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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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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他奶奶的,你找死不要紧,别拖累老子啊!”我急了:“清虚天那帮人一定会以为我是你的帮凶!再说一旦混战起来,刀枪无眼,我被他们误伤了怎么办?”

“那你只能自认倒霉。”楚度漠然道,捏着我脖子的手掌微微一紧,我非常聪明地闭嘴。

穿过古树林,在两个半岛的衔接处,竖着一座伟岸壮丽的石门,门上镌刻“西天门”三个精整遒劲的鎏金大字。

门下方,站着两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守卫。瞧见楚度,屁都不敢放一个,远远地躲开了。

“你还真是人见人怕,上古凶兽也没你这么威风。”我瞥了一眼楚度,揶揄道。

楚度道:“你要是嘴巴一直说个不停,连我也会害怕。难怪阿萝收你为徒,你们的脾气倒是有一点像。”

我不由得身子一僵,楚度也默然。穿过西天门,一片桑树林映入眼帘,桑树碧绿,英挺中带着一丝妩媚。叶子很大,像一把把蒲扇在风中“哗啦啦”地拍动。

桑林遍布了偌大的半岛,一直延伸向最头端的岛岬——突出的葫芦尖上。在那里,云雾封锁,蒙蒙翻滚,一丝光线也透不进去,应该是天壑出现的地方。距离月圆还有十多天,在这之前,我们只能呆在岛上。

放下我,楚度坐在岛岸边,随意脱去了鞋袜,两只脚浸入清凉的湖水,潇洒自在地摆动。青衣临波飘拂,仿佛随时会化作一汪碧水,流进湖里。

我盯着边上的鞋袜,直皱鼻子:“魔主也得讲卫生啊,你是不是几个月没换袜子?熏得我受不了。”

楚度像是没听到,凝神注视着脉脉水波。我好奇地道:“湖水很好看吗?还是你故意装酷?”

楚度广袖倏地甩出,卷起我,丢进湖,溅得我满头满脸。我刚要破口大骂,楚度淡淡地道:“水的流动。”

“什么?”

“你可曾用心去感受过水的流动?水流永远都在变化,每一个瞬间都不同,每一个瞬间都新鲜生动。就像是生命最原始的脉动。”

我一愣,随即深思起来。虽然全身被彩泡覆盖,不能动弹,但正因为随波逐流,反倒更能感受湖水的流动。

水波有时宛转轻柔,有时激烈,有时冷不丁地窜来一股暗流,将我冲开,有时又几乎静止不动地打转。千变万幻,无影无踪,永远也无法预料下一瞬间的水流会是怎样。

“啊!”我大叫一声,突然想起螭枪。要是我的螭枪能使得犹如流水,变化无穷,镜法里的那只手又怎能捉得住它?想到这里,我兴奋不已,索性闭上眼睛,全心去感觉水流的微妙。

不知不觉,夜色深沉。我一会儿大呼小叫,一会儿闭眼静躺,几乎折腾了半宿。直到后半夜,我才觉得有些累,慢慢安静下来。

楚度赤足站在一棵桑树旁,似在侧耳倾听。月光在清碧的桑叶上流淌,湖水银光闪闪,仿佛是从树梢流下来的。

四周静极了。

“老楚,在听什么哪?”

楚度淡淡地道:“听桑树发芽的声音。”

“桑树芽很嫩,炒来吃味道还不错的。”

楚度:“……”

我讪讪一笑:“是听生命初生的声音吧?其实这两天,老子开窍不少,知道许多平凡普通的事物里,也蕴含了道的奥妙。天地到处是道,只是我们要去发现而已。”

楚度赞许地看了我一眼,手掌向我遥遥一拍,掌心传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吸到他身边。

我咋舌道:“这是什么法术?师父从来没有教过我嘛。”

“控鹤驱龙秘道术,清虚天第七名门白云涧的绝学。”楚度随口道:“两百多年前,我借阅了一下。”

我直翻白眼,难怪这魔头敢上清虚天向十大名门一一挑战,原来他把人家的秘笈搞到手了。忍不住好奇地问:“清虚天十大名门里,你一共偷了多少家的秘笈?”

“仅仅三派而已。炉火峰、白云涧以及音煞派。”楚度道,冷冷看了我一眼:“不是偷,物无常主,强者居之。你若是强者,海妃恐怕早急着把妹妹送给你了。”

我一呆,他说得没错,要是我强如楚度,整个罗生天都得看我的眼色,何必被海妃算计来算计去?我又何必和无颜比武夺亲,像耍猴一样被人瞧热闹?心里不由得一阵激愤。

指着桑树,楚度问:“你看到了什么?”

在一根斜斜伸展的桑树枝末梢,悄悄爆出一点嫩绿。要很仔细地看,才能发觉新芽一点点抽出,沾满了纤细的绒毛。在夜风中,芽尖微微颤抖,新鲜得像是一滴露珠。

“桑树在慢慢发芽,如同婴儿一样纯净、生动的新芽,充满了微弱而蓬勃的生气。”我洋洋自得地看着楚度,多么华丽的回答啊!

“只看到这个?”

“哇靠,还能看到什么?”

“仅仅是一叶嫩芽么?你还是局限在这个小循环里啊。”楚度翩然而去,丢下我,一个人对着桑树发呆,直到天光发白。

接下来的十多天,我要么泡在湖里,琢磨水的流动如何与螭枪融合;要么靠在桑树上,瞪着叶芽发愣。有时我在想,楚度是个很矛盾的家伙。他心狠手辣,残害师父,虐杀天精,用精气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可他又对生活充满了赤子般的热诚,期望改变北境,改变所有人、妖的命运,还愿意教我一些东西。

最怪异的是,在我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种和他很微妙的联系。

“水的流动是最善变的,一颗石子,一阵风,一条鱼都可以令它生出无穷的变化。”楚度坐在岸边,曼声道。远处的水面上,几只白鹭贴着波光掠过,翅膀撩起串串晶莹的水珠。

夕色溶溶入水,我靠在桑树干上,望着湖面上一道粼粼摇曳的金晖:“许多法术,都暗暗符合流动的精意。即使是纯阳炎这样的火性秘道术,也能运用流水的法则。还有九曲十八弯秘道术,完全可以添加无数个曲弯,令步伐变幻莫测。老楚你当日在白玉桥头一步步走来,是否施展此法,令我们把握不到你确切的位置呢?看似一步,其实包含了许多个曲弯变化吧?”

楚度回头讶然看着我:“想不到短短数日,你的悟性突飞猛进。”

我暗暗得意,如果有时间让我重新参透这些秘笈,飞升灵宝天几百次都没有问题。比起楚度,我的人妖体质占了不少优势,日后未必比他差太多。法力不够法宝补嘛。

“今日就是月圆了。”楚度望着云雾笼罩的葫芦岛尖,缓缓站了起来。

天壑今晚就要出现了,从白天开始,桑树林里到处传来“沙沙”的声音,像绵密的春雨。循声而觅,满林子都爬着春蚕,足足有几十万条,不停地啃咬桑叶,贪婪得好像无论吃多少都不够。这些蚕在早晨还很小,像一个个黑点,黄昏时已粗如拇指,圆滚滚的躯体白得近乎透明。

最后一波余晖隐没在湖面上。

桑树林变得黑黝黝的,几片残破的桑叶随风飘落,轻如暮霭。我猛地一震,抬头瞪着茂密的枝叶。朝夕更替,叶落叶生,大自然的循环永远变化无穷。

一轮圆月慢慢爬上了树梢,清辉流烁。就在不久前,赭红的落日刚从树梢沉过。

一点嫩绿默默爆出桑枝,芽尖凝着一点清亮的月光。老叶被春蚕咬净,新叶又生。

楚度走到我身边,目视绽开的嫩芽,忽然问:“你看到了什么?”

“生命不停向前,没有一刻停止。今日的桑芽,是明日伸展的桑叶,绽放的桑花,结硕的桑果,落地的种子。”我微微一笑:“一叶而知秋,我看到了流动。”

楚度大笑,抓起我掠向岛岬。

月色越来越浓,金黄色的光线穿透前方的迷雾凄云,照亮了葫芦尖。一棵巨大的老桑树昂然耸立,临波照月。树干霜皮龙鳞,褶皱虬结,苍翠浓密的枝叶在月华下光彩闪耀。

“沙沙沙沙……”一条条春蚕纷纷蠕动,沿着交缠的枝叶,争先恐后地向老桑树爬去。半个多时辰后,春蚕爬遍了树冠,对着金黄色的圆月,纷纷吐丝。一根根雪白晶莹的蚕丝扭缠在一起,渐渐地,结成一匹又长又宽的雪亮丝带,向半空攀伸。

月满中天,一座宏伟的牌门浮出虚空。雪白的牌匾上,紫色的“丝门”二字在粲然的月光映射下,慢慢转为亮闪闪的金色。

随着春蚕无休止地吐丝,雪白的丝带越攀越高,蜿蜒伸向丝门,缠绕住了牌匾。这时候,春蚕变得干瘪瘦小,一只接一只从树上滚落,顷刻僵死。

楚度望着牌门,感慨一声:“天壑是否高不可攀?除了静等月圆,你我是否再无他法?人力就无法打破天壑吗?”

我刚要说话,目光瞥到身侧半尺远的地方,正慢慢渗出一粒粒黄色的细沙,在月光里闪烁不定。心猛地一跳,急忙大声道:“人力不能,你老楚的妖力一定可以!打破天壑,一统北境,我看好你!”

楚度沉吟道:“天壑莫非就是两个不同的宇之间的天缝?”

我飞速瞅了一眼细沙,沙粒慢慢聚成堆,缓缓流转。我心头一阵狂喜——是施展沙漏结界的征兆!

十有八九是无颜这小子!他是来救我的吗?离白玉桥头一战已经半个多月,我被楚度擒获想来也不算什么秘密了。以无颜在罗生天的人脉和神通广大的读心咒,知晓此事并打探出我们的下落并不难。日他奶奶的,这小子冒险来救我,很够意思啊。当下嚷道:“错了!老楚你这话说得就有问题了,大问题,非常错误的大问题!”

楚度微微蹙眉:“什么问题?”

我胡乱说道:“我打个简单的比方吧,嗯,楚度是一种妖怪,但不代表妖怪就是楚度。又比如……再比如说……总之,天缝连接了两个不同的宇,不等于连接两个不同的宇是天缝。”

楚度欣然道:“你说得有理,天壑和天缝是有些不同。只是你的废话未免太多了。”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世上不怕死的人也太多了。”看也不看,长袖倏地抖出,击向沙堆,与此同时,无颜从沙堆里跃出。

“啪!”恒河沙数盾倏地浮出,挡在无颜身前,硬接了楚度一记流云飞袖秘道术。盾牌微微一晃,无颜脸上红光一闪而逝。

“恒河沙数盾,难怪能硬抗我的一击。”楚度打量了一番恒河沙数盾,森森的目光宛如实质,直射无颜:“莫非沙盘静地对楚某有所指教?”

我知道无颜这一趟注定是白跑了,连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管我了。这不穿内裤的小子,还真他妈讲义气。虽说没救成,我心里还是一阵热乎。

无颜瞄了瞄我,又看了看楚度,懒洋洋地道:“无颜就算吃了龙胆,也不敢冒犯魔主大人啊。我只是听闻您即将征战清虚天,来这里瞻仰一下魔主大人的风采而已,并无恶意。请您千万不要多心。”

此时,雪亮的丝带开始变得稀薄,若有若无,像是要融化在月色里。楚度略一沉吟,道:“看在无痕的面上,饶你一命。”带着我向丝门掠去,双足踏上丝带,瞬息滑至牌匾。

我扭过头,下方光华明丽,枝影斑驳,无颜兀自伫立在月色中,向我遥遥相望。

“他是来救你的?”楚度一脚踏过门匾,目光投向月色深沉的清虚天夜空。

“怎么会?我抢了海姬,他杀我还来不及呢。多半这个兔崽子是来暗算老子的。”我摆出咬牙切齿的嘴脸,望着无颜的身影被宏伟的天壑遮没。

在丝门这一头,同样延伸着一条莹白的丝带。一根根亮晶晶的丝线陆续从丝带里剥离,袅袅飘散出来,像雾气一样蒸发了。丝带越来越窄,近乎透明,只剩下几百根蚕丝扭缠成小指粗细的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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