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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地站在我对面,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这里是一个无边无际的无限世界。进来了,就出不去。可怜的人妖,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冷冷一哂:“天有涯海有角,即使是北境也有坏、空的时候,天下哪有真正无限的东西?区区一个幻境,就想把我林飞困住?”
他仰天大笑:“井底之蛙的人妖!难道你不知道,人心是无限的吗?喜、怒、忧、惧、爱、恨、欲为七情,生、死、耳、目、口、鼻为六欲,对七情六欲的渴望是永无极限的啊!你修炼法术为了什么?你闯入九疑宝窟为了什么?你活着又为了什么?”
我听得一愣一愣,这番貌似高深的话老子是说不出来的,难道他不是幻象?日他奶奶的,我现在也被搞糊涂了。
他嘲弄地盯着我:“你心中最想得到的是什么?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因为心中的情欲永远没有止境。你现在想得到九疑宝窟,将来就会想得到更多、更好的东西。”
我心头一凛,这个兔崽子说得一点没错。在大唐,老子最想要的只是吃顿饱饭,天天晒太阳。遇到师父后,最想要的变成了修炼高明的法术。喜欢上海姬后,最希望娶她当老婆。十年以前的我,和十年以后的我,最想得到的东西永远不会一样。
也许正因为如此,自在天才成为一种令人神往的传说。
“所谓最想要的是把握现在,不过是一种梦想罢了。现实的你,永远生活在无止境的七情六欲中。”他的目光冷锐如针,似是看穿了我的内心。
我默默沉思,许久,不禁莞尔。人要是没有情欲,还算是人吗?如果心中没有七情六欲,我也许早在大唐就饿死了。
“是的,七情六欲与生俱来,无法消除。”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但为了情欲而奋斗,生命才之所以成为生命。无论是乞讨、修炼或是战斗,都同样地高贵。”我运转法力,脑海里浮出甘柠真昏迷的玉容。
“只有打倒你,我才能闯出这里吧。我不能困在这里,我一定要得到息壤!”我大喝一声,金黄色的刀气澎湃涌出。
“砰砰砰……”光焰激溅,劲气纵横,我和他打成一团。四周不时炸开绚丽的光雨,掀起重重沸腾的热浪。
“轰”的一声,蓄满混沌甲御术的一拳被对方如法炮制地反击回来,我内腑一阵激荡,喉头一甜,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他摇摇头:“以你的力量怎么可能打倒我?就算我是个幻象,也是比你更强的幻象!”
我一抹嘴角的血,再次扑上。这里除了他,没有第二个敌人。既然无法闯出去,只有将这个敌人击败才有希望。
身上平添了无数道伤痕,我的法力在不断消耗,但令我欣慰的是,尽管他各种法术都胜我一筹,但也受了伤,只是比我略轻一点。我势若疯虎,不知疲倦地一次次猛扑,又一次次被击退。
“轰!”四对龙蝶爪在空中猛烈交击,气浪滚滚,我五官溢血,像个破麻袋抛飞出去,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他也不太好受,脚步踉跄,嘴角缓缓流出一行鲜血。
我喘着粗气,艰难地爬起来。“啪啪”,双方拳肉相交,皮开肉绽。我不知挥出了多少拳,也不知挨了多少拳。每一拳落在身上,是那样的沉重疼痛。如果不是凭借超强的意志苦苦支撑,我早已倒下。
我们像两条争食的野狗,纠缠殴打着,喘息着,狠狠对视着。
“为什么你还不明白,我永远比你强上一线。”他胸膛急促起伏,摇摇晃晃,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势。
他说得没错,我再怎么拼命,也不是他的对手。同样的法术,同样的节奏,同样的攻击轨迹,他胜在更加炉火纯青。
蓦地,一个异常大胆的想法浮出我的脑海。只有一件事,我和他没有高低。如果他真的是幻象,那么我只有一个办法,才能击倒他。
缓缓举起龙蝶爪,我心中忐忑不安,万一这个法子不灵,我可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他举起龙蝶爪,等待着我的攻击。出乎他的意料,我挥起龙蝶爪,扣向自己的咽喉。
只有死,他不会比我强。如果他真是我的幻象,那么击倒我,就等于击倒了他。
置死地而后生!
鲜血从我的喉头溅出,炸开一朵艳丽的血花。他一脸惊骇地看着我,浑身颤抖。在他的喉头,同样炸开了一蓬血花。
我缓缓倒下,“啪”,神思恍惚中,我听到清脆的开裂声,他的身体碎成了亮灿灿的一片片。从他的额头,钻出了一只半透明的怪物,形似蜘蛛,浑身流溢着绚丽的光彩。
随后我失去了知觉。
第010章 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小贼,你醒得挺快嘛。”当我睁开眼时,一双棕褐色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这是个老头,一头灰白的乱发,额角又低又窄,鼻子外塌,鼻孔像两个黑咕隆咚的大窟窿,探出几根鼻毛。干瘪的嘴唇里,稀稀落落的牙齿突伸出来,下巴的胡子倒是长势旺盛,像一盆悬挂的兰草。
我吓了一跳,老头长得太丑了,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油腻的长袍发出一阵阵酸臭,指甲长得像鸡爪,指甲缝里积满了黑色的污垢。
“你是哪位?是你救了我?我在哪儿?”我强撑着坐起身,打量四周。这是一个宽敞的石室,自己正躺在一张分不清颜色的肮脏床上。四壁前陈列着一个个木架,上面挤满了透明的琉璃瓶,瓶子里盛着五颜六色的液体,散发出各种古怪的味道。
老头背后是一张长十丈、宽六丈的超大石桌,桌上的书卷堆得像小山一样高,页角色泽暗黄,显然有了一些年代。即使是地上,也堆满了层层凌乱的绢纸、竹简,上面写满潦草的字和图案。我忽然惊叫一声,琅瑶、隐无邪赫然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你问我是谁?”老头嘻嘻一笑:“南宫平大师一定是个心地仁厚的人,就算是绝境,他也会给盗宝者留下一线生机。嘻嘻哈哈,听到你这句话,我真是快活,快活!天无绝人之路,凡是设计机关陷阱,老夫必然会留下一处破绽。你倒是了解我!”手舞足蹈,像个猿猴般跳来跳去。
我狂叫一声,嘴张得足可吞下一个鹅蛋:“你……你是……”
“老夫南宫平是也!”他摇头晃脑,我心惊胆颤。南宫平?哇靠!琅瑶不是说他早死了嘛。我用力掐了一把大腿,疼!我没在做梦,也不是在黄泉天。
南宫平拍了拍我的脑门:“傻了吧?小贼!哦不,你是我南宫平的开山大弟子,同样是关门小弟子。只此一个,再无分家。这里是我南宫平的家,同样也是九疑宝窟。”
他语无伦次地道,我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指尖的月魂还在,冲我眨着眼睛,散发出淡淡的光辉。我摸摸喉咙,连一点伤疤也没有,身上也没什么伤痕,只是法力消耗过度,感到有些虚弱。
“南宫平,南宫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让我来说,让我来说!”那只血鹦鹉忽然从书堆后面飞了出来,扑扇着翅膀,嚷道:“你心里最不明白的,是刚才看到的那个自己吧?”
“幻象罢了。”我不在意地道,否则我现在也不会活着了。说实话,我心里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南宫平干吗要救我?他是否一直隐居在九疑宝窟?我能否拿到息壤?一个个谜团弄得我满头雾水。
血鹦鹉冲我翻了个白眼:“仅仅是幻象?堂堂七情六欲镜阵,映射出来的何止是幻象?他就是你,也不是你。”
“七情六欲镜?”
“喜、怒、忧、惧、爱、恨、欲为七情,生、死、耳、目、口、鼻为六欲。七情六欲镜像一面具有妖力的镜子,能照出一个人内心潜在的欲望。不过它可不是普通的镜子,而是十三个怪物组成的妖镜,最能克制神识。”
我倏地想起昏迷前,见到的那只形似蜘蛛的怪物。也明白自己为什么神识受压制了。月魂、螭枪想必也是神识被妖镜压制,才无法和我沟通。
血鹦鹉继续道:“你看到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你内心深藏的情欲。欲望是无限的,当你得到一样东西后,你又会渴望得到一样新的东西,所以你是无法击败自己的欲望的。”
我恍然大悟,难怪我会的法术他全会,原来等于是我自己啊。因为先有欲望,然后才会奋斗,所以他始终比我强上一线。而能够击倒自己内心欲望的,也只有自己。当我毅然自杀时,七情六欲阵也被破除了。
“你和他的搏斗,其实全都是你想象出来的。看到你一个人又杀又叫又跳,我真是笑死了。”血鹦鹉用翅膀捂住嘴,胸脯抖动,咯咯咯咯地乱笑。我看它不像鹦鹉,更像一只下蛋的母鸡。
南宫平在一旁插嘴道:“这么多年,能闯出这七情六欲镜阵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就算知道了破阵之法,谁敢杀掉自己去冒险一试?置死地而后生,你竟然不要命地自杀,连老夫都佩服。老夫也下定决心,让你作我的开山大弟子,关门小弟子。”高高跷起大拇指,脸上充满了激赏。
“佩服,佩服。”血鹦鹉也鹦鹉学舌地叫了几声。
我困惑地道:“那我最后那一爪?”
“当你决定自杀时,阵法已经终止了。挥向咽喉的那一爪只是你的想象罢了。”南宫平不耐烦地道,随即又眉花眼笑:“乖徒儿,好徒儿,我的宝贝徒儿。你可是捡了个大便宜,为师要把这些年研究出来的玩意全都教给你。嘻嘻,噬光菌厉害吧?飞獠厉害吧?那些怪兽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吧?跟为师学上十几年,你都能弄出来!”
我目瞪口呆,南宫平要收我为徒?土木机关老子可没兴趣。学十几年更不可能,老子还要救甘柠真呢。
“师父,你慢慢说嘛,徒弟我还一笔糊涂账呢。”我想了想,决定暂时敷衍他一下。只要当了他的徒弟,还怕南宫平不给我息壤?
“来来来,师父带你四处看看,你就明白了。”南宫平抓着我的手,硬拉死拽地出了石室。
石室外是一条曲折的甬道,两侧凹凸出粗大的冰龙骨。骨骼之间,错落分布着几千个大小不一的石室。每一间石室前,都立着一个彩色木偶,身躯关节分明。见到南宫平,木偶们弯腰行礼,动作整齐如一。
瞥见我一脸错愕的表情,南宫平无所谓地道:“不过是把猴脑盛放在培养液里,然后植入木偶,再弄点牵线机关装进去,没什么稀奇的。”
我瞠目结舌:“猴脑植入木偶?师父你在开玩笑吧?还有什么培养液,那是什么玩意?”
南宫平虽然口气满不在乎,但我这么说似是搔到了他的痒处,满脸得意:“这就是为师销声匿迹,隐居在这里九百八十七年的一点心得了。嘿嘿,当年我南宫平被誉为北境第一巧匠,擅长的只是土木机关。然而创造死的东西,怎比得上创造出活的东西?”
“创造活的东西?”我呆呆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怪物。
“噬光菌、飞獠,老夫不也弄出来了嘛。”南宫平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土木机关再多变,终究是死的东西。我南宫平一代巧匠,怎能止步于此?我要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北境继往开来的真正第一巧匠!我要创造出活的东西,像老天爷一样,创造生命!什么自在天,狗屁天,老夫就是天!”
南宫平随意走到一间石室前,立刻有一个木偶替他开门。这间石室大得出奇,足有几亩,室内有一个圆形的大溶池,蓄满了橘黄色的液体。溶池里并排树立着一根粗长笔直的铜柱,一根同样大小的锌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