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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已经定下了战略。先以歹毒的言语相讥,撩起他的怒火,令其丧失理智。被激怒的夜流冰必然会仗着梦妖不怕受伤的虚体,肆无忌惮地攻击。然而,我的神识气象术虚实兼备,精神肉体齐施,恰恰是夜流冰这种虚体的克星!所以第一回合交手,我故意不用螭枪,降低夜流冰的戒备之心,再以轰字诀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受创之下,夜流冰一定心神大乱,我再配合螭枪全力轰击,最终将他杀得大败而逃。
每一个步骤出手,都经过我精心计算,环环相扣。以有心算无心,必胜的结果也在预料之中。
甘柠真轻轻叹了一口气,出神地看着我:“你现在真的不需要我们保护了。”
我怪叫道:“小真真要抛弃我了吗?难道忍心看着我孤苦无依,在战乱的北境挣扎流亡,被人欺凌?”
甘柠真板起脸,瞪了我一眼,嘴角却隐隐绽出一丝笑意:“受不了你。前一阵子,你不是嚷着要解除血誓么?”
我讪讪地道:“不知为何,我看到小真真,心里总是患得患失。我……”瞥了一眼甘柠真,我咬牙道:“我不愿你被我拖累,但你若走了,我又觉得舍不得。”
甘柠真木然而立,半晌才道:“这些玩笑话,就当我没有听到。”
“不是玩笑,我不拿最重要的东西开玩笑!”我脑子一热,索性大胆迎着她的眼神,豁出去道,“你若走了,我就是舍不得。想到你时,我的心就很乱,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会突然胆怯害羞,也会自轻自贱,没来由地恨。”越说越语无伦次,但这就是我真真切切的感受。
“别再说了。”甘柠真近乎慌乱地避开我的视线,“别再说了,我不想听。”
我像是心窝被毒蛇咬噬了一口,道:“是为了公子樱吗?”一时又嫉又恨,神识内一只七情六欲怪忽而厉啸,它颜色鲜红欲滴,像一条首尾相连的蛇,环绕成心形。我顿时血脉贲张,情绪失控下,忍不住尖酸挖苦:“这可是违背伦常的禁忌,公子樱他敢吗?不然碧落赋还有什么脸在清虚天立足?”
甘柠真缓缓摇头,我颤声道:“那么就是你……你一点也没把我放在眼里了?”
“你要愿意这么想,也由得你。”她低声道,神色转冷。
我顷刻心念俱灰,呆了片刻,道:“只为了血誓,所以留在我身边么?今日的林飞,用不着别人可怜。”
甘柠真凝视着我,目光渐渐柔和:“我还记得,在血戮林的河边,你告诉我尾生抱柱的故事。”
我心里又甜又苦,想起那时她背着我逃命,温暖的阳光下,两个人的影子像是一个。
“柠真不是尾生。”她幽幽地道,“家母是被男人无情抛弃的。在母亲病逝的一刻,柠真便已选择了错过。男女之爱,此生再也与柠真无缘。”
我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道:“对不起,我……我不该说这些。我……我刚才打败了夜流冰,有些得意忘形了。”
“走吧,还要尽快赶往脉经海殿哩。”甘柠真淡淡地道,看了看神色落寞不安的我,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像现在这样,也很好。不是么?”
我喃喃地道:“是啊,也很好。”解嘲地一笑,用力甩甩头,不再想那些纠缠不清的念头,我昂首向洞外走去。
滔滔水声隐隐传来,清新微凉的空气中,仿佛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此时正值拂晓,天色青白,晨星辉映。洞外是山岭,岭脚下黑压压的一片,面目狰狞的妖怪们严阵以待,虎视眈眈,刀戈盔甲映射出耀眼的寒光。
四周丛林簌簌作响,茂密的草木背后,妖影幢幢,作势欲扑。
“没必要和他们硬拼浪费时间。”我冷静下来,和甘柠真骑上绞杀,向天空飞去。
灰白的云层后,呼地飞出几百只飞猴,向我们围来。如花跨坐在一头雄壮的飞猴背上,遥遥指挥。
“乖女儿,该吃早饭了。”我拍了拍绞杀,她早已迫不及待地冲入猴群,风翼拍击,将两头坚逾金石的飞猴砸得血肉模糊,触须向前刺出,攫住迎面扑来的飞猴,将它吸成干尸。
“味道一般。”绞杀咕哝道,全力鼓动风翼,猛烈的罡风笼罩了方圆十丈,激得飞猴们东倒西歪,仓惶飞逃。下方狂吼连连,飞起几百个妖怪,乌云般向上疾升。绞杀风翼猛拍,竟然强行将它们压得下坠,触须刺入一个九头鸟妖的腹部,瞬息吞噬。直到我催促,绞杀才恋恋不舍地向远处飞去。我射出螭枪,一连串地射杀了正面拦截的几十个鹰头妖怪,在漫空纷扬的血雨下,轻松杀出了通路。
妖怪们的怒骂声被远远抛在身后,绞杀犹如风驰电掣,急速飞掠。俯首望去,罗生天满目疮痍,如同劫后废墟。清亮的晨光下,玉桥像一根根散乱丢弃的白骨,断裂坍塌,尽是碎石残壁,血渍肉块,再也见不到华美的麒麟。湖水混浊,泛着几缕血丝,随波漂浮的人、妖尸体被水泡得浮肿,面目全非地挤做一堆。四周山峰荒凉,有的被拦腰截断,有的被夷为平地,有的陷入熊熊火海,腾腾冒着黑烟。
暖风从脸颊擦过,即使是盎然的春意,也消融不了冰冷凶厉的杀戮气息。“这还是罗生天吗?也太惨了点。”我倒吸一口凉气,生平第一次见到战乱的景象,我颇不适应,不由得暗暗打了个寒战。沿途,不时可以看见一些小门派的驻地被妖军围杀,楼阁宫殿处处烽火硝烟,血肉横飞,惨烈的厮杀声响彻云霄。
“只有杀了楚度,才能结束这一切。”甘柠真肃声道。
“欲望是无法结束的,所以才会有成、住、坏、空。没了楚度,一样有公子樱、庄梦、无痕,还会有许许多多具备角逐北境实力的人、妖。”
“但楚度是祸乱之源。”
“源头是我们的内心。”我默然道。下方,一个满身血污的女童骑着青鸾仓促飞来,身后紧紧追着十多个大呼小叫的鸾妖。“救救我!”女童的呼救声戛然而止,被一个追上的鸾妖用利爪掐断了后颈,连座下的青鸾,也被同根生的鸾妖们撕成碎片。
“这便是他们口口声声要找寻的自在天么?”甘柠真怒叱一声,三千弱水剑呛然出鞘,水烟掠过,鸾妖们的残肢碎肉向下坠落,剩下的一个幸存者捂着冒血的断腿,惊恐飞逃。
我施展神识气象术的缠字诀,攫住逃跑的鸾妖,厉声道:“说,脉经海殿的情况如何?说了饶你一命。不然,我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鸾妖颤声道:“我也不太清楚,十大名门是魔主大人亲自率军围攻的。大概是两天前,脉经海殿才被攻陷。我……我也是听说的。”
我怒吼一声,鸾妖吓得面色发蓝,结结巴巴地道:“不过,我听……听说,有几个女武神逃进了脉经海殿的深海下,一个叫怨渊的鬼地方。进去追杀的兄弟们都,都离奇失踪了。我知道的全说了,你放过我吧。”
我松开手,绞杀抖直触须,射进了它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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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渊?”甘柠真不安地道:“她们竟然冒险进入了怨渊?”
“怨渊是什么地方?”
“罗生天三大死亡禁地之一。”甘柠真神色凝重:“和迷空岛一样,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我的一颗心向下沉去,就算海姬在那几个女武神之中,恐怕结果也是凶多吉少。
“也许,也许会有意外,无颜不也活着从迷空岛出来了吗?呼延重不也在风雷池练成风雷电火之体么?”我喃喃地道,“会有希望的。怨渊就在脉经海殿边上,海姬一定很熟悉那里,有求生之道也说不定。”
甘柠真看了看我,点点头。我一时心急如焚,催动绞杀,向脉经海殿的方向飞去。
浮云悠悠,天色在头顶变幻,昼夜无声更替,与下方激烈的厮杀战场形成鲜明对比。
哪怕生灵悲喜冥灭,如火如荼,天地依旧宛如无情的看客,以不变对万变。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俯瞰脚下,不自觉地融入冷眼旁观的角色,默默体验这一丝天道的玄妙。
看似时光流逝,其实不变的恰恰是时光,改变的是所有的生命。天际的最后一抹晚霞,被夜色吞没,如同一簇燃尽的殷红炭火。白骨如山,血流成河的罗生天,不过是一段时间的印记。我忽然想到,生灵的七情六欲,莫非是对亘古不变的天道法则的一种挑战,以变抗争不变?
“大概还有半夜的路程,就到脉经海殿了。小心些,前面的路恐怕不好走。”甘柠真望向下方的白玉桥,残破的桥面纷纷被拦腰砍断,像一截截裂开的脊椎,松松垮垮地瘫散在湖面上。全副武装的妖怪们来回逡巡,厚重的皮靴踩踏在断桥上,“咔咔”作响,似是玉桥发出痛苦的呻吟。幽深的湖水中,水妖们蠕动着细长的肢体,一双双五颜六色的眼睛如同妖异的灯火,闪闪发光,游离不定。
我们已经深入罗生天的腹地,妖怪的数量明显增多,防守也愈加严密。水路、陆路,都驻扎了重兵。从这里往东,直到尽头是大光明境;西面是沙盘静地,向南通往金乌海的入海口,脉经海殿就坐落在金乌海的海底。
“我还没有乱了方寸。”看出了甘柠真眼神里的关切,我排开担忧的心绪,竭力保持冷静,“就算我们再急,也改变不了结果。只能希望海姬够幸运。”
“那里曾是罗生天夜景最美的地方,名叫天河峰。”指着沿岸一座黑魆魆的巨峰,甘柠真娓娓说道:“月光照在山上,岩石明澈如镜,峰顶会幻出乳白色的水烟,水光烟色交织,袅袅上升,像一条倒悬的光河。山上有许多奇花异草,会在夜晚发光,如同散落在光河旁熠熠生辉的星辰。”
“谁也不知道,在漫漫光阴中,有多少最美的东西悄然消逝。”我感慨地道,眼前的天河峰,处处焦烟焚土,如同伤痕累累的巨兽沉默趴倒在湖面上,疲惫地舔吮伤口。山上倒是有不少发光的植物,在夜风中瑟缩摇晃,如同点点凄凉的磷火。
忽然间阴风大作,一群蝙蝠妖迎面飞来,个个头戴尖帽,身披宽大黑袍,手执白森森的骨杖,头颈上挂着一串串丑陋的骷髅头。为首的蝙蝠妖满脸褶皱,毛色雪白,红通通的眼睛遮掩在帽檐下,精光灼灼。
“是人类!”蝙蝠老妖尖叫,莹润如玉的手指晃动骨杖,带动杖顶悬垂着的一堆黑糊糊、硬邦邦的内脏,哗啦啦地撞击。
蝙蝠妖们迅速将我们围住,下方的妖怪们也纷纷狂啸示警。霎时,无数妖影从各处涌现,犹如一条条气势汹汹的毒龙,向我们的方向迅猛扑拢而来。
四下里猛地一片雪亮,几百束耀眼的碧光从阴暗的水面射出,直照夜空。那是潜伏在水中的望月鲛犀妖兽,一只只大如酒瓮的巨眼璀璨如灯,清晰映出了我们的一举一动。
沉寂的黑夜一下子沸腾了,妖怪们呐喊吼叫,震耳欲聋,尖锐的笛哨声撕破夜空。通红的火把由近而远,逐根燃起,如同一条条急速窜动的长长火蛇,蜿蜒扑向遥远的水岸线,交织成火光耀眼的天罗地网,将方圆千百丈照得亮如白昼。
第004章 天下妖怪是一家
顷刻间,我们已被围得水泄不通。空中乌云升腾,狂风呼啸,浩浩荡荡的妖禽不断飞来,几乎遮住了天空。这些妖禽凶悍势猛,体形如小山般巨硕,绞杀的罡风也只能让它们稍稍退却。我暗暗叫苦,如此声势想要杀出重围,谈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