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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的冬天,桥栏上覆盖着雪白的积雪,只露出灰黑的石狮头。我刚把老爸埋葬,已经饿了三天三夜。这个清晨如此灰暗,在桥头,乞丐们争抢救济粥,像一群贪婪的野狗。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不饮盗泉之水。”我嘴唇抖索着,一遍遍默念老爸的教诲。寒风中,涌动着诱人的粥香,一个劲钻进我的鼻子,我抽搐的胃。我上前几步,死死盯着乞丐们破碗里的白粥,心中又饥渴又痛苦。这么冷的天,我知道自己再不吃东西,就会死了。我咬咬牙,想着赶快离开,否则就会沦落成低贱的乞丐,但偏偏身体不听使唤,又向前走了几步。
“咣当!”乞丐们的哄抢中,一只破泥碗掉在地上,滚动着,落到我的脚边,一小滩稀薄的粥顺着破缺的碗沿,慢慢流淌。我喉头咕咚一声,蹲下身,双腿一阵发软。
真的好饿,就像一把钢刀狠狠刮着肚子,我痛苦地盯着白粥,尊严,难道比活下去还重要吗?我不懂,飘舞的雪花迷糊了我的视线,就像雪白的粥。好香,只要一点点,一点点我就可以活下去吧。
横地里,一个乞丐突然冲上来,抢过破碗,就往嘴里灌。盯着他涌动的喉结,我猛地狂吼,一脚踢中他的下阴,夺过碗,疯狂地舔着残余的米粥。几粒米更增饥火,我红了眼,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几锅亮晃晃的救济粥。
从此我沦为了一个乞丐,开始偷,开始骗,开始抢。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掠过,我浑身发抖,忍不住一步步走向狮子桥头,泪流满面。
怪异的低吟恰好在此时响起,犹如一记鸣钟,将我惊醒。霎时,血河白骨涌上我的脑海,鬼魂纷至沓来,我心头猛地一凛,再看四周,哪里有什么洛河、狮子桥?漫天雪花消失得无影无踪。前方是深渊般的梦潭,我正一步步,向梦潭内走去。
不好!我一个激灵,急忙抽身后退。不知不觉,竟然中了夜流冰的妖术,被他迷惑了神智。反观四周,阿凡提盘膝而坐,生花妙笔抵在眉心,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也在抗拒幻象。甘柠真她们倒是一点没事,一次次扑向梦潭,不知疲倦地猛攻。大概她们被四灵完全附体,不会心灵失守。而我保留了自我的意识,反倒受控。
梦潭忽然向我席卷扑来,梦潭深处,一点彩光闪烁。
我挥拳击向梦潭,梦潭倏地消失,眼前再次呈现幻象。对面,一个蒙面的白袍人随意一伸手,捏住拳头,反把我扔了出去。
“龙蝶,交出地图。”白袍人淡淡地道,在他身后,还有两个蒙面的白袍人,露出的眼睛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三个人呈丁字型,锁住我前进的路,每个人身上都透出强大的气势,宛如长河巨峰,压得我喘不过气。光是这份法力,就远远在我之上。
这难道也是梦潭弄出来的幻象?我使劲眨眨眼,四周山崖环绕,寸草不生,浓密的黑雾盘踞山头,不时传来一阵阵呜咽的阴风。我谨慎地退后,察看地势,脚下是一座吱吱呀呀的吊桥,一头系在对面血红色的峭壁上,来回晃动,两侧也没有护桥的绳索。桥下是万丈深渊,凄风愁雨,鬼哭狼嚎,犹如一座恐怖的地狱。
这个鬼地方,连个虫子、小鸟都没有,生灵完全绝迹。
一个白袍人漠然道:“再往后退,就是黄泉天了。龙蝶,念你修为不易,交出自在天地图,饶你不死。”
自在天的地图?我咽了口唾沫,又惊又疑,到底怎么回事?明知是幻象,但对方刚才接住我的一拳,却如此真实。难道我目前所经历的,是龙蝶的前世?
“你们到底是谁?”我喉头发干,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
“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龙蝶,何必装疯卖傻?这里是红尘天和黄泉天的天壑处,你一路逃到这里,难道不知道?拖延时间对你没什么好处。你应该很清楚,得到自在天地图的人、妖,从来逃不脱我们的追杀。”
哇靠,这里居然是黄泉天的边上!我回头望去,吊桥的另一头,隐没在一条无边无际的血河中,白骨为舟,舟没有船底,一条条顺着血河,飘向茫茫深处,白森森的船上,木然站着一个个鬼魂恶灵。
身后传来白袍人的语声:“你不会活得不耐烦,去黄泉天找死吧?”
我扭头一摊手:“老子没地图,你逼我也没用。”心里暗忖,既然是前世的事,那就一定是幻象,但怎样才能破除幻象呢?三个白袍人邪门得很,法力和夜流冰在一个层次,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狠角色。
我身上立刻压力陡增,三个白袍人的气势不断攀升。我忽然明白,虽说是幻象,但如果我不反抗,一样也会死。假作真时真亦假,这才是夜流冰的催眠大法厉害之处。
“我把地图给别人了。”在对方的压迫下,我说话都变得十分艰难,也不知道当时的龙蝶是怎么应付的。难道他就此奔赴黄泉天,开始了转世?
“你是在找死。”居中的白袍人语声没有丝毫起伏,脚下生出一朵筋斗云,贴着桥面,急速飞来。筋斗云弥漫他的全身,白袍起伏,整个人化作了一朵白云。
“砰!”我被结结实实地撞了一记,狂吐鲜血,抛向半空,但白袍人也浑身剧震,踉跄后退。筋斗云接触我的身体,碎裂成丝丝缕缕。另两个白袍人飞掠而来,试图抓住我。半空中,一张符篆从我怀里飘出,我下意识地抓住,用力扔向对方。
黑光闪烁,耳畔只听到一声厉吼,前世的幻象刹那敛去,化作黑魆魆的梦潭。
夜流冰在梦潭深处,满脸惊骇地盯着我。在我和梦潭当中,隔着一个布满黑色鳞片的婴儿,四肢扭动,正摆出一个奇特的造型。婴儿倏地化作一个黑鳞片的符篆,符篆中嵌着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睛,赫然是一个“定”字!
月魂忽然叫道:“原来这个符娃可以暂时停止对方的行动,相当于定身咒术!”
我恍然大悟,刚才迷迷糊糊中,我扔出符娃,暂时中止了夜流冰的妖术,才逃出前世的幻境。梦潭里的夜流冰,果然一动不动,被符娃定住。但他的眠术也在同一刻被中止。四周天旋地转,千万道裂痕纵横交错,遍布视野。轰然一声,梦的世界失去夜流冰的操控,土崩瓦解,自动破灭了。
我们脱离了梦境。
“大王!”远处传来如花的尖叫,夜色漆黑,山坡上,耀眼的火把密密麻麻,到处是妖兵妖将,目瞪口呆地盯着我们。
“画地为牢!”阿凡提第一个反应过来,生花妙笔急速划过四周,彩色的壁垒层层升起,把妖怪们拦在外面。
夜流冰还是一动不动,黑色的梦潭已经缩小,刚好罩住他全身。甘柠真三人再次向他扑去,到了面前,忽然身形一滞,沉重喘息。龙角、雀羽、鬼壳纷纷褪去,三人仿佛虚脱,个个脸色难看,四肢战栗。我低头瞧手背,上面的白虎纹图越来越暗,最终化成几滴彩汁,渗出手背,滚落了下来。
“四灵附体的时限到了。”阿凡提闷声道,生花妙笔一甩,彩汁化作一长串符篆射向夜流冰。咣的一声,梦潭把符篆悉数震飞。
孙思妙站在阿凡提身后,抱着他的师妹,眉头微皱:“现在怎么办?这样都杀不死夜流冰,以后更没机会了。”
“我们先告辞!”我目光一掠,当机立断。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救出鸠丹媚,夜流冰生死只是其次。何况符娃的效力有时间限制,夜流冰随时会恢复行动自由,再加上手下这么多妖怪,不逃就是傻瓜。
阿凡提眼神阴沉,我也不管他,反正大家相互利用,只是一场交易。我拉起甘柠真三人,吹出吹气风。
“小无赖,我实在打不动了。还是别让我们拖累你。”海姬颤声道,浑身香汗淋漓,金发蓬乱地散在肩头。鼠公公干脆昏迷了,甘柠真倒是强悍,目光冷静,手持三千弱水剑,就是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海姬,别说啦,我们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完蛋!”我心疼地吼道,左臂把海姬搂在怀里,她嘴角露出一丝凄楚的笑容,反手抱住我,头软弱地伏在我的胸膛。
阿凡提的画地为牢十分神奇,外面的妖怪闯不进来,里面的人可以自由出入。抓起符娃,我正要向外冲,阿凡提突然道:“把符娃送给我,作为交换,我带你们从秘道逃走!”
我一愣,阿凡提平静地道:“既然这次杀不了夜流冰,当然只能选择放弃。”
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老狐狸拿得起放得下,绝不被仇恨蒙蔽理智,光是这份心态就够我学的。我毫不犹豫地把符娃交给他,阿凡提目光中同样流露出欣赏之色,点点头:“好!当断则断,是个人物!”
我微微一笑,只要能活着逃出去,身外之物算什么?人为财死的道理我还清楚。阿凡提收好符娃,生花妙笔在地上画出一扇门,拉开门,下面现出一条幽深迂回的地道。我们陆续进入地道,门关上的一刻,夜流冰恰好破潭飞出,真是险之又险。
第003章 舍与得(上)
我左手搂海姬,右肩扛起鼠公公,跟随阿凡提一干人在地道内急速穿行。
行了三里左右,地道到了尽头。阿凡提提起生花妙笔,在左侧洞壁上画出一扇门,推门后,又出现了一条新的地道。我大声叫妙:“看来整个葬花渊都被你挖通了。”这样的一段段地道十分隐秘,彼此分隔,只能靠生花妙笔连通。就算被夜流冰的手下发现也不怕。
阿凡提默然不语,孙思妙长长叹了口气:“阿兄卧薪尝胆,多年苦心谋划,想不到都成泡影。不过你也不用太在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是夜流冰的运气好罢了。”
阿凡提微微摇头:“我从不相信什么天意、运气。既然失败,就是我谋算有误,决不能以什么运气为借口。思妙无需担心我,一时的得失我也不会放在心上,迟早会卷土重来,再觅良机。何况,这次毕竟救回了师妹。”目光一转,落到他师妹身上,眼神掠过一缕怜惜。
我看了看阿凡提,苦笑道:“幸亏我不是你的敌人,否则这一辈子都会寝食难安。我相信,夜流冰迟早死在你手里。”在我看来,他虽然妖力稍逊夜流冰一筹,但心性坚韧、阴险、果断,远比夜流冰可怕。
阿凡提淡淡地道:“幸亏我也不是你的敌人。想到你是个四灵附体也控制不了的怪胎,我就心寒。到了我这个地步,只会对未知的东西感到恐惧。”
我们相视一笑,一个多时辰后,走完一段九曲十八弯的地道,前方出现了三岔路口。据阿凡提说,三条岔路分别通向不同的最终出口,都在葬花渊外。狡兔三窟,我再一次折服于老狐狸的老谋深算。
一团白影从地道远处跑来,跳到孙思妙怀里,前足比划着,三瓣嘴吱吱叫个不停,原来是小白兔。孙思妙侧耳听了一会,神色凝重:“三个出口附近都有大批妖兵巡视,看来夜流冰只留一小半人手在葬花渊内搜查,一大半都派了出去。”
我心中一动:“不如我们在这里躲个十天半月,对方搜查无果,自然认为我们已经逃走。等他们警戒松懈,再逃不迟。”
阿凡提断然否决:“只要一天,夜流冰便会伤势痊愈,他是虚幻之体,复元速度快得惊人。到时用梦潭对葬花渊展开天罗地网般的搜索,一定会找到我们。要想离开,今天是唯一的机会。”
我倒抽一口凉气,阿凡提深深瞥了我一眼,又道:“你们先选一条路走,大家就此分道扬镳。”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不想被我们拖累,此外有我们几个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