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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辉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说:“铁戈,我们是奉厂党委的指示对你进行外调,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的提问,不准有半点隐瞒!”
铁戈知道在办公室里没有干部的许可犯人是不能坐在椅子上的,但他今天存心要闹一场,便随手拖过一张靠椅,将椅背朝前像骑马似的跨坐在上面,这一明显的挑衅动作让李泽辉和沈少卿惊愕不已。
李泽辉呵斥道:“谁让你坐的?站起来!”
铁戈嘲弄似的笑起来:“我让我坐的,自从我被捕以来还没有被提审过,你们来外调就等于提审。封建时代犯人过堂是要下跪的,现在是社会主义时代我就不下跪了,这也体现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我在电影里看到犯人受审时都必须坐下,连徐鹏飞提审江姐都还让她坐。你们不是政法系统的人不了解这个情况,所以我让我自己坐下。”
羊干事扭头看了一下,没有说话,又去看文件,对这边的外调并不关心,也许是对这种外调司空见惯了。
“铁戈,你还是这样狂妄,这样嚣张!嗯!!你要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你这样做就不考虑后果?”沈少卿喝道。
“能不能来点新鲜的?这种威胁的话我在学习班里听得耳膜都骨质增生了,还有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他妈是屁话!我当然知道我的身份,不就是判了十年徒刑的囚徒吗?我已经有十年后果了,还能有什么后果?你们还想把我怎么样?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今天我也明确地告诉你们,共产党已经把我放进了这个红色保险箱,你们想给我加一秒钟的刑都办不到!这里属于武汉市管,再也不是红州地委说了算的地方。我奉劝二位,你们的态度要好一点,说话要客气一点,语气要尽量温柔一点,要像跟你老婆谈恋爱那样缠绵。二位要明白现在是你们找我要材料,这说明你们是有求于我,所以你们的态度要好一点,兴许我会赏点残汤剩水给你们,不然老子不伺候了。”
李泽辉闻言大怒,拍着桌子吼道:“你是哪个的老子?”
铁戈霍地站起身来,冲到桌子跟前,用那蒲扇般的大手也猛拍桌子,并以更大的嗓门怒吼道:“我是你们的老子!强盗婊子养的!干部都不跟我们拍桌子,你狗日的敢在这里跟老子拍桌打椅?你们是不是还想像七六年在厂里二十多个人打我那样再打我一次?今天我倒想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如果二位有兴趣的话我倒想陪你们玩玩!”他语中暗藏杀机:“老子今天废了你们两个,加刑也值得!”
羊干事在一旁用钢笔敲了敲桌子,不温不火地说句:“铁戈,过分了啊,坐下说。”
“羊干事,今天我还真不伺候了,我回车间上班去。”铁戈转身要走。
羊干事站起来拦住他:“我们到学习室去。”说完顺手带上办公室的铁门,领着他到学习室坐下:“铁戈,我在监狱里搞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见犯人和外调人员拍桌子大吵大闹的,看来你对他们有很深的成见。”
铁戈嗤之以鼻:“哼!岂止是成见,简直就是不共戴天之仇!”他仍然很激动:“这两个家伙是我们厂政治处主任的两条狗,想起当年他们往死里整我,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们是来外调的,拿了材料就走人。”
“这帮狗日的来外调就是又在想整人的花招,我什么都不说看他们怎么办?”铁戈得意地说。
“人家还没说什么,你知道他们到底要些什么材料?你总要先了解一下情况嘛。”
“羊干事你不知道这些狗日的有多坏,他们来搞外调肯定没什么好事,又要整我在厂里的那些好朋友,我今天就是要他们狗咬尿泡空喜一场,看他们回去怎么交差!”
“你是不是怕他们所以不敢说?”羊干事故意激他。
“我怕他们?笑话!这帮畜生就是王为仁手下的狗腿子,我从来都没有把他们当人看。你要是不信你先出去,把他们留在办公室里,看我怎么收拾这两个狗娘养的。”铁戈坦然地笑道。
“铁戈,要是事情都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就好办了。人家是组织上派来外调的,总要完成任务才能回去。你现在的身份是犯人,不配合组织调查是不行的。这里没有刑讯逼供,你照直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说完了让他们开路。”羊干事这番话既像规劝又像出主意,铁戈一下子回过味来。
两人回到办公室,铁戈这次把椅子顺过来,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乜斜着眼睛看着李泽辉他们,眼神透着一种无言的轻蔑。
李泽辉对铁戈说:“现在我来提问,你要如实回答,不准隐瞒。”
沈少卿则在一旁准备记录。
“有屁就放,废什么话?”
“你……”李泽辉正想发作,羊干事把手在空中虚按一了按,示意他谈正事。
李泽辉见状干脆把那张纸推过来:“你自己按这上面的提问写交代材料。”
铁戈拿过来一看肺都要气炸了,这份提纲有五个问题:
“一、陈达与你们这个反革命集团是什么关系?他是什么时候加入了该集团?他在该组织中扮演什么角色?参予了哪些反革命活动?
二、在批林批孔运动中,卫则刚、江涛、景兴旺、陈明清、等人参予过你们哪些活动?
三、上述四人私下给你们发过什么指示、建议,在运动中以何种方式支持你们?具体内容是什么?
四、还有什么人特别是厂党委成员中暗中支持你们?
五、设备厂还有什么人与你们这个反革命集团有联系?参予过其中的什么活动?陈达、古建华、徐怀青等人与你之间还有什么问题没有交代?“
铁戈看罢勃然大怒,但他强压着满腔怒火,不让自己爆发。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个非常阴险的调查提纲,说它阴险是他们不但要把陈达整进监狱,而且还要借自己的手把厂里那几个南下的老干部整下去,连工人出身的技术干部陈明清也不放过。
他故意压低嗓门问:“就这几个问题?还有吗?我肚子里还有很多东西你们不知道呢。”
李泽辉和沈少卿一听,眼睛立马如老狼扑食般发出炯炯绿光:“那你就竹筒倒豆子一点不留地交代出来,政府会根据你的表现……”
“无耻!”铁戈再也忍不住了,一声断喝:“我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想当初在学习班那时还没有给我定案,你们想拿下这几个老干部却一时办不到。现如今你们看我下了大狱,企图借我之口诬陷他们。卫则刚、江涛、景兴旺都是抗战初期参加革命的老干部,他们身上哪一个不是弹痕累累?陈明清解放初期参加工作,从一个工人慢慢提到生产科长,为我们这个新厂出了多少力,流了多少汗?王为仁痛恨这几个人,可他们在工人中的口碑比王为仁强千倍!看来王为仁这次是要把他看不惯的老干部一锅端,把这几个党委主要成员拿下,他这个副书记就等李麻子一退下来他在组织部的大舅子再帮他烧上一把火,就可以荣登九五之尊了。哈哈,真是如意算盘!到时候你们这些牵马坠镫的得力爪牙多少也能分得一点残羹剩菜,顺便再舔舔盘子。不过这世界上的算盘不能总是由他王为仁一个人来拨动吧?我相信卫厂长这几个二野南下的老干部,不是王为仁那个卑鄙小人能搞垮的。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他的如意算盘不会得逞!”
坐在一旁的羊干事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他假装看文件,饶有兴趣地往下听。
李泽辉这时还耐着性子说:“就算这几个人是老革命,那么陈达呢?他父亲是黄埔军校二期生,国民党的中将。他大哥是国民党青年军的少将师长……”
铁戈打断他的话:“你无非是想以此来证明陈达参加批林批孔有阶级根源是不是?不错,陈达的父亲陈东平是黄埔二期的,徐向前不也是黄埔生吗?共产党的干部中黄埔生多的是,你能据此说他们都是反革命?况且陈达的姐姐参加过抗美援朝,这又怎么解释?陈达本人六五年第一批援越抗美,他是军侦察营的排长,多次在十七度线以南活捉南越伪军,还俘虏过美国飞行员,曾被美军炸弹炸伤过。三次荣立二等功,十三次获得三等功,这就足以证明他是老子反动儿背叛!当然老子英雄儿不一定是好汉。就拿你来说吧,你父亲也是二野南下的干部,文革中你现在的主子带头造反,在批斗你父亲的过程中他亲手扇了你父亲两耳光。而你为了求得一官半职在王为仁面前摇尾乞怜,不惜认贼作父,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卑鄙无耻的贱货?!皇天不负有心人,王为仁赏了你一个保卫科长。只可惜这是个小企业的科长,跟行政部门的科长无法相比,到头来也只是个以工代干。这种无品的小吏你也做得有滋有味,真亏你有良好的心理承受力。”
李泽辉羞得无言以对。
沈少卿在一旁叫道:“铁戈,我看你狂得没有边了!”
铁戈话锋一转:“你最好还是免开尊口!提起你就叫人恶心。七五年你和曾流复员到我们厂,干的第一件是就是办我的学习班,第二件事就是带着二十多个人把我绑在树上毒打。在设备厂凡是被关进学习班的谁没有挨过你的打?我就不明白解放军那所大学校里怎么就培养出了你这种人渣?想听听厂里工人对你的评价吗?工人们都说你是有着纯粹狗格的杂交狼狗!对工人你有狼的残忍,对主子你有狗的忠诚。”
铁戈那张利嘴此时此刻尽情发挥,好一通嬉笑怒骂。
羊干事这才说道:“铁戈,马上到学习室去写交代材料。”那意思很明白,闹够了就收场。
铁戈决心以自己的微薄之力来保护厂里的老干部和陈达,不能让王为仁的阴谋得逞,于是很快写好了材料:
“一、红州地区根本就不存在这个反革命集团。
二、红州地区政法系统和设备厂政治处都是吃屎的蠢货,对陈达审查了近两年时间,到现在还无法核实他的真实身份。今天又企图让我指证陈达是反革命集团的成员,你们是白日做梦!既然不存在这个反革命集团,陈达就是无辜的受害者,应该无罪开释。
三、卫则刚、江涛、景兴旺等老干部,多年来对党的事业忠心耿耿,任劳任怨。陈明清是十分称职的生产科长,在批林批孔中我与此四人没有任何交往。
四、这个问题你们应该去问厂党委其他成员。
五、第一条就是这一条的最好答案。“
铁戈把材料扔到桌子上说:“刚才看到二位时我还以为你们也被判了刑,陪我一起共度铁窗良宵。后来知道你们是来外调的,太令我失望了。你们应该以私设公堂罪、刑讯逼供罪、组织诬陷罪判刑劳改,包括你们那些大大小小的主子在内。看了你们刚才给我的外调提纲,我才明白直到今天你们还在有组织的进行诬陷活动,你们的魔爪甚至伸向了那些老革命和工人干部,这说明你们丧心病狂到何等地步!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有人说过,邪恶盛行的唯一条件,是善良的沉默。你们现在有一个体系,这个体系能把冤案办成铁案,把无辜整成罪囚,把娼妓扮成圣女,把谎言变成真理。但那沉默的善良不会永远沉默。有一天当沉默变成呐喊,那一天就是你们的末日!历史终将清算你们的罪行!”
说完拉开办公室的铁门,高声唱道:“休看我戴铁镣裹铁链,锁住我双脚和双手,锁不住我雄心壮志冲云天……”扬长而去。
有分教:
疾风劲草当此际,鬼蜮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