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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司令,吃点菜。”姜军给封老大夹了一块鱼肚说:“你们不知道吧,封司令摔跤和散打在红州那叫一绝。”
“真的?”铁戈问道。他打量着封老大,估计他的身高也就在一米七多一点,人也是精瘦精瘦的,明显觉得营养不良。就这么个小个儿能有多大本事?
封老大道:“我们知青下放以后,为了不受人欺负,经常到河边沙滩上练摔跤,又用麻袋做了个大沙包吊在屋梁上天天练习拳脚,我们自己也经常对练,又拜山里一位老头为师,多少学了点东西。不敢说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两三个人还能对付。只是可惜了我满腹经论,考上了大学去不成,倒是学了这些狗屁东西。到如今且不说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那是大人物的事。就是安身立命也不能够,倒成了文不能拆字,武不能卖打的废物,连我老妈都养不了。唉!”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有分教:
将相王侯宁有种?布衣岂可任人污。
扯旗造反争民主,要做顶天大丈夫。
正是:成分有如印度种姓,血统早定地位高低。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14。…第十三回 亡羊补牢铁戈苦读“封资修”
第十三回
亡羊补牢铁戈苦读“封资修”
人小鬼大辛建细解《菩萨蛮》
话说沈冲和姜军在继续着他们的“革命事业”,每天都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文革的风风雨雨中去,没有多少时间和铁戈呆在一起。所以铁戈就和另一个朋友走得特别勤,这个朋友就住在他家前面一个独门独户的大院里,相距只有三十多米,他就是红州地区纺织品公司经理辛开明的大儿子辛建。
辛开明原来是新四军五师的一名副团级干部,四六年五师突围时他和后来任武汉军区司令员的孔庆德一起跑到陕南,总算捡回一条命。这老爷子就是这段历史说不清楚,所以解放后一直得不到重用。尽管他的级别是十三级属于高干,可是行政职务却只是个正科级。但他的性格和他的名字非常相像,开明得很。他不太在意这些事,谦谦君子,与世无争,栽花种草,怡然自得,颇有隐士之风,但却很注意对孩子的教育。他家里有几柜子书,闲暇之时便教儿子读书,这一点与那些行伍出身的军人大相径庭,因为他参加革命时已经师范毕业了。
铁戈那么多朋友家里只有沈冲家的藏书和他家有一比,这大概与辛开明早年受过良好的教育有关。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辛建从小就养成了喜欢读书的好习惯,他常常是足不出户,一看就是一整天。当铁戈和小兄弟们玩耍时,他从来都不参加,他的时间几乎都用在看书上了。
辛建家和姜军家一样,也是六三年春天从梁湖县调到红州来的,和铁戈都住在老山包。
他比铁戈要高一届,由于经常一块上学,慢慢地熟悉了,两人就成了好朋,铁戈喜欢看书也是受了辛建很大的影响。
有一次他俩上街去买书,正好碰到姜军(那时候叫姜蜀明),他俩热烈地交谈着,把铁戈晾在一边,原来他们在梁湖县上小学时就是校友,只不过辛建比姜军高一届。铁戈知道这一情况后非常高兴,所以文革前他们经常一同到姜军家去玩,三个人渐渐成了莫逆之交。
这三个人中辛建是五三年十月的,姜军是五三年十二月生的,铁戈最小,是五四年元月生的。所以从年龄上说辛建是老大,姜军是老二,铁戈是老三。
六七年有一次辛建和铁戈在姜军家闲聊时,辛建问姜军和铁戈:“什么是革命?”
“革命”这个词是解放后最常用的词汇之一,平常人们讲话时经常用到它。可是要正确解释这个司空见惯的词,一时还真说不清楚。
姜军说:“打倒走资派就是革命。”
辛建摇头。
铁戈说:“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就是革命。”
辛建还是摇头。
搞得俩人一头雾水:“这些都不是革命还有什么是革命?”
岂料辛建说出一番大道理,令二人不得不服:“所谓革命其实正确的解释很简单,革命就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除此以外别的解释都是错误的。纵观整个世界几千年的发展史,奴隶制的出现和发展,使原始共产主义荡然无存。封建制度的兴起,推翻了奴隶制。资本主义制度的出现,对封建主义社会又是一次否定。比如说英国资产阶级工业革命极大地提高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使它的国力雄踞世界之首。它凭借当时最发达的生产力,取得了比它自身领土大许多倍的殖民地,获得了巨大的经济利益,号称日不落帝国。日本的明治维新同样使这个蕞尔小国称雄亚洲,无人匹敌。所以它敢于吞并朝鲜,侵略中国,北攻苏联,南下南洋,以区区四岛之众与亚洲各国以及美国和南太平洋诸国抗衡多年,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美国在二次世界大战中举全国之力大搞军工生产,一举将英国等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甩在身后,坐上世界头把交椅,独步天下,雄视环宇,这都得益于生产力的提高。所以文化大革命的目的还是要解放和发展生产力。至于什么大破四旧大立四新,楸斗黑帮分子,批判资反路线都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解决生产关系中存在的问题,是为了将来发展生产力打好基础。”
姜军问:“照你这样说奴隶制比原始共产主义要好吗?”
“请注意,不要听到共产主义这个词就认为它是好的东西。”辛建说话颇有点书生气:“原始共产主义并非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科学共产主义学说,这是人类发展到不同阶段的两个必然结果,但却是两个本质完全不同的概念。原始共产主义社会生产力极度低下,人们的生存条件极为恶劣,因此那时的生产力不可能提供更多的产品。到了奴隶制社会由于生产工具的发明和改善,使生产力得以提高,产品比原始共产主义社会要多一些,部落首领将多余的产品据为己有,这样就产生了剥削,也就产生了阶级。我们不能因为奴隶制社会有剥削就否定它,因为它是人类社会进化的一个必然阶段,比原始共产主义社会进了一步。”
这一番话说得姜军和铁戈一楞一楞的,因为辛建当时只有十三岁,也还是个孩子。
姜军问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一是看书,二是和我爸讨论,他经常告诉我一些这方面的知识。文革开始后我爸被人批斗了几次就没人管了,大家都去批斗地区商业局的梁局长。我爸说时间不能这样浪费,就拿了一些哲学、政治经济学的书给我看。开始时觉得枯燥难懂,什么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呀,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呀,偶然性和必然性等等,搞得我头昏脑涨的。我爸就经常和我讨论,然后我又再回头去读,慢慢就觉得有点意思。我们也经常争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各人去翻书找答案,再重新讨论,直到把问题搞清楚为止。”
铁戈听到这里露出羡慕的神情:“你爸就是开明君主,我要是和我爸争论几句,我爸一个大嘴巴就上来了。”
姜军也说:“你爸是当兵的,爱打人还可以理解。我老爸正经是个读书人,三句话不对头就要动手。一大耳光扇过来,我这眼前立马就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别看我现在是副司令,他还是照打不误,你说要命不要命?”他一脸的无奈。
铁戈哈哈大笑道:“你就是总统也还是他的儿子,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你还敢翻天不成?!认命吧,谁让我们摊上这样的老爸?出身不能选择,爸爸就能选择吗?”
辛建也咯咯地笑起来:“鬼话!哪有爸爸是摊上的道理?好像谁的爸爸是派来的。”
“是上帝派来的。”铁戈笑得喘不过气了。
辛建说:“我爸从来都是以理服人,他知道压是压不服的,道理只有通过辩论才能搞明白。但是有些问题到现在也没有答案,比方说有一次我问他:‘既然辩证唯物主义认为事物的发展是无限的,那么有没有人能在一秒钟之内跑完一百米?’我爸说:‘这是诡辩,典型的公孙龙的白马非马的谬论。’我说他答不上来就扣大帽子。到现在谁也不服谁,谁也拿不出正确的答案。”
姜军怔怔地思考着,突然深沉地说了一句话:“毛主席说过,‘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我们三个充其量只比文盲强一点,总不能用小学文化去干事业吧?现在毕竟不是战争年代,大老粗只要能打枪就能建功立业,将来建设祖国没有文化肯定不行。”
铁戈说:“现在最有时间的是我和辛建,你还要搞运动。”
姜军反驳道:“不,时间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均等的,就看你如何利用时间了。我虽然考上了初中,连一天课都没上,还是小学的底子。铁戈,你没有考上初中,并不能说明你不聪明,你就是太贪玩。我们将来的路还很长,没有文化是不行的。从现在起你不要再跟那帮小兄弟玩,不要当孩子王,要抓紧一切时间读书学习,我就不信读书没有用!”姜军十分严肃的说。
“我倒是想读书,可哪来的书呢?破四旧时都烧得差不多了。”铁戈一脸的无奈。“
“我家里有啊。”辛建说。
“算了吧,你家都是些马列主义、苏共党史、《红旗》杂志、哲学、政治经济学之类的书,我可看不懂。”
姜军说:“这不是问题,沈冲家里有的是书,我可以帮你去借。查抄一中图书馆时,我也搞了一些书回家。如果你肯静下心来读书,三五年未必看得完。”
辛建却说:“马列主义的书怎么能不看呢?看不懂慢慢来嘛。哲学也要看。什么是哲学?哲学是理论化系统化了的世界观,是方法论,所以还是应该有所涉猎。当然,开始时可以先看毛主席的著作,比较好懂,毛主席的书就是中国的马列主义。还有一些世界名著以及唐诗、宋词、元曲、明清笔记和小说都要看……”
不等辛建说完,铁戈用非常夸张的表情说道:“等我看完这些书,将来肯定能到北大当一名教授。我往宽大的讲台一站,看着下面一大片大学生,先清一下嗓子,然后在那里云山雾罩的一通神侃,大学生们飞快地做笔记。下课后有很多非常崇拜我的人追着我问:‘铁教授,您讲得太好了,您是哪个大学毕业的?’‘我是红州师范附属小学毕业的本科生!’哈哈哈哈……”
姜军这个家可以说是个保险柜,以他在红州的名气谁敢抄他的家!他拿来梯子,翻到天花板上拿下一捆书。
铁戈上前接过来解开绳子一看,好家伙,简直就是百宝箱。
他嘴里轻轻念道:“《悲惨世界》、《普希金诗选集》、《拜伦诗选集》、《青年近卫军》、《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少年维特之烦恼》、《古文观止》、《唐五代词》,姜军哪姜军,别人破四旧,你却往家里拿,你狗日的胆子粗啊!”
姜军呵呵一笑:“老子怕谁?谁他妈敢来抄我家?邪得没有政府了!老子好不容易搞了一点宝贝回来,有时间就偷偷看一会儿,那叫一个享受!就是时间太紧。”
“对对对,读书硬是一种享受,我有时候看入了迷,连饭也不想吃。”辛建看到这些书,这个平时性格内向的书呆子也不禁喜形于色。
说到吃饭,提醒了姜军:“都五点多了,你们不要走,我去搞几个菜,我们喝点酒怎么样?”
“你去准备吧,我要看书了。”辛建迫不及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