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涝大每年都有派送教师出国进修的计划,只要你能联系到接收单位和经济资助,学校会资助三万元人民币,工资照发。
等到杨红跟魏成发电邮,想请他在A大那边帮忙找住处时,魏成却告诉她,他现在在上海,找到了工作,还找到了一个女朋友,不准备回A大把博士读完了。不过恭喜她有出国的机会,他已经把找房子的事托付给朋友牛小明了。
这样,杨红就跟牛小明交换起电邮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提及过自己的婚姻状况,可能是下意识地知道男人对一个未婚女人会帮得更热心一点。再说牛小明也没问过,难不成自己跳出来说自己是结了婚的?
不知道牛小明是不是上了这个当,把她当成了未婚女青年,反正他很热情,先后为她找了好几处地方,还把这些地方的优缺点一一列出来,让她自己斟酌。后来又答应到机场来接她。好家伙,早上五点啊!听说从A大到机场要开一个多小时,那等于是半夜三点就要起床。如果不是上了当,那就只能说他是活雷锋了。
在机场取行李的转盘前,牛小明不费吹灰之力就认出了杨红,可能因为那次航班上只下了这一个中国女人。既然牛小明走上前来问她是不是杨红,那么杨红也不费吹灰之力就认出了牛小明。
牛小明看上去三十多岁,四方脸,长相、气质、风度都算一般,属于这样一种男人,就是如果没有小白脸的勾引,没有帅男的干扰,一个糊里糊涂地嫁给了他的女人,还是可以安安稳稳地跟他过一辈子的。用有些女人刻薄的话说,就是如果她跟他被大风暴抛到一个孤岛上,岛上没有第二个男人,而他真心实意地爱她的话,她还可以忍受的那种男人。但绝不是女人一见就浑身发软,不顾一切就想扑到他怀里的那种男人。也没丑到女人看了会恨恨地说:就算这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男人,我也不会嫁你。
值得女人说这种话的男人,一般是坏男人,而不是丑男人,因为女人对男人长相的感觉会随着对他人品的感觉而变化。男人人品好,女人慢慢就会觉得他不那么丑了,不然怎么会有男人敢大喊大叫地唱“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女人敢不敢这样唱?她肯定不敢,因为男人对女人外貌的评价不会因为她的人品而改变,最多遗憾地加个“就是”:哎,人倒是个好人,就是长得……
过去这些年,杨红已把自己从男人的眼光里撤了出来,也把男人从自己的眼光里摒弃出去。在她看来,结了婚的女人,就像卖掉了的房子一样,已经从房屋广告上被撤下去了,即使是到了复印前一分钟才卖掉的,来不及撤下去,也会在上面打上一个圈,写个“已售”。再漂亮,也没有人来下订金了。或许那些买主从那房子外走过的时候,会说一声:嗯,我以后就买这种,但他们不会硬生生地花高价把那房子从原房主手里买过去。
杨红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到了美国,自己就不觉得自己是党的干部了,因而在思想上放松警惕了,还是因为特蕾西那些很有煽动性的说教,亦或是周宁放过那个口风,说你可以找个情人跟我扯平,总之,杨红发现自己又有点把自己放回到房屋市场上去了。此刻,她就在暗自思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点自作多情,牛小明对我好像多看了几眼,那表情有点像是在说今天起这么早还是值得的。
杨红不由得想起别人有关海外中国留学生男女比例失调的说法。
不知道这牛小明是不是一个三十大几还没寻到老婆的人,反正他帮忙帮得挺上心的,哼哧哼哧地帮杨红把两个大箱子放进车里,杨红理所当然地想坐在前排,结果牛小明已经把一个箱子放在了那里,杨红只好坐在后排,心里有点失落,难道他怕我在路上非礼他不成?
牛小明仿佛看出她的不快,笑着解释说,几年前,A大有个男生,接一个新来的女生,路上被她误会成非礼,在高速公路上突然抓他方向盘,差点就造成车毁人亡事故,所以A大男生是一人遭蛇咬,人人怕井绳,一般都让新生坐在后排。当然牛小明没有说,那个女生的版本是完全不一样的,说不是她去抓他的方向盘,而是他来抓她的车头灯。究竟是谁抓谁的什么,一直没弄清。男生信男生版,女生信女生版。但有一点已经形成传统,那就是,男女瘦瘦的不亲,胖胖的也不亲——新生一律坐后面。
车一路开着,杨红觉得越开越到乡下去了。刚开始还看见公路两旁的高楼,甚为壮观,每个窗子都亮着灯,显出美国人浪费的气派,气派的浪费。高速公路也很热闹,一个方向有六七条道,因为天早,车都开着灯。只见顺自己方向的是一溜溜红色的尾灯,逆自己方向的则是一条条金黄的长龙,很有诗情画意。
开了一会儿,就有点像杨红织毛裤边织边收针一样,走一段,一条车道就合并掉了,再走一会儿,另一条车道又合并掉了。这样一路合并,等开了半个小时后,就只剩下两条车道了。路两旁也不再有路灯,两边密密的树林看上去有点阴森森的。虽然天已经在慢慢亮了,但还是有点迷迷茫茫的。杨红突然想到自己就这么跳上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的车,被他载着,向一个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的地方开去,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如果不是朱彼得打过预防针,自己恐怕也要冲上去抓方向盘了。
大约开了一个半小时,杨红感觉是从繁华的H市,经过小康的老家,再经过破败的银马,当人烟终于稀少到跟周家冲差不多的时候,牛小明欢快地告诉杨红:“到了!”
2
杨红对A城的第一印象,就只能用“苍凉”两个字来形容。汽车从东向西穿过整个A城,杨红没看见一幢超过六层的楼房,路上也很少见到行人。虽然道路两旁风景还不错,但也没见有人在那打个太极、舞个剑什么的。牛小明说A城是个大学城,大学就是城,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因为除了读书,没别的事可干。
牛小明先把杨红带到自己住的地方,搞得杨红有点怀疑他的动机,不过牛小明解释说,现在还不到八点,时间太早,打搅别人不好,不如先在我这里待一会儿,吃个早点,然后再跟你室友打电话。
牛小明住的是A大的房子,是一栋红砖房,三层楼。牛小明住了个一室一厅,室友回国探亲还没回来。屋子里是单身汉特有的脏乱差。牛小明给杨红找把椅子坐下,就笨手笨脚地煮起面来。杨红一见,忍不住走上前去,说我来吧。她问了一下怎么使用炉灶,油盐酱醋在哪里,就顺顺当当作出两碗面条,还把带来的榨菜炒了炒,放在面上。见牛小明的厨房乱得可以,又忍不住顺手收拾了一下。
杨红见牛小明吃得那样狼吞虎咽,心里有点同情这些海外留学的男生,自己不会做饭,又没老婆,白天夜晚都是饿,这日子过得真是凄惨。不过她也找到了一个报答别人的办法,当然不是消除他们夜晚的饥,而是解救他们白天的饿。当即就打定主意,以后谁帮我,我就做好饭好菜请他吃。
总算捱到快九点了,牛小明说,我来给你室友打电话吧。说了两句,牛小明就放下电话,不解地问:“她说她七月份就已经给你发过电邮,说她已经把房间转租给别人了,你收到她电邮了吗?”
“没有啊,转租给别人了?那我怎么办?”杨红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她最怕的就是来到美国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只要有地方住下来,好不好都无所谓,住的地方都没有,那就真的是无家可归了。这次出国可以说是事事不顺利,看来本命年就是流年不顺,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听老人的话,买根红腰带勒在腰间了。
“会不会你查电邮时没注意到?来,你到我电脑上再查一下看。不过就算她没发,也没办法了,因为跟她完全是君子协定,没签租约的。我来帮你想别的办法吧。”实际上,不签租约是杨红要求的,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住多久,一旦周宁探亲签证办好,她就不能与人合住,而要另找地方了。
杨红就在牛小明的电脑上打开自己的电邮账号,从头到尾地查看,并没有看到这样一个电邮。杨红那段时间做了流产手术在老家休息,看不到电邮,就把密码给了周宁,叫他在H市查,可能周宁看不懂英语,删了,或者看懂了忘记告诉她。但也有可能别人根本没发电邮,这一切都是牛小明搞的鬼。
牛小明安慰说:“别急,我在A大论坛上看到几个找室友的,我帮你打电话问一下。”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似乎没有什么合适的,不是别人已经租出去了,就是离学校太远了,杨红没车,A市公共汽车也不方便,都是一小时一趟,所以几个地方都不行。牛小明说:“现在这个时候不大好找,因为已经开学了,房子的事差不多早已搞定了。”
杨红焦急万分,只知道问:“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牛小明安慰她说:“别急,实在不行,在我这里住几天。我可以在客厅睡。”
杨红想,这一切,是不是都是牛小明的阴谋,就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犹犹豫豫地问:“这怎么住?”
牛小明笑着说:“没什么,这里男女合住一个屋子的多呢,早已形成了合住道德规范,室友之间绝对不谈恋爱。”
杨红越听越觉得玄乎,怎么扯到谈恋爱上去了?难道他把我当小女孩了?那等他发现我婚龄都十几年了,不是要把我赶出去?
不知牛小明是不是看出了她的担心,改口道:“既然你不敢住这里,我来给博导打个电话,看她那里可不可以挤一下。”
牛小明拨了一个电话号码,寒暄几句,一路哈哈地笑着,不像在跟一个博导说话,倒像是在跟一个哥们油嘴滑舌。不过没几句,就把杨红的临时住处搞定了,“好了,她答应了。博导人挺好的,以前我做学生会主席的时候,没少往她那儿带人。”牛小明拿起车钥匙,见杨红仍然狐疑地望着他,便说,“女的,你不用害怕了。来,我带你去她那儿……”
路上,牛小明告诉杨红,博导名叫薛海燕,在这里读博士,因为侃起人生大道理来,很有一套,所以大家开玩笑地叫她“博导”。
听牛小明说,海燕以前在国内一个挺有名的大学教英语,有一段时间,兼职为当地一家四卦杂志撰写《海燕信箱》栏目,专门为人排忧解难那种,人气很旺。后来她说怕误人子弟,坚决金盆洗手了。即使到现在,也是不肯误人子弟,不过一旦说几句,就令人豁然开朗,高山仰止。
牛小明说博导这人能轻而易举地让人对她打开心扉吐苦水,但她对自己的事却三缄其口,所以大家不太知道她的情况。不过她有好几个学生也在A大读过书,听他们讲,博导下过乡,进过厂,喂过猪也喂过人,一九七七年高考考得很好,但不知为什么,没被大学录取,可能是因为她父亲是“四类分子”,也可能是哪位工作人员把表弄丢了,反正是个无头案。后来因为供弟弟妹妹上大学,单位又管卡压,一直拖了十年才进大学门,自学成才,没读本科,直接考上了研究生,毕业后在大学任教。她出国留洋时,已经不年轻了,中途又改专业,所以现在还没毕业,正在读统计系的博士。博导的丈夫好像是在外州一个什么地方工作,不常回来,她跟女儿在这边。
牛小明说:“博导的女儿安吉拉长得很漂亮,像巩俐,不过我室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