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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寂转过身,从偏门走了。她答应了小姐要马上回去的,她想。
雨大又冷,陆芷清的门侍在廊上见到方小寂,用疑惑得眼光瞧着方小寂慢慢走近,问:雨这么大,为什么不撑伞?方小寂没听到,只问:小姐睡了?
那门侍轻嗯了一声,问:可要先去西厢房换衣?方小寂一字未应,只伸手轻轻推门进屋了。屋内一只罩绢错金灯悠悠燃着,又轻又静。她走到陆芷清床边,静静站着。
陆芷清嫩脸匀红,嘴角间盈笑浅浅,想是正做好梦。
“小姐……”
陆芷清睫毛轻颤,微开了眼,怔了怔,庸笑着迷糊道:“你回来啦……”她伸出一只手去踫方小寂,一阵冰冷湿意,她抬眼瞧了,立即惊道:你怎么了,湿成这样?
“外面下大雨……”方小寂正欲说什么,门外脚步纷纷,随即有人扣门唤道:“小姐……”
“小姐睡了!有什么事明天说吧!”方小寂突然扭头大声一喊,陆芷清被她吓一跳,睁大了眼睛看她。
门一轻开,那小婢却是闪了进来,她全身湿通,神色慌乱,低头道:“是二堡主和孙护法的意思,小姐务必现在去主殿一趟。”
此刻的九华主殿灯火通明,殿内执事,总侍,座使,林总不下三十人,皆森森立着不发一语,沉、慌、愤、惊、惧,各色表情在各人脸上一一浮过。
陆云千初见时脸上的讶然不输给在场任何一个,他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衣,跪在地上扶着陆云海的尸体声泪俱下,近侍张玉走过来扶起陆云千,止住悲痛道:二堡主注意身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陆云千手握成拳,狠捶于地,“杀兄之仇,我陆云千必报!”他颤颤站起来,眼中含泪,脸带悲戚,眼睛扫过众人,片刻,对张玉道:“事已至此,这事总得给自己人一个交待。”他顿了顿,再瞧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略带哽咽道,“传七路九门分舵各路门主,三天后务必抵达九华总堡,恭送大葬,七天后的九殿大会也一起提前办了吧,突发此事,无须再拖……”他突然停了,问:“叶公子与江大护法呢?”他问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悲色都去了七分,仿佛在问一件重要的,原本不应该发生的事情,他一扭头,皱眉问:“孙护法?”
“那风雨楼,只有堡主和赤护法……未见其它人。”孙不二沉声,“看情形,他两人只怕已……”
“二叔……”少女的清软的声音响起来,陆芷清从偏门进来,她身上披了件粉色连绒的披风,穿过众人看着陆云千问:“这么晚了二叔叫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眼瞥见地上的尸体更是不能再动。
陆云千脸上浮起怜惜的神色,走过来拉她的手,却被陆芷清一把甩了开去。她慢慢走过去站在陆云海身边,垂目呆立半晌,只见得一声轻“啊“,便颓然跪了下去。“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兀自咛喃了两句便再无声。她的眼睛睁得很大,一眨不眨地盯着陆云海的脸看,她的眼泪簌簌而落,却无一点哭声。众人只见她捧着陆云海的脸,浑身颤抖,却如窒息般连呼吸声都没有。
陆云千走过去,刚触到陆芷清的肩,却听她一声长长的吸气声,仿佛刚才这许多时间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你起来!”她大喊一声,抓了陆云海的胳膊使劲拽,她似乎想把他拉起来,可陆云海却只是移动了躺身的地方。裂肺撕心的叫声刺痛众人的耳膜,可陆云海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怜爱疼惜的回应。
方小寂上前抱着陆芷清,压着声音轻声低唤小姐,小姐。
“对不起对不起!”陆芷清的眼泪一滴滴落在陆云海的手背上,“我不该不听话,不该惹你生气,我临行前还和你怄气……我只是想等你回来再与你说我知错了,我知错了……对不起……”
“好了,芷清!”陆云千走过来拉陆芷清,她却发了疯的拼命挣扎,陆云千皱了眉,一伸手便点了她的风池穴。陆芷清身子一软,终于不再做声。
“二堡主……小姐!”方小寂伸手接住欲瘫到地上的陆芷清,轻轻唤了句小姐,她的声音颤抖,一如楼外的飘摇的雨滴,她抬头看了一眼陆云千,起身将陆芷清半背在背上,她低着头,只道:“我带小姐回房,二堡主。”
30
送葬 。。。
陆云千瞧着陆芷清被背着出了偏门。他朝着她走的方向怔了片刻,转过身来对众人道:“我刚才说的事吩咐下去办好。”他抬了抬手,脸上又露出几分悲色,走到陆云海身边弯腰将其抱起来就要向主殿内间走。
“二堡主。”孙不二叫住陆云千,声音粗哑带着不容辞绝的语气,“叶公子与大护法至今生死不明,容属下再去平湖镇查探。”
陆云千背对着孙不二,偏了偏头,道:“这个自然。”
孙不二得令而去,陆云千亲自将两具尸体安放在主殿偏厅的紫檀落榻上。遣退了众人,只道让我静一静。他说着关了偏厅的木门不准让任何人进入,众人只道他是丧兄心痛以致情绪绝望低落,都沉默着站在偏门外不敢打扰。
偏厅内燃着几只纸罩红烛,陆云千坐在案几旁,看着榻上的两具冷尸眼睛一动不动,他手握成拳,嘴角有笑却又僵硬,他的身体不住颤抖,感觉就犹如一个嗜杀者挥刀削落一颗头颅那刻一般,红血落到脸上,让他期待,兴奋,不能自己。他抓过案上的茶壶猛灌一通,那冰凉的冷意顺着喉管直通肌理,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闭目养神了一会,拿过桌上的灯烛朝陆云海走过去。
他将手伸入陆云海怀中前后反复摸索了一通,一无所得。他的手伸出来时沾满了陆云海衣上的血,淋淋冰冷,他皱着眉甩了甩,那血却溅落在他的白色外衣上,他冷笑一声,再不愿顾。
九华黑玉令看来已在叶还君手上。陆云千翻了翻赤炼脖颈处的切口,泛白的切口微呈锯齿,是江东来的扇页所为。陆云千抬眼望了望窗外:“事既已成,为什么叶还君,江东来却未归其位。”
远处传来孙不二调拨人马的声音,重重的脚步声和清乱的马蹄声,穿过纷乱的大雨,依然清晰可闻。
九华堡分驻于外的七路九门分舵在第二天先后收到陆云海的死讯。
二堡主有令:各路分舵门主,于初七务必抵达九华总堡,恭送大葬。葬后,九殿大会再商事宜。
消息是初五传出,初六便有人回堡。
李如年是第一个,他是堰师西南的分舵主,来时只有一个人一匹马,他黑白参半的头发沾了草屑雨露,脸色沧桑,眼眶深凹,他的神色很急,这辈子恐怕都没有这么急过。他见到陆云千的第一句话便是:陆堡主在哪?他未请礼,也不作揖,无礼之色犹当陆云千是一个普通路人。
陆云千皱了皱眉,道:“在三厢冷房。”
李如年急奔而去,陆云千瞧着他的背影,不由生恨。
到黄昏时分,九华堡已提前接了六位分舵主。
陆云海和赤炼的尸体已经药水和黍酒沐浴,用内外衣和衾者紧紧捆束着,从头至足横系带九道,脸部还覆盖着面罩。几位舵主看着,成拳的手骨咯咯做响。“怎么这么快就将尸体小敛?”李如年眼布血丝,郁气痛心,“为何不等各位舵主验过伤口就如此草率……”
“堡主的伤口我与几位医师已看过,只能看出是剑术所为。死者为大,云千实不忍心大哥的尸首曝外,不得安敛。”陆云千说完抬眼去看众人神色,几人的眼光落到他身上,让他觉出了几丝隐然的敌意,他心中轻笑一声,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这几人对陆云海是死忠之臣,纵使有不满,还不至于成敌意吧。
初七,是陆云海大敛之日。吊者如潮水一般涌到九华堡来。九华堡的大门和主殿门口站满了人,每个人的身上是都是黑色的长衣,腰间扣着整段白绸做成的宽腰带。
陆芷清浑浑噩噩地站在灵堂边上,她红色混浊的眼睛往外头的人群扫了一眼,全是人影,全都穿着丧服,谨慎的举止,带着同样的悲痛的神色,他们一个个走过来,轻拍她的肩头抚摸她的头发,嘴里张张合合不知说些什么。这些各色各样的的吊灵人,悲伤如同偑剑一样被他们一刻不被松懈地抓着。也不知风从哪儿把这些人刮来的,一切都显得如此不真实。
装敛陆云海的棺材被平放在灵堂中央,沉重安静,没有花圈,没有鲜花,却让陆芷清觉得是天底下最温暖的地方,她轻轻倚着,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
陆云千却觉出了不对,九华堡的各路十二位分舵舵主分立在主殿门口,陆云千得空走过去时,这几人将目光落在陆云千身上,陆云千便从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中觉出不对,他们之中,有三位偏于陆云海,四位偏于陆云千,余下几人算是中立之态。
柳沧玉走过来,飘忽着眼睛问:“二堡主这几天可有听到什么风声谣言?”
陆云千瞧着他皱了眉:“柳舵主什么意思?”柳沧玉微低了头,忙道:“无事无事。”
“柳舵主,西门那边缺人手,你跟我来。”陆云千说着上将柳沧玉一路带到了西门偏厅,他进了屋将门一关,坐到案桌旁沉声问:“你方才有什么要与我说?什么谣言,什么风声?”
“不瞒二堡主,我来的前一晚收到一封无名信,不知何人送寄。信上说……”
陆云千冷着脸,挑眉问道:“说什么?”
柳沧玉压低了声音,道:“信上说,大堡主之死……为二堡主一手谋划。”
陆云千的眼皮轻颤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坐着,静默半晌,猛然一个挥手将案几上的瓷壶甩到了地上,那破碎声撞在人耳里,吓神摄心。
“其他舵主呢,可有收到过这样的信?”陆云千握手成拳,冷声问道。
“属下不知。”柳沧玉低头道,“这种事,属下哪敢去问其它舵主。”
陆云千思量片刻,须臾已恢复了冷静,他抬头看一眼柳沧玉,问道:“那你信么?”
“那信上说的全是一面之词,且无据无凭。”
陆云千冷笑一声站起来,道:“无据无凭便是胡说八道之词。”他拍了拍柳沧玉的肩道,“柳舵主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将它忘了吧。”
柳沧玉低身,道:“是。”
陆云千开了门,远远就见张玉过来。他遣退了柳沧玉,接过张玉递过来的一封信,听得他说道:“有人遣送了一封信过来,却是没有署名的。”
“许是某个门派的吊唁信”陆云千说着用手捏了捏,其中一块硬质方块甚为磕手,他心中一念急闪而过,忙进屋将信拆开。信口一开,滑落一块黑玉,陆云千执起看了看,竟是九华黑玉令。随附一张白纸,却只寥寥几字:
东来幸不负命。然,公子风雨楼中逃叛,吾追之未得。吾明日归堡。先上呈九华令,必要时以定人心。江字。
陆云千慢慢收了信,心中疑虑不定。叶还君叛他?为什么?他果然还记得他的杀亲之仇么?如果真是如此,那无名的告发信可是叶还君所写?一连串问题扰得他心绪不宁,他边想着边点了烛火将那信凑到了苗焰上。
门外侍者敲门,道:二堡主,为大堡主送葬的时辰到了。
“叶还君,你叛了又如何。你若心向我,自效其命。你若心不向我,那么,便自求其生吧。你以为,单凭你无凭无据的一人之词,一纸之言便能将我入罪么?你在九华堡里算什么?叶还君,你太天真了。”
信纸红星飘浮,转瞬成了静灰。陆云千冷笑一声,将黑玉令揣入怀中,开了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