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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晚,壮汉都没有睡,巫卡命令他守夜。
第二天拂晓,还没有睡醒,我就被侏儒硬拖起来。
“快点赶路。”侏儒尖叫道,这个小矮子,力气倒不小。
早上寒气湿重,四周飘浮着惨白色的迷雾,隐隐约约,像是游荡的幽灵。我们四个人闷头走着,谁也不说话,穿过了一片荆棘丛,我忽然觉得不对劲,脚下是湿软的泥泞,走过以后,应该会留下脚印,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光滑得就像是绸布。
我们仿佛进入了魔境。
一滴冰冷的露珠从叶尖滴落,滑进脖子,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巫卡到底要去哪里?
身旁的壮汉忽然停下脚步,目光呆滞,大吼一声。
巫卡回过头,皱眉道:“你干什么?”
壮汉也不理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张开嘴,冲了出去。“砰”的一声,壮汉的脑袋撞在坚硬的大树上,浆血迸裂。可他还在狂吼,抱着树干,牙齿啃咬大树,发出心寒的“咯吱”声。
他好像发疯了!
巫卡神色变幻,过了一会,道:“别管他,我们继续走。”
壮汉忽然回过头,对着我们笑,一边笑,一边向我们走过来,笑纹像一条条蚯蚓,在脸上诡异地蠕动。
“啪嗒!”鲜血溅出,壮汉的左手断了,落在地上,接着是右手,整条手臂,眼珠,嘴巴,身体的器官一件件分离,洒满一地。到最后,只剩下两只脚,在鲜红色的血泊中,一步步向我们走来。
侏儒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哆嗦,我和他半斤八两,心怦怦地乱跳。巫卡倒是很镇定,一动不动,那两只脚走到他跟前,猛地炸开,泥浆被血水染红。
我和侏儒面面相觑,许久,才听见巫卡嘶哑的声音:“还愣着干什么?快走!”
一天很快又过去了。
晚上休息时,侏儒蹲在结疤的老树桩下,一个劲地发抖。稍有风吹草动,他就像个受惊的兔子,飞快跳起来。
我打了个哈欠,倒头就睡,巫卡坐在一旁,亲自守夜。
夜晚的沼泽地,鬼气森森,“窸窸簌簌”的怪声,时不时在暗处响起。老头和壮汉都死得很蹊跷,当时我虽然有点害怕,但过后就不在意了,照样睡得香。
老子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抬起头,久久地望着它。阳光照在脸上,有些冷。今天,是我十六岁的最后一天。昨晚我梦见了好多人,老爸、王家小姐、大熊、李洁净,还有生下我就死去的老妈。
我忽然觉得老天对我太不公平。
巫卡让侏儒扔掉了所有的干粮和水。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向前走,巫卡又滑又腻的手爪,就像是鼻涕虫。
寂静的沼泽地里,回荡着我们的脚步声,“沙沙”,“沙沙”,单调而沉闷。
路越来越难走,常常是大滩的水洼,密集的荆棘。泥泞湿滑,不小心踩错地方,脚会立刻陷进去,人往下急沉。要不是巫卡拉住我,有几次我可能就没命了。
中午,我们穿过了一片白花花的芦苇丛,巫卡停下了脚步。
“应该就在这里。”他摊开羊皮图,许多黑色的圈线交叉划过,在中心,有一个醒目的红色标志。
“主人,你看!”侏儒瞪大了眼睛,指着前方,阳光像水一样地晃动,在树丛背后,一片绿洲神奇地浮现出来。美丽的鲜花,清澈的水潭,茂密的青草地上,堆满闪闪发光的奇珍异宝。
日她奶奶的,是个宝藏啊!要是搬回洛阳城,我就立刻发达了!难道巫卡来这里,就是找这些财宝的?
侏儒小眼冒出贪婪的光,向绿洲蹦了过去。
“不要去!时间还没到!”巫卡怪叫一声,但来不及了。
水潭里,伸出一只鸟爪般的手,瘦骨嶙峋,猛地掐住了侏儒的喉咙。他挣扎着,被慢慢拖入水潭,两条腿还在外面拼命蹬踏。
我目瞪口呆。
侏儒消失在水潭里,过了一阵,他又突然跳出水面,变成了一个赤红的肉球。皮肤已被整个一层揭下,血淋淋的肌肉冒着泡,一只只血泡滚落,在草地上跳跃。
侏儒很快化作了一摊血水。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弯下腰,想呕吐。
巫卡森然道:“死有余辜。”看了看天色,他坐下来,盯着绿洲,像一只猎食的饿狼,耐心地等待着。
太阳慢慢地落下去,暮风吹过,我一头躺倒在水洼里,又疲惫,又有点慌乱。按伽叶的预言,再过一会,我就该死了。而我身边的这个王八蛋,似乎并不管我的死活。
巫卡猛然站起来。
一串串的水泡,从绿洲上嘟嘟冒起,像是一团煮沸的热粥,剧烈翻滚。美丽的绿洲变成了污黑的泥沼,珠宝纷纷沉了下去。
一只巨大的头颅从泥沼内慢慢钻出,绿色的犄角,铜铃般的眼睛,粗壮的四肢密布尖长的倒刺。怪兽拱起身躯,仰天咆哮,血盆大口里吐出“北境”两个大字。
“北境!真的是北境!”巫卡颤声叫道,扔掉了羊皮图,脸上一片狂喜。
“北境”两字,慢慢化作两柄利剑,身穿道袍的男女横空跃出,手舞利剑,白芒闪动,将怪兽切割成一片缤纷的血雨。
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巫卡已经一把攫住我,冲了过去。
道袍男女厉喝一声,长剑挥动,凌厉斩向我们。
剑光灿烂得就像烈日。
巫卡举起我,牢牢地挡在身前。
我日他祖宗十八代!巫卡,你他妈生儿子没屁眼!眼睁睁看着利剑逼近,寒气刺肤,我破口大骂。搞了半天,巫卡是来让我送死的!
这真他妈是个笑话,我为了活命,才跟了巫卡,到最后,反而自掘坟墓。伽叶,你个贼秃的预言还真准啊!
长剑刚刺到我,立刻像蜡烛油一样,迅速融化。道袍男女惊呼一声,瞪着我,忽然消失了。
我竟然没死?
我不敢相信,那两把寒光闪闪的剑,难道是麦芽糖汁做的?
“轰隆!”一座古墓慢慢拱出,墓碑裂开,化作窣窣的细沙滚落,露出下方的黝黑洞穴,深不可测。
耳畔响起巫卡的狞笑声,一股大力猛然传来,他抓住我,向坟墓的深洞飞去。
这一刻,夕阳刚好消失在天际。
这一天,刚满十七的我,消失在唐朝的疆域里。
第004章 我和我的前世(下)
耳旁风声呼啸,四周一片漆黑,我在向深洞高速坠落。
“砰”的一声,屁股接触实地,我眼前金星乱冒,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昏倒过去。
醒来时,已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黄色的海。
连绵起伏的沙漠之海,一望无际,一直伸展到天地的尽头。
木筏在黄沙上飞快滑行,轻得像一片树叶。巫卡伏在筏首,宽大的袍摆掀动,拂过沙海,如同划动的船桨。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睁开眼睛,迷惑地到处张望。头顶上的烈日白得耀眼,没有一丝风,空气像一团凝固的蒸汽。
四周空旷而荒凉,寂静得让人害怕。
“轮回沙海。”巫卡转过头,神色诡异。
“轮回沙海?”我呆呆地重复,酸痛的骨头,衣襟上的血渍,提醒我这并不是在做梦。
我还没死!老子还活着!我真的活着!我又惊又喜,激动得手舞足蹈。我逃过了劫难!日他奶奶的,巫卡这个王八蛋还真有一套!
巫卡盯着我,忽然把手伸入沙海,收回。在我眼前一晃,手掌上的血肉骇然消失,变成森森的白骨。在我的惊叫声中,巫卡再伸手入沙海,缩回,手掌又血肉重生。
“这就是轮回,死亡——转世——重生。”巫卡眯着眼睛,笑得像个妖魔。
我打了个哆嗦:“我们要去哪里?”
“北境。”
“北境?”我脑中闪过了狰狞怪兽、挥剑的道袍男女。北境,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
巫卡阴声道:“放心吧,只要跟着我,你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我茫然地抬起头,沙海漫漫,过去的十六年,都随着飘行的木筏,渐渐远去。
遥远得如同一个隔世的梦。
茫茫沙海中,出现了几个晃动的影子。木筏急速前行,与它们擦身而过。
一只羽毛黯淡的鸟扑扇着翅膀,从沙丘中挣出,又颓然倒在沙海,变成一具骨架。
一只手陡然从沙漠中伸出,又倏地缩回去。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了手掌上浓密的黑毛。
我惊讶地叫起来:“那是什么?”
“是几个妄想进入这里的人。”巫卡冷笑:“他们都绝顶聪明,无意中发现了北境的秘密。可惜,如今只能陷身在这片汪洋沙海中,变成牲畜,承受无穷无尽的轮回之苦。”
我悚然动容:“北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巫卡没有回答,这个家伙虽然救了我,但不是什么好人。我想起在洛阳时,说书先生讲过的一些传奇故事,北境,难道是神仙鬼怪的府邸?
一丝寒风蓦地吹过,巫卡的黑袍飞扬起来。风越来越大,四周的沙尘急速滚动。烈日消失了,天色阴沉,黑压压的乌云密布上空。
“要下电雨了!”巫卡突然紧紧抱住了我,肌肤相贴。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和美丽的少女搂抱在一起。但一个又老又丑又可怕的男人——巫卡,无情地打破了我的美梦。
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变态啊!
天色已经变成了漆黑的夜晚。
狂风呼啸,雷声轰鸣。天际闪耀着曲曲折折的电光,像一条条火蛇,疯狂舞动。
暴雨滂沱,雨点是蓝色的,仿佛无情的钢鞭,劈头盖脸打下来。到处是疾闪的蓝色线条,像凌厉的闪电,撕开夜幕。
说来奇怪,电雨落到我附近,纷纷偏离方向,我的四周滴水不沾。
我心头一震,忽然明白了,无论是道袍男女的剑,还是电雨,都不能伤害我。这才是巫卡看中我的原因。只有带着我这个灵媒,他才能顺利进入北境。
木筏飞速滑动,整片沙海波涛般地起伏,天旋地转。
我惊呼起来,声音被咆哮的雷雨吞没。无数奇异的怪兽、恶鬼钻出沙漠,凄厉尖啸,向木筏扑来。
我吓得差点尿裤子,鬼怪们还没有靠近,就纷纷倒下。蓝色的雨点击打在它们身上,冒起火光,熊熊燃烧,很快变作一具具墨黑的焦炭。
电雨渐渐停歇,天空出现了明亮的云层。巫卡松了口气,放开我。我可怜的初拥,竟然被一个老男人霸占了。
过了很久,木筏缓缓停下来。
沙海到了尽头。
云雾缭绕,烟气氤氲,一个庞大无比的石蛋耸立在云烟里,圆溜溜,硬邦邦,高得一眼看不到头,在石蛋灰褐色的表面,由上而下,镌刻着两个怪异的字。字迹闪闪发亮,流动着彩虹般的光。
盯着字迹,巫卡眼中射出灼热的红光,他拉着我,一步步向石蛋走去。在石蛋底部,有一个长方形的凹坑,他让我躺在坑里,自己也在一旁躺下,闭上了眼睛。
我愣了一下,这个王八蛋打的什么主意?难道让我跟他一起睡觉?
他真不是一般的变态啊!
石蛋忽然隆隆响动,向我们滚过来。我心惊胆颤,巨峰般的石蛋猛地压下,眼前一黑,我的骨头好像被碾碎了,浑身痛得透不过气,又晕死了。
再次醒来时,耳边听到潺潺的水声。
四面八方都是水,澄净的,透明的,像少女的眼波。水不停地流动,流入我的鼻孔,耳朵,眼睛。但却没有任何感觉,仿佛还是在陆地上,可以随意呼吸。
我们是在一个阴暗的石洞里,洞里全是水,巫卡不停地在打我耳光,看我醒来,他总算停手了。
摸着又肿又痛的脸,我一骨碌爬起来,怒气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