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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优先,你先请。”暴林言不由衷地说。
何田田说:“这样吧,咱们都别谦让了。我喊一二三,咱们一块跳。”
不等暴林同意,何田田高喊道:“一二三。”一个漂亮的燕式直入水中。
暴林直直地僵立在闸门上,何田田已钻出水面,对着暴林大笑道:“哥们儿,跳啊!大老爷们咋还扭扭捏捏的?这可是掉底子的事。哈哈哈哈……”
众人也跟着起哄。
何田田又喊道:“暴林,不要你跳得好看,你就来个‘冰棍’也行。怕啥?眼一闭爱咋咋地不就下来了吗?你要是不跳晚饭可是你请客哟。”
“上餐馆,吃死这狗东西!”范火木大叫道。
铁戈笑道:“暴林你不跳也行,算了吧,晚上我请客。”
何田田不依不饶:“铁戈,你充啥冤大头!暴林不跳晚上就得他请客,大老爷们说话就得算话。”
暴林终于还是没敢跳下来,红着脸离开了跳台。
当然何田田也没让暴林请客,晚上还是她掏钱请大伙搓了一顿。
席间暴林问何田田:“我有恐高症,一上去腿肚子就发软,你难道就不怕?”
何田田笑道:“我小时候和我哥他们常在松花江游泳,我哥那些半大小男孩总是喜欢从轮渡顶上往下跳水,我也跟着跳,早就习惯了。我爷爷和奶奶也到江边看我们玩,我爸我妈开始是反对的,我爷爷说小孩子锻炼一下有好处,不能成天关在家里,庭院里跑不出千里马,我爸他们也就没话说了。”
“你爷爷真开明。我小时候因为游泳挨了我爸多少打,但是只要我爸抽到农村工作队去那就是我的天下,鬼也管不了我。六六年七月我和季建设两个人横渡长江,那真是玩得痛快。”铁戈说。
徐怀青也笑道:“我发现何田田蛮像个儿子伢,随么事敢搞。”
铁戈大笑道:“我早就说她是个假小子,看来没有错。”
何田田也不恼,反倒说:“我爷爷就常说我肯定是在医院被人换了,哪有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妮子。”
惹得铁戈和朋友们全都大笑不止。
不久,铁戈把集体宿舍旁边一间废弃的小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墙上刷了石灰水,地上铺了旧砖头,坏了的门窗都修好了,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家。在这个六平方米的小天地里他可以避开集体宿舍的吵闹,一个人静静地看书。何田田又添置了煤油炉子、一只小铁锅,其他的诸如锅铲、盐、酱油和各种调料一应俱全。铁戈又叫木模车间的人用废弃的木料做了一张小桌子和几个简易的小凳子,他俩的小日子就像模像样地过起来了。到了星期天何田田就到镇上买点豆腐、青菜、鸡蛋和鱼(没有肉票买不到肉)回来做几个菜邀请暴林、杨乐、徐怀青和范火木一起喝点小酒。房子太小就把桌子搬到外面吃,惹得很多人都羡慕不已。有了这间小屋最大的好处就是看禁书更方便,再也不用担心王连长突然闯进来。
转眼夏天来了,厂里红艳艳的桃子挂满枝头。一个星期六的中午吃饭时何田田还惦记着偷桃子的事,缠着铁戈带她去体验一下那种令人心惊胆颤的刺激。
铁戈找杨乐商量偷桃子的事,杨乐说:“听管理处的朋友说,明天上午要溢洪。你没有看过溢洪吧?等下我们准备点酒菜,明天一早去看溢洪,中午到水库里游个泳,吃过晚饭等天黑了再行动。”
铁戈把徐怀青、暴林、范火木都叫到自己卧室里来,跟大家说了明天晚上偷桃子的事,何田田吵着要去,杨乐不同意。
铁戈说:“让她去吧,这丫头就是好胜。让她一块去把她拉下水,免得以后她老叫我是小偷。”
杨乐故意吓唬她:“这山上有狼,到时候要是狼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没事,不是还有铁戈吗?”何田田无所谓。
“那可不见得,狼来了说不定他最先跑。”杨乐故意说。
“他敢?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他!”
徐怀青大笑道:“你都被狼吃了,还要收拾铁戈?”
大家又是一番哄笑。
杨乐把明天的计划告诉大家,把个何田田乐坏了。
她大包大揽道:“明天的酒菜算我的,谁不要我去谁就别想吃。”
暴林大叫道:“杨乐不准你去,喝酒没有他的份。”
铁戈在一边怂恿道:“这假小子说到做到,连我都让她三分。”
杨乐笑道:“我这不是同意她去了吗?”
第二天一大早大伙顺着山路说说笑笑朝溢洪道走去。
湛蓝的天空中飘着柔曼多姿洁白的絮状云,有如铁戈小时候吃过的棉花糖。山腰上乳白色的薄雾如同面纱蒙住了月山俏丽的面容,路边的野花野草还挂着星星点点的晨露,晶莹剔透。鸟儿们刚刚醒来就开始婉转啼鸣,呼朋唤侣。
徐怀青兴奋不过,扯着喉咙唱起了民间小调:
“一进(那)团陂街(呀),
大门(那)朝南开,
他家有个女裙钗(呀),
胜过(那)祝英台。”
杨乐听了一时兴起也跟着唱起来:
“头发黑如墨,
脸上桃红色,
生得(个)面貌无话说,
满街都晓得。
二姑娘十七八,
打扮(那)回娘家,
手拿洋伞一尺八(嘞),
双手耍莲花。
走进(那)麦儿冲,
麦子(呀)黄松松,
麦沟里跳出个野杂种,
扯手不放松。
越扯(那)越慌忙,
再扯我旦你的娘,(红州地区方言,旦:骂的意思)
哪家生的小儿郎,
调戏二姑娘……”
何田田笑了起来:“这是哪儿的歌,歌词真有意思。”
铁戈解释道:“这歌叫《走进团陂街》,这是一首禁歌,只能在民间偷偷流传,徐怀青下放到团陂区桃树公社,在那里学的。这首歌讲的是团陂区当地一个民间爱情故事,大概和《小二黑结婚》一样是个自由恋爱的典型。这首歌流行很广,整个红州地区都知道,就连黄陂那边也会唱。我没听过有谁把它唱完,只听过前面几段,杨乐和范火木都会唱。”
何田田问:“你成天爱唱歌,怎么没听你唱过这歌?”
铁戈笑道:“你知道个啥,这种乡村小调要用当地方言唱那才够味,难就难在它的曲子直腔直调的,又因为是民间口语传唱,没有一个统一的版本,所以很难学。”
“那徐怀青不是唱得很好吗,你咋连他都比不过?”
铁戈说:“徐怀青唱得也不算标准,要是让杨乐唱也许更好听些,杨乐是巴水人,起码方言比徐怀青要正得多,杨乐、范火木你们一起唱啊。”
听见徐怀青又唱道:
“二姑娘你莫骂(那),
都是(那)后生家,
年纪不过十七八(那),
都是爱玩耍。
二姑娘你好人,
向你(呀)求个情,
婚姻(的)事儿你答应,
我记得你一生。”
听到这儿何田田笑道:“大概这俩人原来就认识,所以才成
就了一段佳话。”
铁戈说:“别说话,继续听,精彩的还在后面。”
徐怀青说:“我就只学了这一点,后面的我不会唱,让他们唱。”
杨乐和范火木交替着唱到:
“辰时(呀)来看姐,
天色黑如墨,
心想问姐借夜歇,
可得可不得?(红州方言:行不行)
巳时(啊)姐红脸,
骂郎(啊)好大胆,
自从那日会一面,
请姐讨姻缘。
午时(啊)许姻缘,
许到(那)二十边,
奴的鲜花未蓄满,
那话不敢端。”
听到这里铁戈说:“听见没,二姑娘向那小伙子许下话了。”
“未时(呀)进房门,
三尺(那)大红绫,
外带胭脂和水粉,
奉送我情人。
申时(啊)靠郎坐,
问郎(啊)饿不饿?
我郎饿了寄烧火,
招待我情哥。
酉时(啊)姐做饭,
腊肉(啊)和鸡蛋,
郎叫多谢姐有慢,
‘有慢我心肝’。
戍时(啊)点明灯,
向郎(啊)表痴情,
把郎拉到上席坐,
请郎把酒饮。
亥时(啊)进绣房,
掀开(那)红罗帐,
郎脱衣裳白如雪,
姐脱衣裳白如霜。”
铁戈笑道:“完了完了,要动真格的了。”
“子时(啊)把郎拉,
我郎(的)瞌睡大,
这大的瞌睡来干吗?
耽误小奴家。
丑时(啊)跟郎说,
我郎(啊)你听得:
奴的鲜花你开折,
切莫对人说。
寅时(啊)郎要去,
拉住(啊)我郎衣,
我郎要去等鸡啼,
天亮不留你。
卯时(啊)郎走了,
走路(啊)二面倒,(巴水方言,二面:两边)
郎的精神姐夺了,
如同雪花飘。”
听完这首乡村小调何田田也笑道:“民间的东西太直白了,
这比《小二黑结婚》里描写的爱情还要大胆,哪能这么快,总得有个过程吧。”
铁戈不同意这观点:“快什么快,这事不能等,一等就没那小子什么事了,所以要抓紧时间趁热打铁。”
暴林在一旁打趣道:“何田田,如果真有这么好的事你还等吗?反正我是不会等的。”
惹得众人大笑。
何田田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不说话把你卖了呀?”
铁戈说道:“我今天才发现杨乐还是唱歌的高手。”
杨乐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不是我吹牛,我这肚子里也有好多东西,像什么《三百六十调》哇,《十八摸》啊,你们想不想听?”
暴林说道:“《十八摸》到处都有,这个我在红州时就知道,从头摸到脚,什么一摸姐的头……”
铁戈叫道:“打住,听不得,那些东西更流。”
众人一路上嘻嘻哈哈说说唱唱好不热闹,行至半山腰就听
见前面巨雷般隆隆的响声。
杨乐高声喊道:“伙计们,真的溢洪了。”
这里山路很陡,众人加快脚步朝前走,都有点气喘吁吁了。
待众人来到溢洪道上,但见六孔闸门完全打开,六条激流仿佛是无人管束的白龙撒着欢冲将下来,随即又直窜上去如同六匹白练般在空中劲舞,然后倏然下跌发出骇人的震耳欲聋的巨响。杨乐带众人顺着崎岖的山路往下走,愈近闸底,响声愈大。那六股水流跌落潭底激起的水雾如同漫天毛毛雨,很快就把众人的全身都打湿了。刚才因为太阳躲在云彩里,在上面只能看到走龙腾蛟般的激流,现在太阳刚一露脸,那水雾折射阳光,它的上空马上就跃起一道绚丽的彩虹。人在谷底举头仰望,阳光熹微,迷迷蒙蒙,宛如置身蓬莱仙境之中。
何田田此时完全被这壮观的景色迷住了,她的头上脸上睫帘上布满了白蒙蒙的水雾,越积越多竟至于变成晶莹的水滴,却全然不顾痴痴地看着。看她那专注的样子,竟有些半痴半傻的意思了。
杨乐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他大声告诉众人:“前年和去年的雨水太大,管理局怕今年又有大雨,所以预先溢洪腾出库容,但又不能放得太多。”
暴林不解地问道:“干脆全都放完,何必搞得不腥不臭的。”
杨乐解释道:“蓄水和发电是一对矛盾,溢洪多了就无水发电,溢洪少了如果上游下大雨,没有库容就可能引起溃坝。这里一共有八孔闸门,要是全都打开白菂河镇就淹了,所以只能打开六孔闸,这样既能溢洪,又能保证白菂河镇的生产和生活。六九年因为水太大,拉开八孔闸门都无济于事。为了保住大坝,溢洪闸上都绑满了炸药,准备炸溢洪道。还好老天爷有眼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