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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前站立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男子神情冷静,漠然,一直沉默着;而女子,早已又哭成了泪人儿。
陈德明望着冰冷的墓碑,那用钢筋水泥浇注的石板下,沉沉睡着的,是一个灵魂,在花儿一般的年纪,在绚丽多彩的青春,逝去了。有时候面对着小女儿,他心里,常常会生出一种惊诧和错觉,这是他的女儿,这竟然是他的女儿?那一刻,被陆丽萍拉着,措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不能相信,他不寒而栗。
可这个,竟是真的,这是他一生的包袱,也是他的责任,他不能卸下。
现在她走了,他还是无法卸下,心,很沉很沉。
他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他的小女儿陆然,看上去也不失为可爱动人,而她内心里,是不是也曾经有过片刻的单纯与善良呢?如果他肯腾出一些时间,好好教导她,是不是就不会是这种下场呢?是什么原因,让她拿起了水果刀呢?在割腕时,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在恐惧些什么呢?她一定很怨恨他这个父亲吧?
总之,他不得而知了。
即便现在再多想,也是无益了。
他静静地转过身,走了,全然没有理会旁边的女人。
陆丽萍追上去:“老陈,你等等我!”然然走了,她唯一的依靠和寄托,就只有丈夫了。
陈德明略一停住,却没有回头,冷冷说道:“你和我之间,因何会做了夫妻,你心里清楚,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离婚;第二,可以不离婚,但老死不相往来,死生不再相见。你选择一个,我等候你的答复。”说完迈步又走,他只想摆脱她,甩开她……这些年,够了,他压得透不过气来。
陆丽萍呆愣愣的,眼神发直,这算什么狗屁条件,她不同意,打死也不能同意!
她举步又追上去:“我不离婚,说什么我也不离婚!”
他依然头也不回:“那就是后一种选择,老死不相往来,死生不再相见!”
“不,不!”陆丽萍吼叫,眼泪淌得更快了,“我都不要,我不要选择,我是陈夫人,是你的太太……”
陈德明几步就钻进车里,车子开走了,陆丽萍跑着追上前,几个扑闪没站稳,脚下一滑,扑倒在地上,磕痛了膝盖,她顾不得痛了,用力捶打着冰冷的水泥地,疯了一样,挽着的头发散开了,细腻的掌心破了,她脸上,糊了灰尘和泪水,狼狈万分,她悲痛欲绝,呼天抢地。
可是没有用,陈德明,听不见她的呼唤了,也不愿再听到。
她什么都没有了,女儿走了,丈夫不要她了。
她一无所有。
很晚了,她不知怎么才回的家,那个生活了多年的、在外人眼里高高在上的门庭,此时如此陌生,如此沉寂,如此荒凉,就象一个坟冢……她象一缕幽魂似的,飘进门来。
一进正房的门槛时,她一个没留神绊了一跤,半天爬不起来,而泪水,止也止不住地又流出来。
一双粗糙的、皲裂如老树皮的手,扶起了她:“妹子,你这是何苦呢。”
她跌跌撞撞倚进沙发里,暂时寻了个栖身之地,那是她习惯坐的位子,而对面,是另一个位子,他常坐在那里喝茶、看报——此时空空的,她看着发呆。
老人说:“我要回去了,出来太久了,你嫂子打电话催我回去呢。”
陆丽萍一激灵,立刻回了神,“哥,你也要走了吗?”这个素日在她眼里,可有可无的哥哥,忽然一下子变得重要起来,“哥,你不要走,再留些日子,好不好?”她几乎是恳求了。
老人叹息说:“可这里不是我的家,妹子呀……”一双沧桑的手,握住妹妹的手,“你也跟我回西北吧。”
“不,我不回!”陆丽萍激动地站起来,“我死也不回去,这里才是我的家。”
老人直摇头:“我知道了,老总的秘书都跟我说过了,让我劝劝你,你要明白……”他对陈德明一直称呼“老总”,多少年了,也改不了口。
陆丽萍大惊失色:“他们让你劝我,离婚,是不是?”
老人点头,沉重地说:“离了也好,这里,还待个什么劲儿呢,你也快五十岁的人了,该活明白了,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再强求也没用,不如放手吧。”
陆丽萍猛烈地摇着头,甩飞了一串串的泪:“我不离,我是陈德明的夫人,离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只是气我,他想吓唬吓唬我,不是真的。”
老人急脾气上来了:“他堂堂那么大一位首长,岂是拿离婚当儿戏的!妹子,你不要再天真了!”
“我不相信,我不信!”≮我们备用网址:www。99down。net≯
老人气得捶着沙发背:“有什么不信的?当初,你做下的那些事,那才叫人添堵呢,然然就是他多年来的心病,他能认下然然,认下你,你还不知足,放着好日子不过,一天到晚尽惹事生非的,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呀?我就不明白了,被人暗地里戳脊梁骨,指指点点的,你心里就好过?”
可是陆丽萍昏了头了,听不进去了,她吃了那么多的苦,眼下,女儿死了,她到手的一切,也要被生生收回去,她实在不甘心。
“哥,你是我唯一的哥哥,也是我的娘家人,你要帮帮妹子,我不离婚,你去跟老陈说说,我不离……”
老头儿气得,脸都白了,眼睛瞪起来:“我不是你哥哥,我也没有你这个妹子!”
“哥哥!”陆丽萍惊叫。
老人抹一抹嘴边喷出的唾沫:“我是有一个妹子,叫陆丽萍的,可一岁时就夭折了,你……”他指了指陆丽萍,“你,不是我的亲妹子。”
仿佛晴天霹雳,陆丽萍呆了,傻了。
老人喘着气,缓了缓又说:“我也不再瞒你了,你真不是我亲妹子,不过说来话长了……咱家隔壁有个王麻子,整天游手好闲,爱喝酒,过了三十岁了也没讨上老婆,有一年,他老娘花了点儿钱,不知在哪儿买了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回来,说来这女人也够命苦的,在一个炕头上和她男人睡了三年,也没给王麻子生下一儿半女,王麻子气呀,喝过酒就抽酒疯,常常揍她,可怜那女人身上,常常带着伤,第四年头上,女人生了个女婴,王麻子还是揍她,说那孩子不是他的,女人一气之下,扔下几个月的孩子就跑了,他老母亲也一命归了西,日子更不好过了,我好心的娘常常接济他们,可是没过多久,王麻子喝酒也喝死了,一岁的孩子成了孤儿,我娘因为早几年失去了一个女儿,所以就把那孩子收养了……”
屋子里,是长时间的沉寂。
~还有最后一章结局,争取在晚12点前发出来。
第四百四十九章 正文结尾1
陆丽萍跌坐回沙发里,她懵了,傻了,这左一桩右一桩的事,每一桩都狠狠捶巴着她,撕扯着她,一件又一件的,令她应接不暇,她眼前阵阵发黑。言蝤鴵裻
她到底,是什么命啊?
老人说:“妹子呀,咱俩从小到大,吃着一个锅里的饭,所以,我认你是我亲妹子,爹娘觉得你可怜,人又聪明伶俐,一直娇惯你。这些年,你表面上风光,至于内里糟不糟心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以为你明白的,熬到这份儿上,不易,你会珍惜的,可你……”说着,伸手朝外一指,“瞅瞅吧,以前,这是多好的家啊,有丈夫,有女儿,是完整的家,可如今,就你一个人了,多冷清,还有什么意思?听哥哥的话,跟哥哥回西北吧,咱家搬镇上住了,日子也好过了,你大侄子做点小生意,你去了,饿不着冻不着的,总少不了你那一份,一家人知疼知热的,多好,总比你一人守着这空荡荡的大院子强。”
陆丽萍瘫在那里,面如死灰,她什么都没有了,连这个姓名,也不是她自己的,甚至原本该姓什么,都没人知道,她到底,算什么呀?她怎么,这么惨,哪一样都不是她自己的,哪一样,都是跟别人抢来的。
这几十载的岁月,匆匆如南柯一梦,醒来后,她一无所有,有的,只是额头上的年轮漩。
她浑身冷汗涔涔,久久说不出话来。
陈安初到深圳,暂时和方中平挤在一套公寓里,也谈不上有多挤,就是觉得一切都开始陌生起来,人生地不熟的,连一日三餐,她也吃不惯了,而且在周围声声充斥着粤语的腔调里,她和方中平一口纯正的北京片子,倒成了异类似的。有天早晨,方中平去见客户,她独自去上班,竟连公司的大楼也找不到了,她觉得自己就象个白痴,畏首畏尾,因此分外怀念北京。
可再难,也是她的选择,就象离开立维,她需要时间适应。不过找房子,成了另她头疼的头等大事。在中介那里先后看过几套,不是离公司太远,就是租金太贵,都不太满意。一天傍晚下了班,母亲董鹤芬忽然过来了,二话不说,拉起她就走,母女俩穿过马路,走进公司对面的一栋公寓楼,B-702,董鹤芬直接掏出钥匙,开了门,陈安吃了一惊,进去一看,南北通透的小板楼,一室一厅,简单精致的装修,生活设施一应齐全。董鹤芬一边打量,一边说,知道你还没租到房子,我看这儿挺好的,就直接订下了,付了一年的租金,离公司也近便,你明天就搬过来吧。很久,身后没有动静,她扭回脸去,见女儿怔怔的,站在那里发呆。她问怎么了?陈安笑笑说,有个财大气粗、手眼通天的妈妈,真好铖。
当晚,陈安陪母亲住在附近的酒店里,母亲说,马上快过年了,过年就回去吧,奶奶很想你,我今年,大概要在国外过了,不能陪你了。陈安沉默了一下,说一票难求,我就不给交通部门增加压力了。董鹤芬笑着伸手拍了女儿一下,而心里却酸酸的,心知女儿是不想回去的,回去难免碰到立维,再一个,那个家残缺不全,不回去也罢。
第二天一大早,董鹤芬就飞走了,陈安搬了家后,心情似乎平复了一些,而且临近年关,工作也轻松,她有更多的时间发呆,出神。最近,她仿佛很喜欢发呆,要不就蜷缩在自己的小空间里,她觉得安全。
最近这半年,发生了太多事,简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的打过来,砸得她头晕眼花,根本来不及考虑事情,而现在,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慢慢疏理自己的心情。
小区的环境很美,楼下有个小花园,开着姹紫嫣红的花。周末的上午,她在花坛旁边散步,看着那些好看的花、碧绿的草,不由想起了一到春天,***院子里,也是这样盎然生机的景象呢……她停下了。
小时候,***屋子里,也养了很多花,虽不算名贵,可是很漂亮,尤其一进冬季,她就觉得那花格外好看,总忍不住摘上几朵,簪在头发上,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美滋滋的……那时她懂事了嘛,也知道爱美了……然后镜子里,冷不丁又冒出一颗脑袋,吡牙咧嘴的,“屎克郎戴花——臭美,真臭美!”她知道他的德性,翻着大眼睛不理他,他啃一口苹果,把苹果搁她头顶上,笑嘻嘻的,“呀,这样比较漂亮,苹果树上长苹果喽!”他笑话她的脸是苹果脸,她气呼呼的,瞪着镜子里的他。他得意的,再啃一口苹果,又搁回她头顶上……她气坏了,夺过来,“吭哧”就是一口,他甩着手指,跳着脚叫,“我残废了,我残废了,小安子你赔我一辈子……”她在一旁高兴地啃起了苹果,笑。
陈安把手指放进嘴巴里,吮了吮,很疼吧?
她忽然间有些想家了。
“小姑娘。”耳边有人叫。
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