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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听说的……”边皂德在电话里说。
任在娜的手机滑落到座位上,边皂德在那边还说了什么,她没有听到。她在车上坐了近10分钟,然后去了汉南别墅。在杜赞之被“两规”这件事上,她从感到突然,变为害怕,当小车迸人别墅车库,她已经完成了多种可能性的排除,她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她跟杜赞之没有关系。她打算进别墅里拿了自己的东西,就坐出租车离开这里,小车就留在车库里,给边皂德打个电话告诉他就行了。在房间里躺一会,她想起这别墅已经过户到她的名下了。她不知道边皂德原来是怎么跟杜赞之说的,原来是不是杜赞之的名字,或者是化名。但这些应该不重要,即使原来是杜赞之的名字,杜赞之不可以卖给她吗?人家相信她有这个能力吗?她这个文化局副局长,人家不会定她的财产来源不明罪吧?她真后悔,早知如此,她应该劝杜赞之跟她出国。这天晚上她的情绪很坏,保姆让她吃饭,她骂保姆啰嗦,哈巴狗跟她亲热她一脚端过去,将哈巴狗踢了好几米远。她想逃跑,但觉得浑身没劲,也不知道怎么跑,跑到哪里去。
听天由命吧。她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躺着,不知什么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她虽然是个副科级干部,但她一没贪污,二没受贿,三没行贿,杜赞之送她东西,是杜赞之的事,而且那些东西也不是杜赞之自己的,如果说她不应该收,退出来就是了,能把她怎么样,她毕竟没做什么坏事,她充其量只是杜赞之的一个朋友——说情人也没有问题,现在有情人的人多了,有多少领导干部出事了,其情人不是一样活跃在生活舞台艺术舞台甚至政治舞台上?
这样一想,任在挪就感到肚子饿了,她往保姆房里打电话,让保姆起来给她热饭。
第二天上班,孙德顺告诉她,汉州之歌要在近几天正式举行比赛,让她做好准备。她想,这个比赛早不搞迟不搞干嘛偏偏在这个时候搞?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想想也就没什么了,反而觉得现在倒是要找些事来做做,充实一下,组织上还相信你担当如此重任,说明你没有问题,因此,她便感到全身轻松,工作的劲头也很大。
其实汉州之歌比赛已经成了强弩之末,成为一首马拉松歌了,准备了那么久,不比赛不行,但现在谁也没有这个心情了。杜赞之被“两规”了,市里管全面的是梅初山,肖遥一想到梅初山心里就不舒服,还搞什么比赛?孙德顺无可奈何,边皂德赞助的30万,他得拿10万去还教育局卫生局,而原来惜的那10万元,真正能用于汉州之歌的不到5 万元,梅初山签字拨下来的2 万元专项经费,到文化局账上的只有1 万二千元。现在已经大大超支,再举行比赛,文化局还得再垫上一大笔钱。但不举行比赛能行吗?
下午,石梓自己来到了杜赞之家。宋双开门,他轻轻叫了声“姐”。宋双没有说什么,默默地在前面走,让他跟着她上了楼。这是石梓第二次进杜赞之的家,也是他第二次这样面对面称宋双“姐”,第一次是杜赞之请他来吃饭,但那天杜赞之临时有事出去了,结果是宋双姐妹陪他吃的饭。董为出事,他不自觉地卷进去之后,曾几次要到杜赞之家来,但几次都没能来成,那天在汉东公园被追杀,他来到大门口,但杜赞之家里没有人,结果躲进了医院的太平间。由于跟宋白的关系,也由于杜赞之身份特殊,这里一直是他想来而不轻易来的地方。现在,一切都变了。宋白音容还在,却只能在梦中见了。杜赞之走到这一步,固然是咎由自取,但跟他的折腾难道没有关系吗?如果仅仅因为杜赞之一人一事,那对汉州对社会的危害毕竟还有限,说不定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杜赞之毕竟有恩于他,但“杜赞之”已经不仅仅是杜赞之了。他对“杜赞之”们已经忍无可忍了。
“杜克打过电话吗?”石梓问,他垂着头,没有正面看宋双,“姐夫的事他知道了吗!”
“他老是追问怎么不见爸爸接电话,他已经怀疑他爸有什么事了。”宋双说着抽泣起来。
“实在瞒不了他,就干脆告诉他吧,否则他心里更不踏实。”石梓说,“你给我他的电话号码,我方便时给他打电话,我也可以让我姐去看看他。”
从杜家出来,石梓去了宋家。他准备着被宋白的母亲赶出来,但宋母对他仅仅是冷眼一看。宋父陪着他坐,两人一时无言。
“爸,我对不起你。”石梓斜着脸说,他是不敢看宋父的脸。
“爸不怪你。”宋父有点动情,“是我们宋白福薄,你没有错。”
‘你和妈是不是搬过去跟姐一起住,这样对姐也许会好些。“石梓说。
宋父说:“找个时间我跟宋双商量再说吧。你也别太难过。赞之这几年是有些不像话了,我就有预感,我曾想找他谈谈,谁知道会那么快。”
从宋家出来,石梓去了宋白的墓地。下了多日的雨总算停了,天空也晴朗了许多。海水正在上涨,波涛拍在岸边的礁石上,发出阵阵巨响。墓园就在海边的一块山地上,石梓坐在宋白的墓前,由于消瘦,脸上没有一点气息,仿佛已经变成座石雕。容棋给他打电话,容棋说:“今晚举行汉州之歌比赛,你有没有空去?”
“如果一首歌真能把汉州的形象改变过来,那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们就天天唱歌行了。”石梓说。
“梅市长本来要来的,但我一直联系不上他,你还是来一下吧。”容棋说。他知道,只要石梓愿意,下一步不出任书记就出任市长了,以前他跟石梓联系不多,从现在起得加强一下了。
“我去了也是《汉州之歌》,我不去也是《汉州之歌》,让他们唱吧,但愿真能唱出一个新的汉州来。”石梓说。话语中透着傲气,透着冷酷。
秋天的太阳徐徐落下,接近海面时成了一个红红的球。海鸥将落日团团围住,声声呼唤:归去,归去!
容棋没能让石梓出席,觉得今晚这个比赛好像缺些什么,但缺什么呢,他又无法说得清。愣过一会之后,他又往梅初山家里打电话。
“我正要问你们要人呢,老梅这两天都不见影子!”曹捷在电话里毫不客气地说。
下午容棋曾给她打过电话,她当时只是说:不在家。现在居然冲他发火了,梅初山不回家跟他有什么关系呢?谁授权让他帮她看着梅初山?真是莫名其妙!
梅初山两天不回家,也没有给家里打电话,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曹捷开始以为他忙,她自己也在为整理新房里的东西忙,第一大中午没见梅初山回来吃饭,也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她竟然破天荒地没有给他打电话,她以为他下午会给她打电话,最迟晚上也会回来,但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她终于忍不住给他打电话,但手机关机。呼司机,司机说今天市长没有坐他的车,也不知道市长在哪里。她再给政府办打电话,主任、秘书都说他们也在找市长。曹捷就有点急了,但她毫无办法,她也没有估计会出事。第二天下午容棋再次给她打电话,她按捺不住发了火,但火发过之后,面对着宽阔的大厅,她突然感到一点点悲凉,这毫无道理,悲从何来,刚搬进来的新房子,装修得不算豪华,但也非一般人可比,家具也都是目前先进水平,仅是屁股下坐的这套红木沙发,据说就得3 万多块钱,在汉州,老百姓可以换一套房子了。可是她真是感觉到一种挥之不去的悲凉,这种悲凉像一张无形的网,轻轻地裹在她身上,任她如何挣扎,那张网就是挣不脱,她有点气愤,恨不得大声呼喊,可是又喊不出来,好像在做一场梦,一场噩梦。她突然想起胡雷,便马上打了胡雷的手机,胡雷问“是谁”,她有点生气,人真不是东西,两天不到她家里去就忘记她是谁了,她没有说出自己的大名,而是直接问:“你知道老梅去哪里了吗?”“不知道。”胡雷说着就挂机了。她狠狠地将电话扣下去,心想你个胡雷下次看你还进不进我的家门?这时,外面有汽车停下的声音,她大喜过望,以为梅初山回来了,忙跑到阳台上看,她首先看到的是斜对面苏丽家的阳台上苏丽正站在那里看什么东西,由于住在同一小区,两个女人经常见面,但从来不打招呼。此时,曹捷跟苏丽的目光对视一下,然后顺着苏丽的目光往院子下面看,看到的不是梅初山平常坐的佳美,而是两台带警灯的车,车像是公安局的又像是检察院的,她讨厌检察院的车也喷得大红大紫的,梅初山就从来不坐检察院的车,今晚怎么坐检察院的车回来?她一眨眼睛,车上已经跑下来一群穿制服的人,样子显得很紧张匆忙,哪像是送梅初山回来的?一种预感袭击着她,她抓着阳台扶手的手开始打颤:莫非……
汉州之歌比赛经过近两年的筹备,终于拉开了帷幕。
梅初山没有出席,肖遥还往他不支持方面考虑,并不知道他已经被抓起来,抄家的公安检察人员正在他家忙乎。
容棋坐到观众席上,心猿意马地望着正要上舞台讲话的肖遥。他最近考虑清楚了,等杜赞之的事告一个段落,看看市里的人事安排对他有没有利,中国有句话,士为知己者死,如果新的市委书记对自己不错,他干下去有奔头,就再干几年,否则就跟着朋友打工算了。办公室主任说穿了是台机器,用你的时候就要你不停地转,不用就让你搁在那里锈掉。现在的小干部,好比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当也罢。
肖遥背有点驼,都说当过秘书的人背一定驼,但肖遥是文化局长出身,看来文化局长背也会驼。他弓着腰颤着屁股跑上了舞台,他说,为了弘扬汉州文化,倡导一种全新的汉州精神,增强汉州人民的凝聚力和战斗力,我们精心组织了这次汉州之歌比赛。他又说,我相信,汉州之歌将唱出汉州人全新的精神面貌,唱出汉州人全新的精神状态,唱出汉州人全新的精神境界!汉州之歌将唱遍汉州大地,唱遍祖国大地,唱遍全世界!
参赛队几乎就是观众,穿上整齐的服装化了妆,男的英姿勃勃,女的妩媚动人,当然也有化妆不好使脸变成猴子屁股的,一看就令人喷饭。任在娜站在合唱队的右前方,她负责好几个合唱队的领唱。她今天晚上打扮得特别漂亮,鲜艳的裙子把她映衬得飘然欲仙,观众的目光几乎全被她吸引过去了。她微笑着,感觉也从来没有这样好过。她做梦也没想到,地区纪委的那辆面包车已经在剧场外面恭候着她,就像不久前恭候杜赞之一样。
主席台上,只有肖遥、容棋、胡雷几个领导,写着梅初山和石梓名字的台牌前没有人坐,观众席也不时有人往主席台上望,望着那两个空出来的位置,心里不禁问,怎么有主席位坐的人居然也不来?肖遥到上面讲话之后,胡雷悄悄将梅初山和石梓的台牌拿开,把自己的往中间挪了一下。杜赞之和边皂德相继出事后,胡雷估计梅初山也很难逃过这一劫了,这几天老听到有关梅初山的传说,现在又两天找不到,看来真出事了,躲还惟恐不及,他哪里还想跟曹捷啰嗦?心想这个势利的女人,现在轮到他势利一回了。
歌声在剧场里飘荡,飘着飘着就飘到了大街上,飘到空中,在风中散落到汉州的每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