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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管不住也好,能管住庶出的子嗣,现在你们家里能闹成这个样子?你看老大家,老大官是没你大,家私是没你厚。可兄弟熙和向上,就是读不出功名,也不至于和你这一家子一样,乱糟糟的成了什么样子!做闺女的被逼得没有办法,要到我跟前来揭亲妈的短……”
她长出了一口气,又警告二老爷,“不许私底下对三妞发火!这孩子从小到大,够不容易的了。你们二房这六个孙辈,也就是她能孝顺我些,看见她我心里还能安乐一点。看见别的孙子孙女,我就是一阵糟心……亏你也就能让王氏这么瞎做主,换亲的事都整得出来。拿三妞一辈子换个牛琦玉,你亏心不亏心?”
二老爷垂下头去,他到底还是忍不住,轻声为自己分辨。“娘,卫家虽不算一等一的人家,但也不是什么火坑。虽说是两面讨好,可也是两面逢源,不论牛家还是桂家得势,都不会把他们打压得太惨的。说不准将来青云直上,成就不比谁差……”
“话说了这么多,你问过三妞的心思没有?”老太太冷了声,“你们兄弟四人的亲事,我哪一个没有问过你们自己的意思?三妞自己不愿意,你强她嫁出去,让孩子心里怎么想?从小到大她可没为家里添过一点麻烦,小小年纪就陪着哥哥到前线求医。她时运不佳又还招惹了北戎那边的煞星……好么,到了年纪,就因为哥哥的婚事不顺,她就要被换亲出去……你这是在榆哥和她之间硬生生地插了一根钉子!你看榆哥,刚才听到真相,人是不是都已经傻在当地了?这些事你会不懂?你会不懂?你无非就是不愿意和王氏冲突,懒得在内宅里又闹起来,你就随着她去闹了——”
“娘!”二老爷又加重了语气。“王氏她的性子,您是不知道,为了个榆哥,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我要能说个不字,她就能破釜沉舟闹得两败俱伤,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这些年又风风雨雨的,我想着这归宿对三妞来说也不算差……”
他说得也不是不在个理字上,老太太揉了揉眉心,疲惫万分地长出了一口气,不禁又捏住了腕间佛珠,心中又何尝不是一阵酸楚:千不该万不该,榆哥就不该在那场高烧里烧傻了脑袋,不然二房今天又何尝不是和和乐乐,又哪会闹得这样难堪……
她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也没有多少精神头儿和二老爷多说什么了,数了数佛珠静了静心,这才以肯定的语气吩咐,“梧哥命苦,他这一辈子就受累在他亲娘身上了。这件事,我是管不了也不想管了……可楠哥就不一样了,他怎么也是我的亲孙子,嫡母这样,我是不放心他继续在王氏手底下讨生活的。过年回去,就把他过继给十三房吧!对两家也都是好事!十三房有了男丁不说,楠哥也有了前程,倒是要比在家里战战兢兢,拼死了逼自己读书要好得多!”
二老爷面上顿时又闪过了一线不舍,他小心地看了母亲一眼,“娘,王氏这边,回头我会狠狠说她……”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爹吗?”老太太不客气地横了儿子一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有几天在家?就是在家,除了和你那些谋士幕僚商量朝中的事,就是搂着你的通房丫头逍遥快活,有多少时候你是和儿女们呆在一起的?三妞有了事,不来找你这个当爹的,找我出面,是为了什么,你还没明白过来?你别把什么事都往王氏头上推我告诉你,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王氏是我媳妇,我管得了,儿子年纪大了,本事大了,我管不动罢了……”
话说到这里,她自己也不禁一阵伤心,眼角顿时含了泪水,“这要是我合了眼,也就随你们闹腾了。偏偏一时半会又还死不了!也就只能这样拖着拖着,管几年是几年……只是可怜见我三妞,爹不疼娘不爱的,等我老婆子合了眼,她该找谁靠去!”
这话实在是太诛心了,二老爷面上发烧,再坐不住圈椅了,他靠着炕边跪了下来,也不禁含了眼泪。“儿子醉心功名,疏忽家教,是儿子的不是。让娘操心了,儿子不孝,儿子不孝!”
说着,便重重地在炕沿上磕了几个头,直磕得砰砰有声,却是再没了在众人跟前顶老太太嘴的倔强。老太太心底有数:母子俩私底下掏心窝子说话,二老爷这是犯不着撑着了。家里闹成这样,他心里的难受未必比自己少……
她到底还是心软了,长长地叹了口气,却不忙说话,只是盯着二老爷,直等到了二老爷一句,“娘就放心吧,我不会让三妞受一点委屈的,这孩子代我和王氏侍奉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将来不论是婚事还是嫁妆,都不会让她吃苦的。”
老太太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敲了敲炕沿,放软了语气。“好了!不要再认错了!眼下走到这个地步,再难堪又如何?日子也还是要过下去……去把王氏也叫进来吧!”
二老爷多少有些犹豫地抬起头来,望了母亲一眼,他鼓足了勇气道,“千错万错,其实还是错在我不该动了色心,没能回绝了王氏纳妾的意思。王氏本人其实也是无奈,娘——”
“怎么,到这时候,你反而维护起她来了?”老太太不禁微微冷笑。“好哇,好哇,真是至亲至疏夫妻,吵起来闹得不可开交,现在在娘跟前,反而又要为她说话了。”
她疲惫地挥了挥手。“都什么时候了,还怪来怪去的有什么意思?过继的事也好,儿女们的婚事也罢,她始终是孩子们的母亲,这结果,不能不告诉她知道。”
只听老太太的意思,二房家事,以后她老人家竟是打算一言堂就这么定了下来,连自己的意见都不想过问了。二老爷心下未免很不是滋味,可此事分明是自己理亏,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到外间将妻子唤了进来,一道在炕前又跪了下来,听老太太训话。
“和牛家的婚事,就这么算了!”老太太坐直了身子,丝毫不容疑义地道,“人家看不上我们,我们还看不上人家呢。好男不愁娶,以榆哥身份,娶个牛琦玉一样的姑娘,又是什么难事了?求个色而已!总比求门第要好得多。她心里不情愿,进门了也不能好好过日子……孩子自己也说,她不情愿,没有逼人就范的道理。这件事,以后谁也都再别提了。”
王氏的面容本来就已经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此时更像是涂了一层白蜡,在阴惨惨的灯光底下,显得分外渗人,在这种时候,她和善桐之间的血缘关系就显现出来了。在极度震惊、极度弱势的情况下,她面上也像是严丝合缝地笼了一张面具:明知道她心中必定是惊涛骇浪思绪万千,但从外表上看来,这张面具却是这样的冷漠,这样的无动于衷。她几乎是漠然地听着老太太的吩咐,连一丝回应都吝于给予,而老太太也没有等待她的回复,她沉吟了一下,又续道。“卫家这门亲事,听你们这掰开了揉碎了和我说,倒的确是不差的。无奈善桐本人对卫麒山一丝好感都没有,家里闹得这么难看,就是把她嫁过去了,也不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到底忍不住,还是刺了王氏一下。“你们当爹娘的偏心儿子,我却偏心三妞妞,这门亲事再好也不能成了。你和卫太太怎么说的,没打包票吧?”
王氏肩头一颤,似乎的确被老太太的话语刺伤了,她咬着唇沉吟了片刻,这才低声而顺服地道,“说的都是两头的话,因善桐没给准话,也没得您的意思,没有敢贸然应下来。”
“没有就好。”老太太点了点头。“你和卫太太虽然熟络,但这件事倒不方便由你出面去办。改明儿等我问了孙氏、善桃,要是她们也看得上麒山,就托你娘家大嫂去探探卫太太的口风,看看卫太太愿意不愿意说善桃吧。要不愿意,当然也不能勉强。”
她顿了顿,见二老爷和王氏都默然相对,显然并无异议,便又续道。“今年过年,乘便把过继的事办一办,让善楠出继到十三房去……你们还有什么多余的话没有?”
回答她的依然是一片默然,老太太嗯了一声,自顾自地又说,“别的事也不多说了,善桃亲事要能成,接下来说的就是善桐的婚事……这孩子自小和我长大,亲事也就由我做主了。这一次进城,我本来也就是为了这事来的,这婚事没个结果之前,我也就只有厚着脸皮在城里赖下去了。村子里的事,就交给你们的大嫂来办吧。要是嫌我老婆子碍眼——”
“娘你这是什么话!”二老爷忙接过了话头,“平时盼着您来住一住都盼不来呢!”
他扫了妻子一眼,又往下说道,“我们二房的后院,还要靠您老人家坐镇……您是住得越久越好,住得越久,儿子就越心安!”
老太太看了王氏一眼,从嘴边露出一抹笑来,她淡淡地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就壮着胆子住下来了。家里的事,免不得也要过问过问,到时候,可别嫌我话多!”
二老爷一边讪笑,一边狠狠地顶了王氏一下,王氏被他这么一顶,终于顶出话来了。“媳妇不懂事,家里的事,还要娘多操心了。”
老太太嗯了一声,并不再说话,众人于是相对无言,过了一会,老太太才吩咐二老爷,“出去叫个人,把三妞接回来,天色都晚了,收拾收拾,都早点歇着吧,别的事,以后再说了。”
二老爷便起身出去叫人,只留婆媳两人默默相对,老太太靠在炕头,居高临下地望着王氏,王氏却只是低着头望着眼前的青砖地,似乎全没注意到老太太的动作,这两婆媳的动作就好似一张怪异的画,虽然姿势凝固,可又有一种险恶气氛充满期间。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老太太沉默了半晌,才低沉地道。“这我不怪你,我要是你,我也怨。可你的心也实在是偏过头了,这条路,是你自己往绝了走,别怨你女儿,她也是没法!”
话说到这里,王氏的身躯显然一震,可二老爷就在此时又掀帘子进来,使得她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又被咽进了肚子里。老太太心中暗叹一声,却也不再逼她。
二老爷看了母亲一眼,又跪下来给母亲磕了个头,这才轻轻握住了王氏的肩膀,将她半扶半拉地提了起来,两夫妻并肩出了院子,看着倒是要比从前亲密得多了。
老太太靠在炕前,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神深沉,不知在凝思着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又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善桐掀帘子进了屋,怯生生地叫了声“祖母……”。
她挨着老人家坐了下来,将头靠在祖母肩上,不知为什么,又有几滴眼泪落了下来。
老太太叹了口气,抚上了孙女儿的脑门,轻轻地揉了揉,她低声道。“你放心,有祖母给你做主,谁都欺负不了你……”
见善桐渐渐平静下来,老人家叹了口气,又道,“你心里那人究竟是谁,现在可以告诉祖母了吧?你不说,祖母怎么给你做主?”
察觉到孙女儿的肩膀顿时一僵,老人家忙又补了一句,“别担心,祖母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还不知道吧,孩子。祖母当年,也是先和你祖父私定了终身。这种事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其实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不敢和你爹你娘说,还不敢和祖母说?说吧,孩子,现在没什么值得顾虑的了,除非……”
她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