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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不想当女皇?”他侧过脸来,讥笑的神情尚未褪去,但一丝惊喜和希望正如同遥远星光一般在他眸子里闪耀。
“不想。”我郑重地握住他手,且不管我是不是在说谎,至少此刻能赢得他的信任对以后的所为并无坏处——可笑我居然在算计一个孩子!
“阿姐的愿望,是咱们大延和郜林都好好的,百姓富裕,再不打仗……如果你能答应这一点,阿姐一定竭尽全力让你做真正的皇帝。”
果然他还是个小孩,涉世不深。脸上明亮的笑已经表明了他的宽宥。
“好,阿姐……咱们说好了啊。”
“嗯,说好了的。”
自投罗网
到了将军府附近,我才发现羽瞻答应交换其实是一件两利之事。
虽然将军府已经破败不堪,几处墙垣也几近坍塌,可附近也丢下了几百郜林士卒的尸体。赫然是再打下去就两败俱伤的局面。
我偷眼瞄羽瞻的神情,却见他眉头紧蹙,钢牙紧咬,目光如箭矢般冰冷闪亮。
“朕就不信这将军府有这么难打!”
他的声音不大,身边围着的将军们和我却都听见了。只是那些将军们听大汗出此言,皆是神情一振,想是巴不得有此机会好建功立业。可我只想到我的女儿还在丁勋手里,被他这句话吓得脸色青白,竟脱口而出:“大汗!万万不可!”
“哦?”他侧头看我一眼,道:“朕知道!等珠岚回来了,朕才会给那丁勋好看!”
我不言,暗想若丁勋拼了死,就算不能击败郜林人,但给他们重创也不是做不到……羽瞻这样未免托大,却不敢开口。
可就算我不出头,也照样有人找上门来。
离我们稍远地方,有一位将领开口了,话是朝着别人说的,我和羽瞻却皆能听得分明。
“我就说,鄂尔珲那糊涂虫根本不该带她回来!打仗是男人们的事,要这些女娘们做什么?她还是这儿的王,心不一定向着哪边呢!”
我怒火中烧,欲开口呵斥,又想到他到底是羽瞻的人,便是训斥,也该由羽瞻来。可是,他却毫无反应。
“大汗!”我委屈地轻声叫他,他却全似没听到一般。我稍大声音再叫一声,他才很轻地“嗯”了一声。
我顿感无趣。既然别人用那样的话说我,他明明听在耳中却并不主动为我伸张,连我唤他他都不愿答应,那么我还何必求他呢?
我轻轻摇摇头,不知他看不看得见。但不管他有没有注意到我脸色的变化,我都不再说话了。
将军府那边静静的,很久没有人出来。
羽瞻勒住了马,谁都不知道这一脸阴云的君王在想什么——我同样不知道,但我也不想知道。
我满腹皆是委屈,他若不来安慰,我何须去找他诉说。我当然明白他在顾虑什么,为异族的可敦发动战争本来就可能引起首领耆老的反对。此时那将军将话都说了出来,他若呵斥,定然会让人觉得他偏袒于我,甚至影响到他的威信。
可我仍然以为他至少会安慰我一下的,却没有等到……和我说一句好话难道就那么难么,就一定会让他的官兵失望么?
等待的过程很长很长。夏日的阳光凶猛暴烈,我能看到汗水从羽瞻的头盔下流下来——对于来自凉爽北方的郜林人来说,即便是大延北部的临蓟道的夏天也依然热得不像话。
但羽瞻不动不言,别人便不敢动不敢言。酷暑之下,人人皆在受着煎熬。
终于,将军府的大门开了一条门缝,一个着总管服色的人跑了出来,将一封信递给羽瞻的亲卫。
“让他念。”羽瞻却不接那信,想是被昨天那有毒的信纸给吓怕了。
那总管接回了信封,抖着手将信纸取出,念道:“郜林汗国大汗陛下:尔等千里来此,所求若止贵国可敦公主,自有可放还之机。然若为侵凌我大延百姓,则唯有死战一路……”
“闭嘴!”羽瞻不耐烦道:“把这些话都跳过去,你的主子要干什么?!是打仗还是交换,就一句话!”
总管猛地打了个抖:“将军说,你们兵围将军府,是没有诚意的表现。”
“诚意?”羽瞻的冷笑再次浮上面颊:“怎么才叫有诚意?他绑架朕的可敦和公主就是有诚意吗?!”
那总管却很是精明,不接他这责问的话茬子:“将军说,请可敦至将军府,他会先将小公主放回以示我们的诚意的。”
“还想让朕的可敦去做人质?”羽瞻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大笑起来:“他在做梦吧?喂,滚回去告诉他,爱换就换,不换就算了。朕会自己夺回女儿的!不必他放!”
“若是大汗攻击将军府,只怕将军会做出什么让双方都不愉快的事情来。”那总管还颇有本事,讲话柔中带刚。
“不愉快?他是说杀了珠岚么?好吧,有本事他就杀啊!朕不稀罕一个女儿的命!能为郜林汗国捐躯,是她身为公主的荣耀!”
他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我既惊又怕,失望憎恨之情顿生。他却只淡淡瞟了我一眼,又向那总管道:“去吧,等什么?希望可敦她开口向朕求情?还是希望她跟你去?”
“女王殿下……”那总管转而向我,竟是以女王称呼,他想离间我和这些郜林军士么?
可惜,不必他离间了。
既然郜林人并不把我当作自己人,我又何苦为了他们的功业牺牲我的女儿?
“不必指望她。”羽瞻一语截断他的话:“可敦不会去的。她是朕的妻子,一切以朕的命令为准。”
“殿下,那是您的女儿。”那名总管并不理会羽瞻的拒绝,似是看出了我的动摇——而他这句话,确实戳进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那是我的女儿,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
这些围着将军府的人,只知道她是公主,她该为他们郜林汗国活,自然就可以为郜林汗国死。就连羽瞻眼里都只是他的国家,我们母女到底占多么大的一点儿地方,只有天知道!
我咬紧牙齿,心中怨愤愈增。
“还不回去复命?”羽瞻几乎要下令赶人了:“说了她不会去就是不会去,有本事你就回禀丁勋让他尽管杀了公主!”
那总管却不再多言,只瞥了我一眼,转身便走。
可那一眼是什么样的含义!鄙夷、嫌弃、讥刺……
“站住!”我一声厉喝:“你凭什么这么看我?”
“殿下身为临蓟女王,却任百姓膏于战火,这也就算了。可能看着自己的女儿死,却依然无动于衷的母亲……小的可是第一次见到。殿下真不愧是母仪郜林汗国的好可敦。小的告退了,希望公主成行的时候不会恨您!”
“母仪”二字,他说的很重。像是重锤砸进我心里。是啊,我是郜林汗国的可敦,但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护不住的“国母”,连亲女儿罹难都能袖手旁观的“国母”,还有什么脸提“母仪天下”!
他说完这话转身便走,竟是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我。
将军府的门开了,眼看那身影就要没入府门之中。羽瞻已经抽出了箭壶中的鸣镝,搭上了弓弦,稳稳地瞄向了那朱漆被烟火熏黑的大门。
我抬眼看他,那嘴角坚毅,抿成绝不会柔化的一条线——他不会再答应交换了。
“站住!”我拼尽全力地大喊一声。
那总管便在没入门前的一刻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笑吟吟地望着几欲落泪的我。
“你干什么!”羽瞻的一声厉喝如炸雷响在我耳边。
“我要过去。”我瞪大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我要过去。”
“你疯了吗?他们是要你做人质!”
我确是疯了,要保护女儿的愿望主宰了我的一切,那句“我不去珠岚会死!”落地,我的神情一定如母狼一样凄厉可怖。
“死就死了,为国而死是她的荣幸。”他又恢复了那副义正词严的帝王模样。
“好吧。”我笑得凄惨:“让我去陪我的女儿一起死,好不好?她父汗为了国家要杀了她,我没法抱怨,谁让她母亲是异族的女人,再怎么样都是外人!我和她一起死了,她的父汗就不必担心国中有人猜忌他会被异国人迷惑了!难道这不好吗大汗?难道你不愿意吗?”
“你……”他似是被我这话梗得不轻,竟红了脸说不出话来,肩膀剧颤,弓也自然松了,许久方狠狠甩出几个字:“不愿意!”
我却有一种报复的快意:“您不要欺骗臣妾好吗?很久很久之前您就骗过臣妾了,说什么好好待臣妾一辈子……根本做不到不是吗?与其接下来的几十年都被您当作外人防范,不如就趁着还有一丝宠爱的时候去死——这也算是被您善待一生了对不对?”
我不比他舒服多少。看着他眼中的专横暴虐渐渐变成错愕和痛苦,我的胸口一样传来剧烈的酸楚。
可是我的心意不会改变。如果今天我救不出珠岚,那么明天我一样会自尽。
“你怎么这么说?”他的唇微微颤动,神情竟有几分凄楚:“你说这话是故意让朕难堪?”
“大汗,臣妾死了之后,您可以续娶一位郜林美人。就告诉孩子们她就是阿娘。不要再因为他们有异国公主的血液而厌恶他们嫌弃他们,这是臣妾最后的恳求,请您答应。”
我声音朗朗,天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力气——我的喉头早已酸涩得发不出声音来,此刻的镇定,已经用尽我一身的力气和全部的心气。
“闭嘴!延璃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的神色顿时转为了恼怒。
“娘娘,请您不要做傻事!是末将出言不逊罪该万死得罪娘娘,娘娘千万别……”却是刚才说我不知心向谁的将军。我态度刚烈,声音又大,他再怎么蠢钝也能猜出我是为什么偏要去做这找死的事情。
如果他们今天不激我,我也许不一定会过去,甚至有可能忍下这一口气以图复仇。可是臣民猜忌我,丈夫都不愿安慰我的待遇,我怎么能接受?
我是一心求死,不仅是希望能陪着我可怜的女儿,也是想用我的血让羽瞻永远记住今天——他会永远失去对他矢志不渝宁死不移的妻子,也会永远失去把他当作天空一样信赖依恋的女儿。
如果做错了什么就一定会被报应,那么他今天如此对我,我所留给他的也就是无尽的悔痛。
“臣妾知道。”我不理那个将军:“臣妾要去陪臣妾的女儿一起死。”
“君无戏言。”羽瞻却奇异地冷静了下来,但看得出他马上就会彻底爆发了:“朕说要打仗就一定打,你……你不要犯傻。”
“臣妾说了要去陪女儿就一定会去。”说完此话,我双膝叩马腹,便要那马朝将军府走过去。
他索性伸过手拽住我的马笼头:“不要去!朕让你不要去。”
“放手。”我冷声道。
“不。”
我再不与他纠缠,挥起马鞭重重抽在他手上。
他根本就料不到我会动手打他,惊痛之下真的放了手。我用力一鞭挥在马颈上,那马连嘶鸣都没来得及便狂奔向将军府。
本来羽瞻的军阵离将军府便极近,人走也不过百步。我骑的马是郜林汗国最好的宝驹,只一瞬便冲到了将军府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