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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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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成了一条龙形。他还暗自揣测,那里是龙头,那里是龙尾,那里是龙爪,越看越象。一时间那烟消灭了,他还闭着眼睛,暗中去想象呢。

“到了次日,一早便爬起来,到花园里去找骗子。骗子还在那里睡着呢,张百万把他叫醒了。他连忙一骨碌爬起来,说道:‘甚时候了?我昨夜醉的了不得,一夜也不曾醒。’张百万便告以夜来所见。又道:‘红光当中,隐隐还现了一条龙形呢!’骗子道:‘可惜我也醉了,不曾看得见;不然,倒可以看看他开了眼睛不曾。’张百万道:‘这个还不容易吗,今天晚上再请他吃一回酒,先生到我那边楼上去看便了。’骗子吐出了舌头道:‘这是甚么话!昨天晚上一回,已经是冒险的了;倘使多出现了,被别人看见,还了得么!何况他已经现了龙形,更不相宜!他那原形,天天在那里长,必要长足了,才能登极;每出现一次,便阻他一次生机,长得慢了许多。所以从今以后,最要紧不可被他吃醉了。你已经见过一次就是了,要多见做甚么。’张百万果然听了他的话,从此便不设酒了,央骗子拣了黄道吉日,把女儿嫁给那樵夫,张灯结彩,邀请亲友,只说是招女婿,就把花园做了甥馆。一切都是骗子代他主张。

“成过亲之后,张百万便安心乐意做国丈,天天打算代女婿皇帝预备登极,买了些绫罗绸缎来,做了些不伦不类的龙袍。那樵夫此时养得又肥又白,腰圆背厚,穿起了龙袍,果然好看,喜欢的张百万便山呼万岁起来。骗子在旁指挥,便叫樵夫封张百万做国丈,自己又讨封了军师。几个人在花园里,就同做戏一般乱闹。这风声便渐渐传了出去,外面有人知道了。骗子也知道将近要败露了,便说:‘我夜来望气,见犍为地方出有能人,我要亲去聘了他来,辅佐天子。’就向张百万讨了几百银子,只说置办聘礼,便就此去了。

“这里还是天天胡闹。那樵夫被那骗子教得说起话来,不是孤家,便是寡人。家里用人都叫他万岁。闹得地保知道了,便报了成都县。县官见报的是谋反大案,吓的先禀过首府,回过司道,又禀知了总督,才会同城守,带了兵役,把张百万家团团围住。男女老幼,尽行擒下,不曾走了一个。带回衙门,那樵夫身上还穿着龙袍,张百万的女儿头上还戴着凤冠。县官开堂审讯,他还在那里称孤道寡,嘴里胡说乱道,指东画西,说甚么我资州有多少兵,绵州有多少马,茂州有多少粮;甚么宁远、保宁、重庆、夔州、顺庆、叙永、酉阳、忠州、石硅,处处都有人马。这些话总是骗子天天拿来骗他的。他到了公堂,不知轻重,便一一照说出来。成都县听了,吓的魂不附体,连忙把他钉了镣铐,通禀了上台。上台委了委员来会审过两堂,他也是一样的胡说乱道。上台便通行了公事,到各府、厅、州、县,一律严密查拿。那一班无耻官吏,得了这个信息,便巴不得迎合上意,无中生有的找出两个人来去邀功,还想借此做一条升官发财的门路,就此把一个好好的四川省闹的阖属鸡犬不宁。这种呆子遇了骗子的一场笑话,还要费大吏的心,拿他专折入奉,并且随折开了不少的保举。只是苦了我们行客,入店设宿,出店上路,都要稽查,地保衙役便借端骚扰。你既然那边未曾立定事业,又何苦去招这个累呢。”

我道:“听说四川地方,民风极是俭朴,出产又是富足,鱼米之类,都极便宜,不知可确?”作之道:“这个可是的;然而近年以来,也一年不如一年了。据老辈人说的:道光以前,川米常常贩到两湖去卖;近来可是川里人要吃湖南米了。”我道:“这都为何?”作之道:“田里的罂粟越种越多,米麦自然越种越少了。我常代他们打算,现在种罂粟的利钱,自然是比种米麦的好;万一遇了水旱为灾,那个饥荒才有得闹呢!”我道:“川里吃烟的人,只怕不少?”作之道:“岂但不少,简直可以算得没有一个不吃烟的。也不必说川里,就是这里宜昌,你空了下来,我和你到街上去看看,那种吃烟情形,才有得好看呢!”我道:“川里除了鸦片烟之外,还有甚么大出产呢?”作之道:“那不消说,自然是以药料为大宗了。然而一切蚕桑矿产等类,也无一不备,也没有一样不便宜,所以在川里过日子是很好的,只有两吊多钱一石米,几十文钱一担煤,这是别省所无的。”我道:“他既然要吃到湖南米,那能这样便宜?”作之道:“那不过青黄不接之时,偶一为之罢了;倘使终岁如此,那就不得了!”

我道:“那煤价这等贱,何不运到外省来卖呢?”作之道:“说起煤价贱,我却想起一个笑话来。有一位某观察,曾经被当道专折保举过的,说他留心时务,学贯中西。他本来是一个通判,因为这一保,就奉旨交部带领引见;引见过后,就奉旨以道员用。他本是四川人,在外头混了几年,便仍旧回到四川去,住在重庆。一天,他忽然打发人到外头煤行里收买煤斤;又在他住宅旁边,租了一片四五十亩大的空地,买了煤来,都堆在那空地上头。不多几天,把重庆的煤价闹贵了,他又专人到各处矿山去买。”我道:“他那里有这许多钱?买那许多煤,又有甚用处呢?”作之道:“你不知道,他一面买煤,一面在那里招股呢。”

我道:“不知他招甚么股?”作之道:“你且莫忙,等我说下去,有笑话呢!他打发人到四处矿里收买,一连三四个月,也不知收了多少煤,非但重庆煤贵了,便连四处的煤都贵了。在我们中国人,虽然吃了他的亏,也还不懂得去考问他为甚么收那许多煤,内中却惊动起外国人来了。驻劄重庆的外国领事,看得一天天的煤价贵了,便出来查考,知道有这么一位观察在那里收煤,不觉暗暗纳罕,便去拜会重庆道,问起这件事来。谁知重庆道也不晓得。领事道:‘被他一个人收得各处的煤都贵了,在我们虽不大要紧,然而各处的穷人未免受他的累了。还求贵道台去问问那位某观察,他收来有甚用处;可以不收,就劝他不要收了,免得穷民受累。’重庆道答应了,等领事去后,便亲自去拜那位某观察,问起这收煤的缘故,并且说起外面煤价昂贵,小民受累的话。某观察却慎重其事的说道:‘这是兄弟始创的一个大公司,将来非但富家,并且可以富国。兄弟此刻,非但在这里收煤,还到各处去找寻煤矿,要自己开采煤斤呢。至于小民吃亏受累,只好暂时难为他们几天,到后来我公司开了之后,还他们莫大的便宜。我劝老公祖不妨附点股分进来,这是我们相好的知己话;若是别人,他想来入股,兄弟还不答应,留着等自己相好来呢。’重庆道道:‘说了半天,到底是甚么公司?甚么事业?’那位观察道:‘这是一个提煤油的公司。大凡人家点洋灯用的煤油,都是外国来的,运到川里来,要卖到七十多文一斤。我到外国去办了机器来,在煤里面提取煤油,每一百斤煤,最少要提到五十斤油。我此刻收煤,最贵的是三百文一担,三百文作二钱五分银子算,可以提出五十斤油;趸卖出去,算他四十文一斤,这四十文算他三分二厘银子。照这样算起来,二钱五分银子的本钱,要卖到一两六钱银子,便是赚了一两三钱五分,每担油要赚到二两七钱。办了上等机器来,每天可以出五千担油,便是每天要赚到一万三千五百两;一年三百六十天,要有到四百八十六万的好处。内中提一百万报效国家,公司里还有三百八十六万。老公祖想想看,这不是富国富家,都在此一举么!所以别人的公司招股分,是各处登告白,散传单,惟恐别人不知;兄弟这个公司,却是惟恐别人知道,以便自己相好的亲戚朋友,多附几股。倘使老公祖不是自己人,兄弟也绝不肯说的。’重庆道听了他一番高论,也莫名其妙,又谈了几句别的话,就别去了。

“回到衙门里,暗想这等本轻利重的生意,怪不得他一向秘而不宣。他今日既然直言相告,不免附他几股,将来和他利益均沾,岂不是好。并且领事那里,也不必和他说穿,因为这等大利所在,外国人每每要来沾手,不如瞒他几时,等公司开了出来,那时候他要沾手也来不及了。定了主意,便先不回领事的信,等那位观察来回拜时,当面订定,附了五千两的股分。某观察收了银子,立刻填给收条,那收条上注明,俟公司开办日,凭条例换股票,每年官息八厘,以收到股银日起息云云。某观察更说了多少天花乱坠的话,说得那重庆道越发入了道儿。那领事来问了几次回信,只推说事忙不曾去问得。

“俄延了一个多月,那煤越发贵了,领事不能再耐,又亲自去拜重庆道。此时重庆道没得好推挡了,只得从实告诉,说:‘是某观察招了股分,集成公司,收买这些煤,是要拿来提取煤油的。’领事愕然道:‘甚么煤油?’重庆道道:‘就是点洋灯的煤油。’领事听了,希奇的了不得,问道:‘不知某观察的这个提油新法,是那一国人,那一个发明的?用的是那一国、那一个厂家的机器?倒要请教请教。’重庆道道:‘这个本道也不甚了了。贵领事既然问到这一层,本道再向某观察问明白,或者他的机器没有买定,本道叫他向贵国厂家购买也使得。’领事摇头道:“敝国没有这种厂家,也没有这种机器。还是费心贵道台去问问某观察,是从那一国得来的新法子,好叫本领事也长长见识。’重庆道到了此时,才有点惊讶,问道:‘照贵领事那么说,贵国用的煤油,不是在煤里提出来的么?’领事道:‘岂但敝国,就是欧、美各国,都没有提油之说。所有的煤油,都是开矿开出来的,煤里面那里提得出油来!’重庆道大惊道:‘照那么说,他简直在那里胡闹了!’领事冷笑道:‘本领事久闻这位某观察,是曾经某制军保举过他“留心时务,学贯中西”的,只怕是某观察自己研究出来的,也未可知。’说罢,便辞了去。

“重庆道便忙忙传伺候,出门去拜某观察。偏偏某观察也拜客去了,重庆道只得留下话来,说有要紧事商量,回来时务必请到我衙门里去谈谈。直到了第二天,某观察才去拜重庆道。重庆道一见了他,也不暇多叙寒暄,便把领事的一番话述了出来。某观察听了,不觉张嘴挢舌。”正是:忽从天外开奇想,要向玄中夺化机。

未知他那提煤油的妙法,到底在那里研究出来的,且待下回再记。

第八十二回 紊伦常名分费商量 报涓埃夫妻勤伺候

“某观察听重庆道述了一遍领事的话,不觉目定口呆,做声不得。歇了半晌,才说道:‘那里有这个话!这是我在上海,识了一个宁波朋友,名叫时春甫,他告诉我的。他是个老洋行买办,还答应我合做这个生意。他答应购办机器,叫我担认收买煤斤,此时差不多机器要到上海了。我想起来,这是那领事妒忌我们的好生意,要轻轻拿一句话来吓退我们。天下事谈何容易!我来上你这个当!’重庆道道:‘话虽如此,阁下也何妨打个电报去问问,也不费甚么。’某观察道:‘这个倒使得。’于是某观察别过重庆道,回来打了个电报到上海给时春甫,只说煤斤办妥,叫他速运机器来。去了五六天,不见回电。无奈又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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