,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他律人也律己,出了名的严谨和顽固,那严酷的个性,和收养他的阿奇师傅几乎是一个模样。
他在面对外人时,的确是很不苟言笑,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放松下来,显露出他轻松的一面。
趁着丈夫在洗脸,她替他和自己各舀了一碗热烫的白米粥。
“你今天还要到白塔?”他拿着布巾边擦干脸,一边走了过来,在矮桌边盘腿坐下。
洗完脸,打扮整齐,精神奕奕的他,剑眉朗目,俊帅非常,转瞬间就成了大家所认识的那位刚正不阿、严峻冷酷的巴狼大师傅。
“嗯,趁有太阳,我们得将药车拿出来晒一晒,才不会潮掉。”她将那碗米粥递给他,坐在他身边,“澪说,这几日天气都会不错,还有好些事要做呢。”
他点点头,一边拿起碗筷吃饭,一边和她聊天。
一开始,他并非是这般会和她闲聊的。
刚认识他时,他是个很沉默的人。
起初,她也怕他。
但很快,她就发现他是个温柔的人,他虽然不是非常的能言善道,却很细心体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春去秋来之间,她从娇柔的女娃变成巫女身边最能干的第一侍女,他也从青涩少年,成了打造礼器的铸铜工匠。
娘去世时,也是他陪着她度过最痛苦且悲伤的日子。
在这段时间里,他和她成了好友,然后变成情人,再结为夫妻。
对她来说,和他在一起,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
因为他爱吃,所以她去学做菜;为了要给她好日子过,他在工坊里比谁都还要努力。
虽然他们没有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但她和他吃得饱、穿得暖,还有间小屋可以遮风避雨。
这些日子来,他实现了他当初所许下的承诺。
他待她很好很好,他和她一起建立了一个温暖的家。
吃完了早饭,阿丝蓝洗碗收拾餐具时,他到外头替她砍了些柴,然后帮她搬进厨房。
“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
他微笑,在早晨的阳光中,低头吻了她,这才转身离开。
她红着脸,站在家门边目送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方回到家中。
每天,他去工坊里工作时,她就待在家整理家务,有空时,则会到白塔帮忙。
金色的朝阳升上了蓝天,她带着昨日的脏衣,到后院的水井边洗净,然后将它们一一挂到竹竿上晾干。
他大大的衣和她小小的衣晾在一起,在风中飞扬着。
她看着两人的衣裳偎在一起,不禁扬起了粉色的唇。
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却很幸福。
发现自己在傻笑,她吐了吐舌头,瞧瞧时候不早了,连忙将竹篓收回家中,赶去白塔帮忙。
晚些她还得回来替他做午饭送去工坊呢。
今天中午煮些什么好呢?
肉是一定要有的,吃了肉才有体力嘛。
他的工作是最需要体力的。
嗯,就用药草蒸条鱼吧;上回她煮那道菜时,他好像挺喜欢吃的,差点连骨头都吞了呢。
虽然才初春,天气依然有些微寒,但工坊里无论四季都是一样的热,她看她再炖个白萝卜排骨汤,给他降降火气好了。
绑上了遮阳的黑底蓝彩云纹绣头巾,她拎着竹篮,一边思索着一会儿要赶回来料理的午餐,一边往在城南的白塔走去。
“阿丝蓝,早啊。”
“早。”
“阿丝蓝,早安。”
“您早。”
城里的街上,人来人往的,路上每一个人见了她,都和她举手招呼,她也雀跃的回以微笑和问候。
“东叔,等会儿我拿药草过去,您可别乱跑啊。”
“知道了。”
“阿丝蓝,巫女今天会在吗?”
“早上会在白塔后的晒场,您要有事就直接过来吧。”
阳光暖暖的洒在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