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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汗,你看……”我扬起手指着他们的方向。
他只是轻微地一叹,许久才道:“……走吧,看了,也不过更伤怀而已。”
杜伦婆婆为我诊完病,表情却非(提供下载…87book)常难看。
她也不与我多说,起身走去羽瞻身边:“可汗,娘娘……请可汗借一步说话。”
不知她说了什么,羽瞻回帐之后,眼睛竟是红的。
他走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蹭着自己的脸颊,只是不说话。
“是不是……杜伦婆婆说,我以后都很难生孩子了?”我猜测。
他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猛然抬起眼睛看着我,终于是微微颔首。
“你……你怎么知道的?”他开口亦艰难,然而不得不问。
“我猜的……”见他竟流下了眼泪,我也不由慌了:“你……你哭什么?我还都没有哭呢……若是我不能生,你纳个侧妃生个儿子也是可以的……再说,我还年轻呢,过个五年八年,说不定便调养好了……你别急啊!”
“怪我,都怪我!我为什么不多派人手送你回宫,为什么不亲自送你!打仗的事将军们都在,便是没了我在也不会败……可是,偏生就是做了这辈子最错的事情了……”他的面庞抽动着,竟是不能自已。
“没关系……好好调养总会好的。”我心中也重得快要无法呼吸,然而看到他那痛悔的表情,却不由换上了轻松淘气的口气来安慰他:“我就不信我乖乖吃药还会好不了呢……你知道的,我上次差点死掉,不也康复了么?”
“这次不一样。”他声音晦涩:“是毒。西面汗给你喝的不止是堕胎的药,里面还掺有毒草。会使女人……再也无法受孕的毒草。”
“……去问杜伦婆婆,是什么毒草。”我急道:“说不定……缇金能治!缇金最了解毒物药物,说不定她能治啊!”
“就是她能治,也在延宫里……你难道……”
“我要回去。”我微微一笑:“刚好,朝廷和山阴王的仗也快打完了,我想回去看看……母后的陵墓。”
他犹疑半晌,终于答应了。
“这次朕亲自送你去。过了春天再去接你……你可不许再搞什么事情出来,乖乖疗毒,知道么?”
“……也不是我想搞什么事情的啊。”我委屈道:“事情找上门来,我有什么办法?”
他却不答我,过了许久方才犹豫着开口:“阿鸢……你还记得么,我们大婚时,你父皇的妃子早产,生了一个男孩儿?”
“当然记得……怎么?”我疑他为何想到这个。
“……反正你父皇也有你哥哥。”他不抬头看我,只盯着自己的靴尖道:“若是你的毒治不好,便把那个孩子……接来吧。等我死了,把汗位给他。这汗位,本来便该是诺延家族的……”
我一把掩住他的嘴:“不要乱说!便是我生不出孩子,这汗位你随便给谁,都不能给他!那孩子的母妃本是想害我才早产的!我不想看到那个弟弟!”
他不欲与我争辩:“那朕就去令戏雪准备。明天我送你回家。那些从延朝带来的人,你便带回去吧。没有战争了,他们可以回到故乡……说不定他们的家人还活着还能团聚。有时候我想,是不是我杀了太多人,天才要夺走我们的孩子。若我多行善事,说不定,缇金能疗好你中的毒,还能给我们……”
他不能再说下去了,声音里哽咽我听得那么清楚,心也不禁酸起来,想尽可能让声音轻快却做不到:“是。我也相信……那你便去问杜伦婆婆吧,我中的是什么毒,那毒草的情况如何,可都问清楚了才好。”
他嗯了一声,便起身,扶我躺在榻上,为我掖好被子,便出了帐。
当真能治好么?我心中却没谱。从服药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月了……我现在不能骑马,只能坐马车,等我回到延朝,大概也要半个月时间,那时候还来得及治么?
归去来兮(二)
半个月跋涉之后,终于重回了我生活十七年的宫城。
戏雪把我从车上扶下来,我却不再习惯昌兴都的阳光直射于巍巍宫殿之上的耀眼了。
那些高大的殿阁,有水晶雕琢的宫灯,有白玉凿成的珠帘,有重重锦缎帷幕拦住一张张绝世容颜。那是我应该最熟悉的一切,此刻却莫名地感到陌生。
我只离开了一年,却已像是别离了一生。
缇金比我走时憔悴了不少。乌水夷受战事牵连,她无法返回故乡。虽亦能卜卦知家人安危,但心中还是记挂着,我再见她时那面色竟生出几分苍白来。
“公主殿下服的是什么药草?”她平静地问,却在听到羽瞻那一堆奇(提供下载…87book)怪的郜林语音节之后愕然了。
“我不知道这草是什么草啊。”她皱着眉:“可汗说的语言我又不懂。”
羽瞻却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便是这个。”
她取过盒子,打开,将草药取出嗅闻,手却剧烈地一抖,那盒子和毒草都掉了出来。
“这……这是……是了,幸好是这个……”她像是自语:“又是这个……”
“是什么?”我问。
“我不能判定这到底是什么,只是……估计和‘褪花’差不多。都是促动血气的药。”她转向羽瞻:“可汗,您有没有再让公主吃羊肉之类的食物?”
羽瞻惊愕:“她在郜林汗国,不吃羊肉还能吃什么?”
“……那样,要治这毒,用的时间便更长了。”她徐徐道:“这种草药闻起来该是极热的促血药。胎为血气,若血气流动过盛,便凝不住胎儿。若是只服用一次,能维持的时间大约是两三年,然而若公主留在郜林汗国,吃羊肉这种大热的食物,血气便会更加炽热,不必再服用也永远无法调理好身体。”
“那便是说,若是不给她吃羊肉,她就会好起来?”羽瞻急不可耐地问。
“不。”缇金微微叹气:“公主曾经中过‘褪花’之毒……现下虽然疗好了,但体质已经伤了。这次又服了这毒药……奴婢只能为她调理,能不能调理好,却要看公主自己的身子了。”
“交给姑姑了。”羽瞻起身,竟对缇金行了一个大礼。
“千万别,可汗!”缇金急道:“公主她……为公主疗毒,是奴婢的本分。”
夜里,云上宫传遍蜡烛,我倚在绣榻上,看戏雪剪着烛花,恍若隔世。
“娘娘……奴婢想不到还有一天能回来。”她没有看我,只举着银剪刀,朝那爆开的烛芯中剪了过去。火光一暗,片刻又亮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还回得来。”我沉吟:“不,你到底是要回来的,只是不是回到这云上宫罢了。”
“我要是回来了,娘娘该更孤独了。”她轻轻笑。
“我已经向父皇说过你的事情了。现下卢将军正在打最后一仗……打下山阴郡他就能回来了。本宫亲自为你主婚,可好?”
“折杀奴婢了。怎么当得起……”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阵儿,羽瞻便挑开珠帘走了进来,戏雪便自己退了下去。
“你又喝酒了?”我迎了他几步,却闻到他身上有浓烈的酒气。
“嗯。父皇设宴的时候,高兴,就喝多了些。”他话都说不清楚,脸上却是饱满的笑意:“阿鸢,知道缇金能帮你治疗调养的时候,我就高兴得……高兴得……”
“高兴得怎么样?”我含笑,虽然缇金说她只能尽力,但有希望也胜于没有希望,我心下的喜悦也是不待言的。
“就是高兴……”他眼睛迷离:“阿鸢……你今天可真漂亮。”
我跺跺脚:“又说这样话……我现在,还不能……”
“知道知道。”他却将我抱在怀里:“我就只是抱抱你,不碍事吧?”
见我不抗拒,他又把唇附向我耳边:“明儿个我就走了……今夜还宿在你宫中,你不介意吧?”
我噗哧一笑:“‘本宫’的丈夫,不住在这里还能住在哪儿?”
“那可不一定……我第一次留宿云上宫时,可是让公主殿下给赶出去当侍卫了,第一次给人守夜啊!”
我脸涨得通红:“那时……那时咱们还没有成亲呐,你……再说,你不也抱着刀睡着了么?”
“啧啧,我家的公主多狠心呢。”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像是在笑:“在外头站着抱着刀睡着,我这辈子这么凄惨的时候还真不多……”
“……最后,我也让你进来了啊……”我脸通红。
他的呼吸都带着轻细笑意:“是啊……让我进来了,还给了我永生难忘的一夜。”
戏雪出去的时候把剪烛花的小剪刀也拿出去了么?烛芯都烧得这么长了……甚至腾起了几丝黑色的烟线。
我有几丝慌乱,眼睛只盯着那火苗儿看,身体却在他的怀中慢慢变得柔软温润。
他的呼吸已经更像喘息,似是在努力抑制自己的**,终于将我横抱起来,放在了榻上。
他的身体有被点燃的温度,芙蓉帐下意乱情迷,交错的身体和深深浅浅的吻,发丝在枕上混结于一处,在肩上挠起轻柔的酥麻。他的手指移过我的皮肤,掠过覆在身上的薄纱,微妙的触感让我止不住颤抖。
他的动作,却在指尖移到我腹部时戛然而止。
留下的,不过是一个缓缓沉沉的吻。
“还是不可以……阿鸢……”他翻过身,仰躺在我身边,呼吸仍是粗重的,许久方平复下来:
“你……你……身子还没有大好,这样……你会落下病的……”他的目光直直盯视着帐上的玉钩:“不能让你冒这种险……”
“对不起。”我把头埋到他颈边。
“是我对不起你。”他的手臂环过我的肩颈:“若不是我,你不用受这么多苦的……”
“不要提了。”我伸手掩住他的嘴:“不要再说了,除非你想让我现在就哭给你听……”
“睡吧。”他果然转开了话题:“靠着我睡,我是真的很……想你。虽然不能亲热,不过能依偎着也好。”
他的身体有我熟悉的气息和温度,哪里有一颗痣,哪里有一道伤,我都一清二楚。可是明天他就要回郜林汗国去了,一走,还不知是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别想要离别的事。”他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现下两国都河清海晏的,再没什么大事儿,就等你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我再来接你,你就放心养着吧。养好了身子……”
“那怎么样?”我突然淘气起来。
“咱们一家人便好好过日子了。不打仗了,也不去和别人争抢什么,好不好?”
我点点头,不知道他发觉没有。
羽瞻走了,日子突然就变得空空荡荡的。
缇金端给我药汤的时候,我甚至会恍惚,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十岁的小女孩,长着一头粗糙的红色头发,明明已经有人提醒了自己,却还不知道危险随时会来临。
我变了太多了,唯一不变的似乎就是缇金她端上来的汤药还是苦得叫人难受。
然而,终究还是与从前不同了。后宫再没有安氏,朝堂上再没有右相,曾经的太子王爷已经被圈禁在了明光院。那时候想也不敢想的一天已经到来,却并未让我有多一分的高兴。
而父皇期待的一天,也很快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