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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云上爱你-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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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不会有人看到我。

“猫毛书店”成了我惟一肯去的地方。我总是挑夜晚去,看不到日头,也不容易碰到人。我租的都是魔幻小说、推理小说和武侠小说,以前爱看的那些研究尸体的书,并没有再看。我已经成为尸体了,不用再找些跟自己相似的东西。

有些书,我看了头几集,后面那几集给人租了,我便会蹲坐在“猫毛书店”的小凳子上,呆呆地等着別人来还书,也许一等就是几个钟头,不一定会等到。有时候,那只大白猫“白发魔女”会趴在书堆里,盯着我看,好像我是个怪物似的,说不定连它都嗅到我身上那股失败者的气味。

“手套小姐”常常躲在柜台后面的一个房间里,有客人租书或是还书的时候才会走出来。她只会跟我说最低限度的说话,比方是“这本书租了出去”、“关门了”。正因为她话说得少,我才愿意待在那儿。

我看书有时看到三更半夜,白天睡觉,反正我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我甚至连梦都很少做了。我想起小时听过的那个故事:入睡着之后,灵魂会离开身体到梦星球那棵怪树上做梦,要是睡着的那个人给人涂花了脸,他的灵魂便会认不出他,回不来了。于是,有一天晚上。我把一本看到一半、封面是一个恐怖鬼面具的书盖在脸上睡觉。隔天醒来,什么事也没发生。

然后有一天,当我低着头,呆呆坐在“猫毛书店”

的小凳子上等着別人来还书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一双熟悉的腿站在我面前。

我没抬头,想躲又没处躲。

“维妮!”那把声音带着无限惊喜。

我抬了抬眼睛,刚下班的妈妈,身上还穿着制服。

手里拿着从市场里买回来的菜,咧嘴朝我微笑,好像很高兴看到我终于肯外出。我垂下眼睛,抿着嘴唇,什么也没说。

“既然你出来了,今天晚上不要做饭了,我们出去吃吧!”她一边说一边把我从小凳子上拉起来,招了一辆出租车,然后把我推上车。

我哪里都不想去,但我没反抗,静静地坐在车厢里。我是连反抗都不愿意。

“本来买了烧鸭呢,还有冬瓜和豆腐,不过,明天再吃没关系吧?”她在我身边说,期待我的回答,但我没接腔。

在车上,她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去卡拉OK。“可以一边唱歌一边吃饭呢。”她笑笑说,又瞥了我一眼,我依旧不说话。

车停了,我们下了车,走进一家卡拉OK。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自备冬瓜、豆腐和烧鸭去卡拉OK。妈妈要了一个房间,牵着我的手进去,生怕我会逃走似的。

“你想吃什么?”她一边看菜单一边问我。

我眼睛没望她,微微耸耸肩。

她替我点了一客鱼卵寿司。

我默默地坐着,望着电视画面发呆,不打算唱歌。

看见我那样的妈妈,并没有泄气,自己挑歌自己唱,唱的都是徐璐的歌。

从来没有跟她去过卡拉OK的我,直到这个晚上,才知道她歌唱得那么好。我也从不知道,原来她喜欢徐璐,很熟徐璐的歌。

徐璐在电视画面上出现,好像还活着似的。我很害怕妈妈要跟我说教,或是说一堆安慰的话,我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些。

但她只是唱着歌,什么也没说。

也许,她只想要陪在我身边。

夜深了,我们回到家里。她一边把烧鸭放进冰箱里一边问我说:“明天做烧鸭沙拉给你吃好吗?”

我望着她蹲在冰箱前面的背影,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话。这时,她朝我回过头来,又问我:“还是你想吃鸭腿面?我前几天在食谱上看过,很容易做。”

“就吃面吧。”我终于开口说。

她看着我,眼里漾着微笑。说:“那么,我们明天吃面吧。”

我点了点头,望着她又转回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感动。

“你唱歌挺好听,我去睡了。”我说,然后,回到睡房,脸抵住布娃娃,躺在床上。

有那么一刻,我明白自己该振作起来,可是,却好像还是欠了一点儿力量。

8

直到一天,像平日一样,我头上戴着拉得低低的鸭嘴帽,到“猫毛书店”还书。“白发魔女”屁股朝书店大门趴着,我发现它的尾巴摆成“C”形。我的心缩了一下,像做了亏心事似的,帽沿下的眼睛四处看。但是,书店里只有“手套小姐”一个人。书店对面我和大熊以前常去的小公园也没有人。我把书丢在柜台,拿了要租的书,付钱之后匆匆回家去。

“白发魔女”的尾巴只是碰巧摆成“C”形吧?又或者是有个人像大熊一样,喜欢拿猫的尾巴开玩笑。

然而,接下来许多天,当我踏进“猫毛书店”,那个猫尾摆成的“C”字都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除了“手套小姐”,店里并没有其他人。瞧她那个低着头专心看书的样子,这件事不像是她做的。

“是猫自己喜欢这样吧?”我在心里嘀咕。

不管怎样,我决定以后不再去“猫毛书店”。

十一月中的那天,是我最后一次去还书。我故意等到书店差不多关门的时候才去。我把书揣在怀里,头上的鸭嘴帽低得几乎盖着眼睛,只看到前面几英尺的路。

我不走在人行道中间,而是靠边走,不时偷瞄后面有没有人跟踪。

终于到了书店,我的心跳好像也变快了。“白发魔女”平日喜欢趴的那个位置,只留下几个梅花形的猫掌印和几条猫毛。

我心头一惊,抬起眼睛四处搜寻它。发现它屁股朝我趴在柜台上,尾巴摆成一个完美的“C”形。

四下无人,我匆匆把书丢在柜台,转头想走。就在这时,“手套小姐”从柜台后面那个门半掩着的房间走出来。

“要进来看看吗?”她突然冲我说。

我不知所措地杵在那儿,帽沿下的一双眼睛隔着额前的刘海瞥了瞥她。

“过来吧。”她朝我甩了一下头,好像命令般,根本不让我拒绝。

我只好绕过柜台,跟着她进去那个神秘的房间。直到如今,我还记得房间里的一切在我抬不起头的那段日子,给了我多么大的震撼。

那个狭长的房间根本就是小型的布娃娃博物馆,两旁的木架上整齐地排列着可爱的布娃娃,至少有几百个。它们交叉双腿,紧挨着彼此,悠闲地坐着。

这些布娃娃像手抱婴儿般大小,全都有一张圆脸、一双圆眼睛、扁鼻子和向上弯的大嘴巴,毛线编成的头发跟“手套小姐”一样是肩上刘海,就像把一个大海碗反过来覆在头上剪成似的。头发的颜色可多了,有金的、银的、鲜红的、粉红的、绿的、紫的、橘色的,头顶都別着一双小手套,金发配红手套、绿发配黄手套、紫发配绿手套……

布娃娃身上的衣服也很讲究,全是时髦潮流的款式,有伞裙、晚装、民族服、芭蕾舞衣,雪纺、迷彩、绣花,甚至连瑜伽服也有。

房间的尽头有一部缝纫机,木造的工作台上散满了碎布、时装杂志和外国的布娃娃专书,还有一台计算机。

“过来这边看看。”“手套小姐”依然用命令的口吻说。

看得傻了眼的我,挪到她身旁。她登上一个网页。

那是她做的“手套娃娃网页”,我这才知道,原来“手套小姐”是布娃娃大师,在网上发售她做的布娃娃。她的顾客来自世界各地。有些顾客抱着布娃娃拍照,传送回来给她,还在电邮里称赞她的手工。一个穿金色蕾丝晚装的布娃娃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留影,原来买它的是苏丹一位王妃。

“手套小姐”边兴致勃勃地移动鼠标边告诉我:“读书的时候成绩不好,成天做白日梦。只爱看课堂以外的书,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材料,所以只能勉强完成中学,然后接手了舅舅这家租书店。这种工作最适合性格孤僻的我。几年前偶然看到一本教人做布娃娃的书。我想:‘我可以做得比这个好!’于是做了第一个布娃娃。”

她抬起眼睛瞄了瞄我。我没说话。

“考试失败了吧?”她突然问我。

她怎么会知道?

“瞧你那副丧家狗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来。”

她说话就不可以婉转一点儿吗?

“那个男生是你男朋友吧?”她又问,眼睛却望着计算机屏幕。

我怔了一下。

“那个喜欢把猫的尾巴摆成‘C’形的无聊分子!”

她啐了一口。

“呃?”我应了一声。

她眼睛没离开计算机,欣赏着那些她放到网上的布娃娃,仿佛怎么看也不会厌。

“这个人把你看过的书都租回去看。好像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在你来之前就溜掉。”

果然是大熊做的。

“那么无聊的人,你跟他分手了吧?”“手套小姐”

直接问。

“呃?”我不知道怎样回答。

“那个人既无聊又吊儿郎当,还是个大笨蛋,读中学时竟然帮着没用的朋友偷试题,给学校开除也活该!”

她又是怎么知道的?而且,她口里虽然一直骂着大熊,语气却好像打从心底里欣赏他。

“那个没用的家伙是我姊姊的儿子,听说从小就很难教,从男童院出来之后,好像改变了很多。去年,我那个十多岁就在外面过着放任生活的姊姊死了,临死前把他丢给我妈妈。他上星期拿东西过来给我,在这儿碰到你男朋友。两个人久別重逢,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

那个家伙今年也考上大学了,连那种人都可以进大学,別说你不行!“”手套小姐“眼睛始终没离开过计算机屏幕,似乎是怕我难堪,所以没望我。

我的头却只有垂得更低。

然后,她离开那个工作台,在木架上拿了一个黑发、头上别着玫瑰红手套,穿着绿色图案汗衫、牛仔短裙和系带花布鞋的布娃娃,塞到我手里,说:“拿去吧!”

“呃?”我没想到她会送我一个手套娃娃。

“不是送的。那个无聊分子已经付了钱,说这个特別像你。我那个外甥还帮着他杀价,竟说什么连学生哥的钱都赚就太没人性了!”她一口气地说完。

我望着手上的布娃娃发呆。

“出去!出去!”“手套小姐”边把我赶走边说,“我要关门了!考上大学之前別再来租书!”

我给她赶出书店,背后的卷闸随即落下。我杵在书店外面。茫然拎着那个布娃娃。从放榜那天开始,觉得自己被世界遗弃了,心深不忿,成了隐闭少女的我,突然好像找回了一些感觉。

我看着书店对街朦胧月色下的小公园,我曾在那儿忐忑地等着大熊、渴望他答错鸡和蛋的问题。我们在那儿吃着后来没机会面世的两种乳酪蛋糕,把可乐冰在喷泉水里。我们曾在那儿一起温习,也曾一起埋掉给徐璐送行的白花。

大熊为什么不肯像这个世界一样,放弃,没用的我?

我跑过马路,走进电话車,拎起话筒,按下大熊的电话号码。

“喂一一”电话那一头传来大熊熟悉又久违了的声音。

那个瞬间,滔滔的思念淹没了我。我像个遇溺的人,拼命挣扎着浮出水面,大口地吸气,颤抖着声音说:“现在见面吧!”

9

我跟大熊说好了在小公园见面。

“我现在过来。”他愉悦的声音回答说。

然后,我放下话筒,走出电话亭,坐到公园的秋千上等着,把大熊送我的布娃娃抱在怀里。

黑发布娃娃那张开怀的笑脸好像在说:“没什么大不了嘛!”

她头顶那双玫瑰红手套是用小羊皮做的,手指的部分做得很仔细,手腕那部分用了暗红色的丝绒勾织而成,再缠上一条粉红色丝带。然后,两只手套一前一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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