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踌躇再三,我还是难以决定是否要道破对方的身份。
“其实神秘的交点无处不在,能否随时随地进入,才是把握这一天地规律的关键。”晏采子接道,“这条因果之外的崭新规律,我把它称作共时交点。”
我喃喃地道:“内心感应的天地,与外界的天地在同时出现交汇。简单地说,就是在某一个时刻,心想与事成之间的凑巧,情与景之间的完美契合,梦与现实之间的相互对应,对么?上次你的神识,无不展现出这一种奇特的规律。”
“交点变化无穷。”晏采子颔首道:“屋漏逢夜雨,久旱逢甘霖。不同的心境和相同的外物,交点也各自巧妙不同。”
我道:“我在大唐听过一个故事。有人梦见自己被一只金绿色的甲虫啃咬,尸骨无存。梦醒后,他为此担心不已,不久忧虑成疾。家人请了一位有名的相士为他解梦,恰好此时,窗纸窸窸窣窣响个不停,原来在屋外,一只飞虫正贴着窗纸飞舞。相士撕破窗纸,一把抓住了这只飞虫。说来古怪,飞虫正是一只黄绿色的金龟子,与此人梦中的甲虫极为相似。”
晏采子欣然道:“看似巧合,实则自有意味深长之处。共时交点,与因果迥然不同。”
“这就是啃咬你血肉的甲虫。相士对此人说道,随后让他亲手捏死了金龟子。几天后,病人痊愈了。”我深深地望着晏采子,一语双关地道,“对我来说,开花的沙罗铁树,便是我梦中的甲虫。敢问前辈,日夜困扰你的甲虫,又是哪一只呢?”
晏采子不动声色:“你如今自身难保,还有闲工夫打探别人 ?'…87book'”
我一咬牙,终于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柠真是别人吗?你眼睁睁地看着她浴血闯山,危在旦夕,如何狠得下心肠袖手旁观?晏采子前辈,找到了会唱歌的石头,你真的快乐了吗?”
空气仿佛骤然滞重,夏日正午的炎风说不出的燥闷。
“你不也为了魔主之位,抛下了甘柠真吗?”晏采子缓缓地道。“何况她是为了救你,才自投险地,这是你制造的因果,理应由你了结。别说是区区一个甘柠真,就算碧落赋所有的弟子都倒在鲲鹏山上,也和我没有半点干系。”
“可柠真毕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能这么对她!”
“她连最不愿意提及的身世都告诉你了么?”晏采子的神色变得十分奇怪,仿佛五味瓶突然打翻,甜、酸、苦、辣、咸流了他一脸。转瞬间,所有的表情敛去,似恍惚的过眼云烟。
他的身影也在云烟中淡去:“甘柠真,是昔日一个名叫晏采子的人的女儿。今日的我,是了无牵挂的悲喜和尚。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了无牵挂?”我心头剧震,恍然大悟。甘柠真兴许是晏采子在北境留下的唯一因果,也等于是他共时交点规律的唯一破绽。斩断最后的因果,晏采子便能彻底圆满自在,突破知微,直达北境从未有人涉足的无上境界!
未来的某一天,他会亲手除掉甘柠真吗?我不知道,在晏采子漫长的求道岁月中,这样的念头是否如暴涨的野火,烧得每一个深夜发抖发颤。
第010章 尸斑
“爸爸,那个人一定很好吃哦。”晏采子离开后,绞杀忽然发出甜美而妖诡的笑声。浑身泛滥着刺眼的赤潮,无数煞魔在血光内发出千奇百怪的笑声。“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我心中不自觉地一寒:“乖女儿,你以后想吃什么,都要先问问爸爸,好吗?”
“可是,我不吃,别人也会吃呀。”绞杀反问道,“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爸爸想吃了楚度,楚度也想吃爸爸,妖怪想吃人,人也想吃妖怪。这个世界,谁厉害,谁就吃别人,谁弱小,就被别人吃。”
我愈发感到不安。绞杀对我的话,向来言听计从,如今却明显有了自己的想法。等到煞魔的灵智彻底开启,我还能不能控制住她?
“这个……东西不能乱吃,会……会吃坏肚子的。”我用哄骗小孩子的口气说道,“听爸爸的话,爸爸不会害你的。”
绞杀想了想,欣然道:“哦,我晓得了。爸爸的敌人可以吃,爸爸的朋友不能吃。”
“这么说……也对。”我暗忖道,一旦绞杀成长为顶级的域外煞魔,北境还有谁是我的对手?就连楚度、晏采子,也能正面相抗。有了她,我甚至可以横扫天下,予取予求。说不定还能将神识气象术与绞杀结合,人为地制造出森罗万象煞魔玄劫,成为北境真正的“天意”!想到这里,我的心热乎起来。
像是感应到了我的野心,绞杀“咯咯”地笑起来,煞魔们千呼百应,群起乱舞。
“呐咔哩咯嗒……”随着绞杀嘴里念出一连串古怪字节,汹涌起伏的血水渐渐平息,最终凝结成一条条凶气腾腾的血纹,蚯蚓般钻入绞杀体内,无数煞魔也随之消失不见。
我心中一动:“乖女儿,《悲喜换身秘笈》练成了吗?”
绞杀傲然道:“我可没有完全照着它修炼,不过这套功法,会让我想起一些藏在心里的东西,它们可比《悲喜换身秘笈》有用多了。等我慢慢想起来,会变得很厉害呢。”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爸爸,我吃得太饱,想睡觉了。”
“等等,能帮爸爸弄断沙罗铁枝吗?”我急切地问道,只要断开穿过琵琶骨的铁枝,我就能脱困逃出,重获自由了。
绞杀探出触手,缠住沙罗铁枝,不断拧紧。“滋滋”,坚硬的铁枝发出一丝轻微的声响,却始终不见裂痕。
绞杀似是被激起了凶性,厉叫一声,张嘴向沙罗铁枝咬去。影影绰绰的煞魔在她雪白的牙齿间舞动,张牙探爪,凶相毕露。
忙活了半天,还是白费功夫。我已经痛得死去活来,沙罗铁枝牵动着肩胛,像两柄搅动的利刃。连带着螺旋生死气也大受影响,在体内横冲直撞。
“算了,把它弄碎也一样!”我忍痛咬牙,指了指身下这块灰白色的岩石。然而结果更令我目瞪口呆,岩石被绞杀咬崩的一刹那,豁口又重新弥合,仿佛拥有奇异的再生能力。试了几十次,都是如此。仔细察看,我才发觉,岩石与沙罗铁枝的交接处,紧密无隙,像是融为了一体。
“这块石头很奇怪啊,大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材质。”螭忍不住飞出神识,化作一道赤焰射向岩石。
“砰!”石屑飞溅,岩石的裂缺处当即分泌出新生的石料,在同时恢复了原样。
“难道是肉菌石?”月魂怀疑道,“我也只是听说过,但从来没有见过。传闻肉菌石是北境初成时,大地精华凝缩而化。它并不坚硬,也没有什么宝光瑞气,却世代不灭,永生不损,具有一种神奇的生命力。”
永生不损?我无言苦笑,难怪楚度会特意把我锁绑在此处。不得已,我只能收起绞杀,以后再想办法。
暂时打消了逃走的念头,我又沉浸在修炼中。夏秋更替,日起月落,转眼又是一季。
“惧”已经被我熟练操控,炼化成了雨幕形状的实质。浮出体外时,“惧”犹如密密麻麻的黑色雨滴,跳动喷吐。我曾用双头怪试验“惧”的威力,它们一旦沾上黑雨,就会不断萎缩,直至缩小成一滴腥臭的黑汁。
相比之下,“喜”的进步不大。虽然也能实质化,但远远没有烈日光耀万丈,焰流喷射的威力。想想也是,以我阶下囚的处境,怎能体会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至于共时交点,更让我头痛。越是刻意去琢磨,越是难以进入交点。它仿佛只存在于冥冥中的感应,然而感应这种东西,是最缥缈不定的了。
唯一脱困的希望,被我寄予在了螺旋生死气上面。妄想有一天,螺旋生死气继续变异,可以冲断肩胛处的沙罗铁枝。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救命的螺旋生死气,竟然变成了我的催命符!
大概是在重阳左右,我的手背上,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块灰黑色的斑纹。黑斑犹如指甲盖大小,乍一看,像是无意中染上的污渍。
刚开始,我并没有在意。渐渐地,手掌、大腿、胸口都生出了灰黑色的斑块。它们散发出腐败的气息,蔓延全身肌肤。到了子夜,双头怪也不敢靠近我了,仿佛我变成了一个恐怖的妖魔。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弱,常做噩梦。在梦中,血河滔滔,冥气荡荡,无数白骨载浮载沉,四周响彻着冤魂恶鬼的哀嚎。
“黄泉天!”我浑身冒出冷汗,又惊又骇。对共时交点的体悟,让我预感到了一丝不妙。
“像是……像是尸斑。”螭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
仿佛被触痛了隐患,我厉声吼道:“你说什么?什么尸斑?”
螭白白眼:“就是你身上生出来的黑斑,它们像尸斑。你……你看看你的手。”
我仓皇低头一瞧,手背上最先长出的黑斑,已经开始流出黄色的脓水。黄黑混杂,和死人皮肤上出现的斑纹一模一样。
“怎么……怎么会这样?死人身上才会有尸斑,我怎么会有?”我慌乱地大喊,似乎叫得越响,越能遮掩心中的恐惧。“我怎么会死呢?不可能的!我还要逃出去,我还要重振旗鼓,称霸天下!我是域外煞魔的主人,我是转世轮回的独特存在,我是天定的魔主!我不可能会死,决不可能!”
“活人,是不应该有死气的。”月魂字字如巨石,压在我的心头。“你恐怕是被死气反噬了。”
我如遭电击,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要死了,我要去黄泉天了。”
这个声音如同无数个惊天霹雳,在耳畔爆炸,震得我四肢发软,脑海一片空白。
“死气不但被留在了你的体内,还滋生出螺旋生死气,慢慢与你的血肉、经脉、精、气、神彻底融合。”月魂沉重地道。“死气是属于黄泉天的,它会一天天侵蚀你,把你变成真正的孤魂野鬼,带入黄泉天。”
螭没心没肺地嚷道:“要散伙了吗?唉,倒霉的小子,大爷会陪你到最后一刻的。”
我犹如虚脱一般,被抽光了所有的精力。想要开口,唇齿哆嗦个不停,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在我炼化七情,接触了共时交点,滋生出一丝希望的时候,却被更大的绝望迎头痛击。
秋风萧索,我就像凋零的树叶一样,等待慢慢枯黄。
“不会的,我不会死,我不会这样默默无闻地死。”我喃喃地道,慢慢握紧拳头。“我不会死,因为老天爷不会让我死!”
抬起头,望着浩瀚无际的苍穹,我的叫喊越来越疯狂:“我不会死,因为我是你指定的魔主!只要活下去,我愿意相信你!什么唯我本心,什么逆天改命,都是没用的屁话!只要天命能让我活下去,只要天命能让我变得更强,我什么都不在乎!”
“轰”,神识内,七情中的“欲”腾跃而起,它形似一条蓝鳞密布的巨蟒,生有四眼,头顶四角、背生四翅,腹探四爪,蛇口咬着自己的尾巴,相连成环。一道道凌厉的闪电从“欲”全身劈出,犹如曲曲折折的电蛇,将神识变成蓝光纵横的海洋。
下一刻,“欲”已破体而出,实质化的电光此起彼伏地劈斩虚空,照耀得四周犹如白昼。
“这样会影响你的道境啊!”月魂变色道,“还记得晏采子的忠告吗?你不能变成天意的囚徒!你是我见过的法术天赋最好的人,别说迈入知微,就是突破知微也大有可能!一旦屈从天命,知微就是你的极限了。”
我狂笑道:“如果不能活下去,还谈什么道境?如果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抗命?天意能令我沦落至此,同样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