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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她竟伸手来触我额头,我急忙躲开:“别动我!我没事!”
缇金也闻声而来,又是诊脉又是摸额地好一顿折腾,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殿下真没事儿。快去看看您的嫁衣吧!”
那嫁衣做得确是漂亮。
我自小长于深宫,好锦缎好衣服见了无数,然而如此一件绣衣,金银捻丝为经纬,鸟羽劈绒作绣线,通体华贵晶莹的,却也还是第一次见到。
“殿下不试试吗?”虽说衣服是我的,汀芷却激动得满脸通红,一力鼓捣我穿上试试看。
换好衣物后,那铜镜里的姿影华贵,虽然没有戴繁复的头饰,却已经瑰丽到让人不敢直视了。
“真盼着看到公主大婚的样子呢。”汀芷为我整好衣褶,轻声道:“天下哪儿还有咱家公主这样美丽的新娘子?”
我却满心尽是今日看到的宫画宫雕,想起大婚之后如那姑姑所说的“和合”,竟既有恐惧又有些期待,羽瞻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又映上心间,心便跳得更快了些,几乎无法呼吸。
然而,婚礼最终还是没有如期举行。那奉天监挑了很久的吉日良辰,终究剩我一个人枯对灯花。
就在婚礼前三天,郜林汗国政变。
羽瞻的弟弟德兰弑父,自立为汗,将羽瞻的诺延部及德穆尔部所有敢于反抗的军民尽皆屠杀,血染大漠。一名身负重伤的亲卫好不容易抵达昌兴都,见到羽瞻的面,却什么也来不及说,只把一个包袱给他便死去了。
听说,羽瞻打开了包袱便跪地恸哭——那包袱里是象征郜林汗权的“汗刀”,向来是佩戴于可汗腰间的,然而此时他的父汗已死,手下为他拼了性命夺出的这把汗刀,狠狠戳在了他心上。
那天,他长跪于玄正宫外,请求父皇给他借兵,他要先靖定了内乱再来迎我。
最后,父皇借了他五万骑兵,由我朝丁勋督护率领随他远征,第二日便要出发。
我赶到点兵场的时候,他们已经要出发了。羽瞻身着白盔白甲,腰上挂着那把汗刀,骑在高头的黑马上,他的面容便似乎在这一夜里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从前灵秀而微有顽皮的气息已经全部消失了,面色肃杀如秋霜,眼神熠熠却尽是仇恨。
见我来,他却不怎么激动,盯着我的面颊看了好一会儿,方开口,声音亦是喑哑的:“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吧。”
“……送送你。”我低了头,不敢回复他的注视,我多想求他带我一起走,可是话到了唇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有什么好送的,过一阵子就回来了。”
他的声调一点留恋都没有,难道他就不在乎和我的大婚吗?
我猛然抬起头:“你……我想……能不能带我走?!我,我是你的……妻子,该和你一起……”
所有鼓足的勇气,都在对上他眼睛的一瞬间迅速溜走,说出那些话已是豁出去了,可还是讲得结结巴巴狼狈不堪。
“战场危险。”他说了这话,却跳下了马背,走到我面前,扶住我的双肩,那鹰一样的眼里终于有了几分温暖:“你在宫里好好等着就好,等我靖定了整个草原,再用可敦的礼式来接你。”
“……可是你要去多久?”我不依不饶地望着他。
“不一定。快的话三四个月,慢的话……你可能要等一两年了。”他甚至出现了一点笑影:“不过我一定回来,等着我。”
那张面孔在我的泪水里渐渐模糊,我哽咽着点头,哽咽着看他翻身上马,哽咽着看他远去,终于在踏上回云上宫鸾轿的一瞬间哭了出来。
他要去的地方在广袤凶险的大漠草原,金刀羽箭以命相搏。我日日在佛前上香,盼他得胜归来,可是盼到的却是丁督护,和他手上那把染满血的汗刀。
夜已深,我犹枯坐灯前。面庞上泪痕已干,手紧紧握住一个金锭子——我要报仇,而线索就得从这金锭子上寻出。
丁督护所描述的场景,每一幕都沾着血,狠狠刻进我心坎里。
在面对叛军的时候,羽瞻就那么单人独骑冲了过去,叛军面对他并不敢抵抗,然而对于丁督护指挥跟着羽瞻的延朝军队则是誓死拼斗,如此,很快羽瞻就冲进了叛军中央,和我方的军队相隔开。
此时,军士们仍然不敢伤及他,却突然冲出几名将官打扮的人,竟望着他直冲过去。他运刀如风,砍翻两人,自己的后心却被另一人一刀穿过。
那人尚来不及抽刀,便被羽瞻回身砍倒,然羽瞻虽身负重伤仍然不肯返回我方军队之中,仍是朝着德兰的汗纛追了下去。
待丁督护他们杀散周围的敌军,朝着他的方向追过去,却既未见人又未见尸,连他那匹马也不见了,只捡到草地上这么一把沾满了血的刀。
汗刀,是不会离身的。一位可汗大行之后,方才由继位者配上。刀丢了,我虽不愿承认却也明白,他当真是凶多吉少。
甚至都不必碰上敌方的军队。没有刀,哪怕只是血腥味引来了狼群,后果也不堪设想……
我不敢刻意去想像,然而一闭眼却总是想起送他时他最后那微微的笑容,他的眼睛像天空的星星那么亮——可是现在,还能睁开吗?还有光泽吗?他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丁督护从他杀死的叛将们身上搜出的小金锭,便摆在我面前。我狠狠捏着一块,恨不得将它熔化掉。
这是我朝宫中所铸的小金锭,是用来打赏臣子和妃嫔的。然而,这金子并不能在市集上使用,赏赐的范围也极为有限,连我朝大臣都只有几位得到过,更别说赐予外邦将领。因而,它不可能是那些叛将以正常的方式能获得的东西……
是我朝的什么人一定要杀了羽瞻,是谁要害他?我回忆我所知道的他的全部,却想不出他在我朝得罪过什么人,连最初对他有敌意的冬珉哥哥都愿意和他一道儿喝酒闲聊,还有谁对他……不,安向礼!
我在想到这名字的时候惊骇地咬紧了牙关。
安向礼符合这一切情况。
他曾经因为不让羽瞻碰我而被羽瞻挖苦过,羽瞻如果死了对他也真是有好处的,更何况,他有足够的身份去得到那小金锭。
汗刀便横放在我面前的几上。我的目光从刀尖上那阴阴的寒光滑落到刀背边深深的血槽,再到嵌着金玉拼出吉祥纹路的刀柄,最后到刀柄末端白玉刻成的狼头。
恍惚想起从前在围场的那一夜,他曾经说到我朝也把郜林汗国叫做“白狼国”,我去当他的汗妃,便是命宫里当真有“杀破狼”也不要紧。
可是,过去种种,如今皆已如镜花水月,终成泡影。
指尖按在那狰狞的狼头上,轻抚过每一条刻纹,思绪都已经散乱得不可收拾,只有心慢慢化成石头,凝固在胸膛里,几乎停止了跳动。
更鼓已停,东方已破晓。我长跪于玄正宫门口,那是羽瞻曾经跪下过的地方。我的膝似乎还感得到他的温度。
每忆及这样的往事,胸腔至深处便会泛起一股酸涩冰凉的血液。
“公主,上殿吧。”徐公公几步跑到我面前,将我搀起:“皇上正好也有事与公主相商。”
“父皇。”我将那小金锭捧在手上直跪下身去:“这是丁督护在叛将尸体上搜到的。儿臣见金锭底打有宫印,只怕此事实有宫中妃嫔宫外大臣操纵!望父皇主持一个公道!”
他挥了挥手,殿中侍立的宫人鱼贯而出,直至宫门被合上,他方才疾步下了龙墀,取过我手中的金锭。
他翻转那金锭细细查看,终于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安氏的手真长啊,都伸到郜林草原去了。”
我心中的疑惑被坐实了,悲愤却有增无减。
安氏啊,这两笔血债,我会记着,用我整个生命里所有的仇恨和悲伤,铭记于我所走过的每一寸岁月。
不报不休。
“阿鸢。”父皇的手搀住我的肘,将我从地上扶起来:“你也看到了,安氏的势力,已经大到能干涉到郜林汗国的程度了……朕想,之前德兰敢于弑父,想必也与安氏有关!”
“逆天理灭人伦。安氏不得报应,世上哪里还有什么天理可言?!”
“便是如此。”他一击掌:“你知道么?今日右相向朕提亲了。”
“什么?!”我愕然。
“右相替长子安向礼求娶云上公主。”他居然笑了:“好笑吗?你的先夫尸骨未冷,他们就……”
“不!”我尖声叫起来:“他没有死!父皇!他答应回来接我的,他不会死的!他不是‘先夫’,他不会死,不会……”
话未说完,我已泣不成声,人亦缓缓瘫倒在大殿的澄金砖上,无力直起身体。
“你自己也不是不知道……”他似是想说服我。
“没有见到尸骨,没有见到刀鞘,连他的马都没有找到,让儿臣如何相信托付终生的良人已经战死疆场?!”我已声嘶力竭,喊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口腔中留下淡淡的血腥味。
父皇背过了身,一句话也不多说,待我慢慢止住哭泣,方一字一顿宣布了他的命令。
“朕,答应让你下嫁安向礼了。”
他转过头来,对上我惊愕的目光,慢慢点了点头。
“是的,朕答应让你嫁给安向礼了。怎么,你要抗旨吗?”
“这是父亲的命令,亦是皇帝的旨意,儿臣哪敢不从。”我凄然道:“只望父皇给儿臣三个月为夫君守。”
“可以。”他竟然在我面前坐下,就坐在冰冷的大殿地砖上。
“朕知道你怨。但是没有办法。”
“是什么样的没有办法,要把自己的女儿嫁去仇人家?!”
“为了给你的母亲和你的丈夫报仇,没有别的办法了。”他轻声道:“你过去之后,能帮朕搜查到什么消息都好。”
“可能么?父皇,您以为安氏有这么愚蠢么?!”我语带讥刺:“儿媳妇算是外人吧?!更何况,我的父亲是您,是他们的敌人!”
“可是,如果不同意你嫁给安向礼,对方就更可能提早动手。”他不以为忤:“你只要再拖住安氏六个月。加上你要为布日古汗守丧的三个月,只需要在右相府忍耐三个月,我的人就能全部到位……”
三个月,只要三个月,那么漫长又短暂的三个月啊。我眼前浮动着母后和羽瞻的面容,心中仿佛有热油浇烫……终于听到自己吐出的字眼,它陌生得可怕,似乎不是我说出来的:“儿臣遵旨。”
出了玄正宫,方是日出时刻。
东方喷薄而出的血色日光,灼疼了我的双目,却再流不下一滴泪水来。
委身事敌……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诈
接下来的三个月内,云上宫皆是一片白色,直至即将举办婚礼的前一天,方才仓皇地把白纱白绸都扯下,换了喜庆的红绫。
“本公主的寝殿,你们谁都不要进来。”我看着宫女们一片忙碌,摔下这句话便回了寝殿,将门从里面插起来。
我不想见到他们任何人,不想知道任何有关“云上公主明日大婚”的消息。
我的寝殿里依旧一片素白。死气而坚定如我的心。白色的帐幔,白色的挂饰,白色的衣物摊放于垂着白色流苏的几案上。
“殿下,殿下,明日便要大婚了,您……您殿里一片白,可不吉利呢。”汀芷拍着门叫。
“滚。”我甩出一个字。
“殿下?”她似乎是被我这句话吓着了,更加拼命地拍门。
“叫你给本公主滚,听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