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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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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政的心肝一阵一阵的抽搐,脑袋一团一团的混乱。他慌乱的搀住柳勤,用尽力气,就想老人和自己并肩而立。偏偏柳勤已合了眼,垂了手,软软的贴着他的身体,萎顿落地。蒙政死死拖着不放,哽咽道:“丞相,丞相。”
  
  对面飞来一窜尖利的声音:“得了,别这般惺惺作态!你巴巴儿哄他入宫,不就是想结果他的性命么?现在他如愿以偿的死在你前头,你还不该额手相庆?这么鬼哭狼嚎的,作给谁看呢?”
  
  蒙政回过神,腰板慢慢挺直。
  
  侯景在一干乔装为羽林军的爪牙的护卫下,提着宝剑,步步逼近;剑尖上犹沾着鲜血,一滴滴的往下掉。侯景两眼放光,白胖的脸面胀得像才出蒸笼的包子:“蒙政小儿,咱家也不是无情人,跟了你十几年,屎盆子、尿罐子,咱家可没替你少倒。念及过去情份,本想给你留个全尸;然今夜下了砒霜的饭菜,你一口也没吃。这可是你自己错失良机,将来做了那头体分家的冤鬼,可不要来找咱家的麻烦哦。不过你也还是有点歪运的,比如这糟老头子,被你那样质疑,都还一心向着你,临了还死撑着替你挡下一剑。啧啧,这黄泉路上,连带前几日噎气的蒙斌老鬼,你们君臣携手,定是热闹非凡啊。哦,对了,那还为开苞的柳娘娘可不能拉下,咱家定会找根白绫,送她与你同行。风流少年嘛,没了红颜佳人相宿相伴,可不就孤枕难眠了么?”
  
  蒙政已是恨得双眼发红:“前夜拗断锁钥,放白猫进来偷虎符的是你?”
  
  侯景禁不住停下脚步,弹弹衣领,神气活现道:“怎么,你嫌弃咱家的手段不高明么?若果真不高明,那柳娘娘怎被拘禁,这柳丞相又如何稀里糊涂的咽了气?实话跟你说吧,那偷东西的白猫,可不是柳娘娘素日玩耍的‘梅儿猫’。它呀,乃是木大人的心肝宝贝,名字就跟你念念不忘的女人一样,都叫‘湄儿’。这两猫一个猫娘下的崽,生得一般模样,要不是熟知内情的人,谁知道这档子事呢?”
  
  蒙政艰难的咽下唾沫,横起眼:“说,你是什么时候与木子美勾搭上的?”
  
  侯景以袖遮口,吃吃低笑:“蒙政小儿,不怕丢你爹的老脸,咱家呀,早在木大人净身入宫前就和他相熟了。说起来,还是你娘牵的线、搭的桥;不然,木大人何以能以完璧之身,顺顺溜溜的混进宫里,又和和美美的给你造出两个同母异父的亲兄弟。”
  
  鲜血全涌上蒙政的脸,要不是侯景隔得远,准被一把拧断脖子。
  
  这时,不独侯景笑得放肆,就是他身后的爪牙,亦全都裂着嘴,痛快出声。
  
  “蒙政小儿,你可能做梦都想不到,当初咱家陪着你爹你娘去往丞相府,才第一回见面,你那风骚老娘便和木大人眉来眼去,天雷勾动地火。于是,秉承你老娘的懿旨,咱家上下打通关节,不然木大人那宝贝东西可就真被喀嚓了。可怜你还蒙在鼓里,以为是柳勤这死鬼做的手脚,哼哼,果然冤死人不用偿命么。”
  
  “你住口!”
  
  “哟,火气别这么大嘛。蒙政小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老娘都做下了这等风流快活事,你倒害臊了?什么娘下什么崽,你这又是何苦呢?”
  
  蒙政的脚步才往前挪动,侯景手中的剑便直直刺来。蒙政生生稳住,咬牙道:“侯景,无论寡人还是先帝,皆待你不薄,你却甘作木子美随意呵斥的狗,时时为他通风报信!说,木子美许了你什么好处,你要犯下这等大逆不道之罪?”
  
  侯景的面孔倏然狰狞,小眼阴光烁烁,一如嗜血的禽兽:“好处?你以为咱家需要什么好处?咱家好好一个人,一般样是父母的心头肉、掌中宝,一般样要出人头地、玩转乾坤,却在三十五年前,被你祖父以逆谋重罪灭了全族。咱家侥幸逃得性命,然东躲西藏,始终摆不脱你祖父的层层追杀,无可奈何下,只好自裁入宫,变成这欺灭祖宗的不堪模样!”
  
  蒙政恍若被雷劈了一般,旧事扑面而来。三十五年前,祖父称帝不久,被迫御驾亲征,受之重任而驻守咸阳的丞相崔巍妄图取而代之。祖父震怒异常,即刻杀个回马枪,将崔巍及追随者尽数铲除,但是……他细细端详着对面那张肥胖而猥亵的脸,双眉慢慢上挑,现出讥讽的笑:“原来崔家在逃的男丁是你。不错,你干得不赖。将来到阎罗殿一家团聚时,崔巍必定嘉奖你断子绝孙的行径!”
  
  侯景绿豆大的眼烧红了,两腮肥肉猛颤,尖利的声音绷如满弦:“蒙政,你又比咱家好得了多少?哼,待你的头颅高挂在咸阳城头时,咱家一定要掘开蒙武的坟,抽着他的尸骸,将他儿子戴的绿帽、媳妇干的丑事、孙子行的莽态,全都一一告诉他,看他的阴魂还在阴曹地府里怎样逍遥!”
  
  话语未了,蒙政的身子已扑过来。侯景骇得连连后退,倒忘了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待得明白,剑已落于蒙政之手。他又气又怒,嘶声力竭的尖叫:“杀了他!快给咱家杀了他!”
  
  爪牙们包抄而上。蒙政本无生路,也早绝了念头,索性腰板一挺,杀入阵中。他手腕密转,腿脚频踹,率先冲上来的人不是被宝剑刺破咽喉,便是被踹断筋骨。故而叛军人数虽众,却被蒙政逼得手忙脚乱,互有踩踏。
  
  侯景气得双脚直跳,尖着嗓音大喊:“谁剁得下蒙政小儿的头,必赏千金、必封为侯!光宗耀祖,千秋流传!杀,快给咱家杀!”
  
  众爪牙闻之,精神大振,刀剑齐伸,皆刺向蒙政的各处要害。蒙政盘旋反攻,探左突右;然以一人之力,终不敌众爪牙次第相继。苦斗至半盏茶的功夫,已是衣衫尽湿;且久病之躯,最易疲乏。他的身子才稍有凝滞,“哧哧”几声,三四把利剑或前或后的穿破胁下。
  
  热热的血汩汩冒出,蒙政拧紧眉毛,使出力气,腾跃而起。闪烁的寒光中,十数把兵刃应声折断,十来个人翻滚倒地。蒙政大喝一声,剑尖直戳侯景的眉峰。侯景吓得魂飞魄散,跌倒地上,旋即手脚并用,拼命乱爬。蒙政岂能让他如愿,轮剑一趟猛扫,逼得爪牙们连退三尺。他足尖一点,跃过晃动的人头,剑指侯景后领。侧边忽然飞出一人,一枪扎向他的胸膛。蒙政大竦,横剑招架,硬是在半空中扭转身子。谁想来人劲大,长枪居然冲开剑刃,稳稳插中他的肩头。鲜血如注冒出,喷向半空,蒙政狠狠的摔向地面。
  
  疼痛来得那么清晰,又那么汹涌,以至于蒙政几乎晕厥。他勉力支起头,看到顶上一个矮小的中年汉子正高举长枪,重重的扎向他的心房。他欲抬臂阻挡,五指却虚弱得无法动弹。他惟睁大眼,恨恨的盯住行凶者。
  
  行凶者满面狞笑,正待下死力,忽的皱歪了脸。刹那,蒙政似乎听到了金属相撞的声音,一阵刺眼的光芒中,杜确的震天怒吼便如飞镖般射破他的耳膜。
  
  “明四,你个千刀万剐的禽兽!居然伤及陛下,看本将不劈死你!”
  
  蒙政倏然宽了心,才想偏头,一双有力的大手已将他抱扶起来。他的睫毛颤了颤,蒙学焦急的面孔赫然在眼。望着堂兄消瘦的脸庞,浓浓的愧疚之心爬上蒙政的心头。他扯了扯嘴角,费力道:“学兄,寡人……”
  
  蒙学按住他的手,低低曰:“陛下放心,禁中羽林已被广羽将军尽数收回。且已吩咐人手奔往各处宫室,定能将混进来的逆贼党羽全部抓捕。”
  
  蒙政眼角的余光往屋子一扫,果见杜确身后涌出数不胜数的羽林郎,人人手持长矛大刀,团团困住侯景及其爪牙。乒乒乓乓的砍杀里,分明是羽林郎占了上风。蒙政紧蹙的眉毛缓缓展开,眼皮轻轻盖下。蒙学料他伤得极重,忙将他抱上软榻。几个侥幸逃生的宫娥从帏幕或大柱后钻出,围在榻边给蒙政换衣上药。蒙学一面差人传唤太医,一面寸步不离的守护天子,又一面紧盯战局。终是眼神犀利,一派刀光剑影里,他瞧见明四长枪团舞如龙,杜确则被逼得手忙脚乱,全没了先前的狠劲。蒙学紧了眉头,细瞧明四的路数,发觉此人轻巧灵活,惯于投机变招,乃死士中的高手;杜确虽则势大力沉,却是马上将军,于腾挪翻滚处终究欠些火候。
  
  蒙学叫来数十精干侍卫,将天子遮得滴水不漏。次后,他又附到蒙政耳边,悄声道:“陛下,臣且去助助广羽将军,早将叛党拿下。”
  
  蒙政的两扇睫毛微微扇动,蒙学心领神会,接过宝剑,飞入人丛。
  
  明四已是稳操胜券,长声呼啸,手腕一抖,长枪随即翻转,竟将杜确手中的大刀一举挑飞。杜确大惊,缩回头,手肘往后一撞,借势一抹,迅速从逆贼手中夺来长刀。他待要顺势削劈,明四的长枪已准确无误的扎向他的咽喉。杜确瞪圆了眼,欲想避开,已然晚矣。
  
  明四狰狞大笑,分明觉着杜确热热的鲜血喷洒面上,不料“嗙”的一声,虎口剧痛,长枪险险掉落地上。他竦然侧瞄,但见一把薄薄利剑如天女散花,密密撒向自己。明四心下一凛,赶紧后退几步,再提枪迎上。杜确死里逃生,大喜过望,便也操刀劈砍,左右堵截。明四架得上方,却避不开下盘,不消几个回合,便手脚见血。他咬牙狠拼,然负伤之身,出手收手,已然缓慢。又兼蒙学刁滑,刺剁挑抹,总在意想不到的方位;杜确则如虎添翼,利落得如骑马上。
  
  半盏茶的功夫,明四竟难支撑。一个疏忽,他被蒙学踹倒地上,还未爬起,杜确的大刀已架于脖子。明四硬是将涌到喉间的鲜血咽回肚里,余光一扫:侯景早已被剁下脑袋;其余爪牙则缩手就擒。他愤然难平,略动了动,锋利的刃尖便毫不迟疑的割向他的颈脉。明四一声长叹,松了长枪,合了双眼。
  
  杜确号令收兵,太医正巧赶到。经他妙手推拿包扎,蒙政已缓过气来。蒙学忙搁剑前驱,将咸阳城内的情形一一禀报。
  
  蒙政道:“学兄,宫里局势已定,纵有漏网之鱼,有广羽将军在此,料来也翻不出波浪。你还是速速出宫,将咸阳及帝陵两处全料理清楚。”
  
  蒙学拱手施礼,领命而出。
  
  因着他的运筹得当,加之张延调度协助,咸阳城掀起的滔天巨浪终究平息下来。蒙学犹不放松,除了派出可靠人手奔往帝陵擒拿罪魁祸首,便是亲自查察街头里巷。行至渭河边,遥遥望见蒹葭园火光冲天,如明烛天南。他心下惶急,催马便上。麾下诸人亦摔开步子,死命追随。
  
  明明距离大门还有十丈,蒙学便瞧见死尸横陈,又听得内里杀声震天。他狠踢马腹,马匹便疯一般的窜入院子。院内一片狼籍,烟硝冲天。歹徒们见男杀男,见女抢女,偌大一院,惟有寥寥护卫奋勇抵御,其中,偏无他所在意之人。蒙学心急如焚,抽出宝剑,左右挥动,挡于马下者尽死。然院子山石极多,伤死亦众,他的马根本无法冲进深深闺帏。他索性翻下马背,提足狂奔。
  
  内院里,人丛中传来清冷而微弱的喝斥:“尔等宵小休得做梦!我姐妹宁为玉碎,岂肯苟全!”
  
  众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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