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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云泽有气无力地摊在床上,她霸占了床,江釉只得把江岫拜托给萧岚暂时照顾,从雕花楼回来这么久,她似乎吐得胃里都空了。
江釉端了碗煮得很烂的小米粥,走到床前坐下,“阿泽,喝点。”
沐云泽张了张嘴,他用勺子喂了她几口,“你可真没用,一条虫子都能成这样子。”
沐云泽翻了个白眼,“恶心。”
江釉又喂她喝了几口,“现在呢?”
“还是恶心。”
他自己含了一口,坐在床头弯下身,送到她嘴里,好半晌后才面颊微红地坐起来,“那现在呢?”
“好多了。”沐云泽舔了舔嘴唇,江釉突然弯了弯眉毛,“如果我告诉你我刚刚喂你那口,里面也有一条蛆虫呢?”
沐云泽脸色突然间变了几变,终于低吼出声来,“江大公子,原来是你干的好事。”
第五道茶之村头缫车
沐云泽和他眼对着眼,半晌,从他手里拿过那碗小米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也不理他,拉起被子兜头盖住,江釉推了推她,“阿泽。”
“你生气了?”这反应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只是想看她跳脚,看她面色僵硬地不承认自己怕这些虫子死撑着说自己只是恶心。
沐云泽拉下了被子坐起了身,“没有,你去抱小鬼回来睡,我去书房。”
这还叫没有?江釉看着她的背影,心头闷闷地,沐云泽居然自己要去睡书房也不要陪他一起,他难受之极,骨子里还是骄傲着拉不下脸去服软,也没去抱江岫回来,自己倒在床上抱着被子,却翻来覆去地怎么都睡不着。
好不容易一直到半夜,漆黑的房里只有一点点隐约从门外透进来的亮光,江釉下了床,赤着脚轻轻地走到书房,沐云泽躺在软榻上,塌就摆在窗口,窗户开着没有光,月光打下来,她皱着眉,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江釉把毛毯拉到她胸口,悄悄地回到了自己床上,连睡觉都皱着眉,也许他真的是低估这些虫子对她的影响力了。
***
沐云泽睡过了头,房里床上的被子已经叠好,她洗漱完了出门,主楼里已经有了几个客人,萧岚正在角落的一张桌上教万合欢分辨茶叶,她走了过去,“釉儿呢?”
“江府来人,说是黛窑有一窑瓷器今天开窑,需要他去看看。”
“有人陪着吗?”
“来了个车娘,一个小侍,怎么了?”
“没什么,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沐云泽转身打算去左副楼里用早饭,萧岚叫住了她,“你们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我觉得釉儿出去的时候,神情有点奇怪,你们吵架了?”
“没有。”她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很丢人。”
萧岚还想再问,沐云泽已经溜掉了,他视线回到桌前,万合欢趴在桌上嘴里念念有词,压根没听见她们刚刚在说话。
主楼里又走进来两个人,一女一男,跑堂的伙计迎上去,萧岚看着来人摸着下巴,万合欢正兴高采烈地举起手里他自认为这次肯定认对的茶叶,发现萧岚的视线,也跟着看过去。
门口照进来的日光下,赤那的一头带着红棕色光芒的头发格外显眼。
“真难得,能在这里见到夷人。”
万合欢看着赤那,脑海中腾起了要是我能给夷人和中原人做媒多好的念头,再一看,那外族男子正抱着一个女子的胳膊,把她拉到一张桌上坐下。
赤那的头发很少会束发,所以也看不出来有没有成亲,万合欢还在看着两人,一道声音突然叹着气送到他耳边来,“万小媒,你的媒人牌已经没了。”
他回头怒瞪了明嘉木一眼,又提他的伤心事。
沐云泽正提着一个铜壶,嘴里咬着馒头从左副楼走过来,萧岚朝她走过去,正好把万合欢留给了明嘉木。
“阿欢,你真的不适合当媒人,让老爹教你煮茶吧,开春了再去茶田采茶叶,你会喜欢的。”
他低头拨弄着桌上的茶叶,“可那一直都是我的梦想。”他抬眼看看明嘉木,“你的梦想是什么?”
明嘉木在他对面坐下来,摸了摸下巴,“好像还真没有,我是不是该去睡一觉,做个梦?”
万合欢鄙夷地斜了她一眼,把手里刚刚挑出来的茶叶递到她面前,“你看看,对吗?”
***
“大公子,你来了。”
江釉点了点头,赵逸飞带着他进窑,“这半窑瓷器胚底太薄,估计出不了几件成品,而且经不住火候,今天再不开窑,只怕一件都成不了。”
“那便开吧。”
赵逸飞奇怪得多多看了他一眼,江大公子有些意兴阑珊的,甚至不去看一眼就说开窑。
“大公子,你不去看一下吗?这半窑瓷器你不是交待我们要好生照看着。”
江釉轻轻拍了拍脑袋,他差点忘了,这半窑瓷器是烧来给沐云泽点茶用的,他撩起了长袍下摆,走上前从小孔朝里看。
“添柴。”江釉回过头来,“最后再加一把火,釉彩还没有出来。”
“可是会裂。”
江釉叹了口气,“我也没指望能出来多少,有一两件就够了。”
赵逸飞叫了几个工人一起开始添柴加火,江釉顺便上另外几个窑洞看了一下,一个人信步到了黛窑外的小溪边上,杂草已经长及膝盖,溪水里堆满了碎瓷,在日光下散出柔和的光芒,江釉走到那废弃的水轮边上,伸手剥下一小块青苔,在手指尖揉捏。
***
沐云泽找了张空桌子坐下,装着沸水的铜壶架在了没生火的风炉上,萧岚走到她桌前敲了敲桌子,“我打算找几个男孩子回来伺茶?”
沐云泽抬起了头,“就像你以前那样?”
“你还记得?”
“我还记得你嫁给明姨的时候我都四岁了。”
“三岁。”
“都一样。”
“不过我算了算,跑堂还是要的,以我们现在的客人来说,两三个也就够了,采茶季还可以采茶。阿欢算一个,等粉青回来再算一个,加上釉儿,也就够了。”
“釉儿不行。”沐云泽想也不想,把茶碾里碾碎的茶叶末倒进了茶杯,“别想了。”
“只是伺茶而已,煮完茶就走,我现在不也一直做?”
“反正不行,让那些女人用眼神调戏我男人,门都没有。”
萧岚朝她翻了个白眼,“那我还差一个,你给我去弄一个回来。”想了想,他又道,“男孩子一般不会出来干活,能找到的都是带卖身契的,还是买断了好,不过做短工也行,我是没什么关系。”
“甘露刚刚不是还说要出去,你要她去。”沐云泽一手提壶,一手执茶筅,萧岚低下头,“干什么,你决定要弄鱼图?”
“鱼戏莲叶。”那天给江釉采莲蓬的时候,突然觉得幅画面很是有趣,可惜出来的鱼总是呆板无神。
“你这算是在点茶吗?”一道突兀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一个棕红色的脑袋兴冲冲地凑过来看她的茶杯,梅畔站在他身后,“抱歉。”
赤那摇着头,“你这个茶沫鱼不好看,我们在镇郊那里看到的一个老伯点出来的鱼,身子是那样子竖起来的。”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就好像要从水里跳出来一样,还会吐泡泡。”
“真的?”沐云泽眼神奕奕,“在哪里?”
赤那搔着头,“我怎么记得。”
梅畔揉了揉他的脑袋,“北镇的镇郊,就在月娘祠后两三里路,有一个木棉村,村里有一个挑担子卖凉茶的老伯,姓黄。”
沐云泽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听完了她慢慢吞吞地一句话,却不知道这么一长句话对于梅畔来说已经难得,她更喜欢用写的。
“多谢了。”沐云泽起了身,她看了看天色尚早,“明老爹,我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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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仅此一件。”赵逸飞小心翼翼地捧出来一只白瓷茶杯,江釉轻轻地伸手弹了一下,凑耳细听,一阵美妙的回音似乎从杯底回荡出来,杯身小小地颤动,他满意地勾起了唇角,用布仔仔细细地包了一层,走出去窑洞来到小院里,赵逸飞擦了把汗跟在他身后,还好这种瓷器难得烧一次,不然可就亏大了。
江釉正要出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大叫声,赵逸飞不满地回声吼了回去,“嚷什么嚷?”
“耗子。”
“窑洞里本来就有耗子,荒郊野岭的,有什么奇怪的。”她咕哝了几声,“大公子,你慢走,别管她,那丫头新来的,每次见着耗子都要杀猪叫一番。”
“她害怕老鼠?”
“说是小时候被她姐姐丢了死耗子在被窝里,晚上醒来发现自己抱着一只灰色的肥老鼠,从此一见就吓得神魂出窍的。”
江釉捧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喃喃自语,“那是,小时候的阴影。”
“大公子,你怎么了?”
“没事,我该回去了,多谢你,赵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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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釉匆匆地进了门,走到柜台前,放下了那只茶杯,“岚叔,我需要问你件事。”
萧岚拿起了那只茶杯细细端详,“这是秘色瓷吗?又不像。”
“比秘色瓷更薄一些,阿泽呢?”
“出门去了,也不知道今晚回不回得来。”
江釉愣了一下,“她出远门了?”
“那倒也不是,不过她去向人家学点茶,应该没那么快,你们两个怎么了?”
“岚叔,你知道阿泽怕那种软软的虫子,像是蛆虫蜒蚰毛毛虫那种?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怕那种虫子?”
“怕?我倒不觉得她是害怕,不过这事嘛,确实还有个故事。”萧岚笑了一下,“不过她不许我们提这事。”
江釉看着他,萧岚转着那只茶杯轻敲,“她那个时侯也就四岁的样子,甘露大概还没到一岁,才刚会走路的样子,她整天一个人下山也不知道和哪些小孩在混,后来有天突然就回来问我,她为什么没有爹?”
“这事我们一直没瞒她,她知道自己没有爹爹,不过她那时还小,就和她说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变成了蝴蝶仙子。”
萧岚耸了耸肩,“是我编的太烂了,我记得那些日子我刚看过那几个凄美传说,你知道,七夕,白蛇,蝴蝶恋什么的,结果就哄她说变蝴蝶了。”
“然后呢?”
“本来没事,这事就怪妻主了,没事去教她说什么蝴蝶是毛毛虫变的,你说本来她心目中的爹爹是美若天仙的蝴蝶仙子,结果了,她看见了一坨毛茸茸软腻腻的绿色。而且,这事还没完。”
江釉看着他,萧岚见着有客人进来没人招呼,从柜台后面出来,“我马上回来。”
江釉站在柜台前,看着主楼里的客人,有两个格外显眼,那男子长着一头红棕色的长发,正在一下一下用手拨风炉的火,那女子急急地把他的手拉下来,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放在嘴边半亲半咬了一口。
他笑得开心,江釉微微低下头,想着沐云泽昨晚的样子,没多久萧岚走了回来,“我说到哪里了,哦,对了,毛毛虫。她那个时侯经常喜欢去掏鸟蛋,掏了回来就拿在手里玩,有一次从后山回来,带了一小筐那种很小的,比鹌鹑蛋还小的蛋回来。”萧岚用手比了个大小,“黄褐色的,上面有些斑点,我们也以为是什么鸟蛋来着,她就把那筐子扔在房里。”
“那,不是鸟蛋?”江釉不确定地问道。
“哪里是,那就是一种毛虫的卵,到底是什么我也没搞清楚,那壳本来就不硬,她自己也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