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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宫记-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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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明知这一点,只得答应,却仍再三嘱咐:“如果无法靠近,就集中在一个地方放箭,要是能靠近,只撕出一个豁口将那两万人接出来就好了,千万不可恋战。如战况有变,听我鼓点指挥!”

    他匆匆应了声,便带着那万人队疾驰而去。

    我重新上了瞭望塔,须臾功夫,战况已完全乱了。

    看不清谁是大延人谁是郜林人,褐色的衣甲和褐色的皮裘,在高速旋转的战圈中央混成一片。隔得太远,厮杀呼喝之声入耳皆无法辨明。

    唯有那战旗之下,一片宁静。

    大延的皇家战旗乃是蓝底绲朱边的,上面是一对鹰翼和一双狼眼,外圈缀着霹雳日月。此旗所在定有一万顶精锐的护天军在。

    如此的乱况,护天军仍未投入战斗中,可知冬珉仍然在观望。大延军队的力量尚未完全发挥出来。

    就算那个万人队真的冲进去了,也不过是多一万人殉葬而已!我心头大骇,令军士敲响战鼓,三声重三声轻,意即放箭即可万勿靠近,果然,那个万人队就在比一箭地稍远的地方停下了。

    郜林人的箭术比大延人的好很多,箭法精且及远。这个距离,我的万人队可以杀伤大延的军队,但对方箭羽射不到他们。

    几拨箭过去,外圈的大延军士纷纷落马,但就在集中放箭的地方,延军竟越聚越多了。细细看,果然也是在这个方向,德兰所率的两万人正在集中力量突围。

    延军却集结起一部分,朝着鄂尔珲所带的万人队逼近。他们已经脱离了原本的战圈。如果鄂尔珲与他们缠斗,必然无法再远程杀伤围住德兰所部的延军,可是如果不管他们,鄂尔珲的万人队就会迅速被纳入他们弓箭的射程之内。

    “五重一轻!”我尖声叫道:“五声重,一声轻!”

    鄂尔珲会意,他的万人队迅速分为左右两翼,朝着那逼近的延军两翼绕了过去。

    在这样的位置,他们开弓射箭既能伤及战圈中的延军,也恰好构成对主动出击延军的侧腹威胁。

    那部延军停下了,也分为左右两翼,又朝着他们逼过去。

    “讨厌死了。”我恨恨骂道:“再派五千人,从中间接应!”

    新派的五千人加入战斗,似乎起了不小的作用,那脱出主力的延军很快死伤殆尽,可在战圈中,德兰身后跟随的战士也越来越少了。

    箭羽如蝗,尽是朝着德兰突围的方向接应,终于撕出了一个突破口,鼓声再改,却是要那一万五千人上前援救。

    然而,当德兰身后的军士与救援的人员汇成一体,几乎摆脱了大延的包围时,那杆旗突然被高高举起,旗下的军士突然高声呐喊,朝着这边掩杀过来。

    “退兵!快退兵!”我失声叫道。

    及至还活着的郜林军士退入斡尔多城,大延的士兵已经到了极近之处,连他们的面孔都可以看清了。

    防守的士卒连发了十多番箭,方将他们逼退。

    冬珉似乎并不急着进攻斡尔多城,就像一只猫捕到老鼠要将它玩弄一番方才吃掉一般,斡尔多城几乎成了他的手中之物,他正以悠游的心态窥伺着这些宫帐中的惊慌和恐惧,寻找最好的机会进击。

    而原本留下的五万士兵,现时能上阵的只剩下了三万五千人。

    “可恨,雪还没有化尽,否则便是用火烧也能烧了他们。”鄂尔珲一边任塔丽为他包扎右臂上的刀伤一边诅咒着。

    “……他们在西北,咱们在东南。就算地上没有积雪,现在放火,是烧他们还是烧咱们自己啊。”我苦笑道:“只盼大汗发现德兰不归,看到狼烟,知道咱们这儿出了事,能赶紧回来救援。”

    他不再说话,只是皱起眉头,嘶地吸了一口冷气。

    “鄂尔珲,本宫来是找你问问,咱们还有没有什么可用的战法?本宫实在不了解如何用骑兵。”

    “娘娘,小的只知道骑马打仗,调兵派遣,那是大汗的事儿啊。娘娘,您要是有了主意,小的和弟兄们自当万死不辞地执行,可您要我去想什么战法,那可比杀了我都难。”鄂尔珲的话算是绝了我最后一点希望。

    如果羽瞻不及时赶回来,斡尔多城陷落的时间便完全取决于冬珉什么时候心血来潮了!

    明知迟早败局,决不可投降。

    而冬珉这败德之人,居然用了和羽瞻一模一样没良心的战法。

    每当斡尔多城的士兵欲休息时,他们便鼓噪,摆出一副要进击的姿态,可当郜林军士提高警惕密切观察他们时,他们又开始休息。

    “那快点下雪吧,刮大风暴吧。”鄂尔珲明明疼得直吸冷气,却还不住嘴地诅咒:“冻死这些该死的魔鬼。”

    “……阿爷说得容易,那雪是你说说就下的?”塔丽都不以为然:“现下连个萨满都没有。”

    萨满?我叹一口气,想到了缇金,如果她在说不定是真的能招来暴雪狂风的,可是……

    “怎么没有萨满啊?”鄂尔珲横了女儿一眼:“你祖母就会!”

    “杜伦婆婆能招来风雪?”我惊异地站起来,大喜过望。

    “……”他挠挠头:“阿娘也不是真正的萨满,我小时候有一年大旱,草都枯萎了,阿娘念咒召来了雨水,可是她能不能带来风雪,我也不知道……”

    来不及听他啰嗦完,我已拔腿而出,即使杜伦婆婆只能招来雨水,这个季节里也会迅速变成雪花吧。

    可杜伦婆婆听了我的要求,却只能为难地摇头:“娘娘,我那时……和现在不一样。天是要救牛羊呀,才借我的身体念出咒文带来雨水,可现在下雪,牛羊会冻死,那边的战士们也会冻死……”

    “可是他们不死咱们就得死!”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杜伦婆婆!”

    “谁死不都是死么?”她淡然得几乎可怕:“咱们的勇士们有阿爷阿娘等着,有妻子儿女盼着,他们的难道就没有?打了败仗而死并不可耻,但用这样的手段去害死别人,那才是最最可耻的。”

    “可是……”我一时不知如何和她解释,我自然也不想多杀伤大延军队,可若他们不受创,如何才能解斡尔多城之围?难不成去找一名剑侠把冬珉杀了么?这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斡尔多城的每个人,都在恐惧中强自克制着,生活似乎还按着原先的轨迹进行。

    第二日,我醒来却仍旧呆坐在榻上,奶娘进帐抱起白伦,是该给孩子哺乳的时候了。

    “别。”我突然出声阻止她:“把孩子给我。”

    “娘娘?”

    “我的乳汁还没有干。”我恻然笑道:“死之前至少该亲自哺喂孩子一次。”

    她惊惶地跪下:“娘娘千万别这么说啊!您不会有事的,大汗会回来救咱们……”

    “也许等不到了。”

    我不待她答话,自站起身来,抱过白伦,解开衣服。他拼力的吮吸带来的疼痛让我不禁暗暗咬了牙,可看他那一副沉醉的样子,却让我心都酥了。

    这是最幸福,也最痛苦的时刻。

    然后是珠岚。

    也许女孩儿有比男孩更敏感的心绪。在我把她抱开之前,她突然大哭起来,小脑袋一个劲儿往我怀里钻。

    我鼻腔酸涩,却流不出泪水来。双臂紧紧揽住这柔润的幼女,我多想就这么抱着她再不放手,可是不行。

    我刚刚扣好衣扣,一名士兵便闯入大帐:“娘娘,延军列阵了!”

    我笑叹一口气,亲自捧起自己的头盔,系带子的动作很慢很慢,这是我最后的闲暇,我似乎要用这短短一刻将自己的一生想清。

    手指紧紧握住宝刀刀柄,是的,要开战了,是真正的恶战:敌方是我的兄长我的仇敌,他手下的是曾经保卫过我的大延护天军,那些人讲着我的语言曾对我下跪高呼着公主殿下万福……

    不,我突然一个激灵,也许还能有斡旋的办法!

    茨儿犹疑道:“娘娘,当真要如此?”

    我点点头,她为我散开头发,重梳成大延妇女的发式,那些我出阁前所佩戴的花胜金钗,又插在了如云鬓发上;罗裙曳地,霞帔流光,我换上的是大延公主的服色,也许能凭这样的身份暂时延后他们攻击的时间。多等一刻,也许就能等到羽瞻的援军。

    德兰见我如此打扮,已经料到了多半,他浑身颤抖跪在地上:“娘娘,万不可如此啊……您这样是犯险……”

    “打仗就不是犯险么?”我笑笑:“若是本宫死了,你和鄂尔珲,请一定保全白伦和珠岚,把他们安全地交还给大汗……”

    “娘娘?”鄂尔珲的反应比德兰慢很多,这才醒悟过来:“大延皇帝不会因为您是公主就……”

    “他不会,但是士兵们未尝不会。”我咬牙道:“就赌一把,死我一个人总比死那么多战士好,反正我一个女人在战场上也只是累赘!”

    “不能这么说!”德兰迅速接口:“若是您有个万一,大汗怪罪下来怎么办?”

    “对于皇后来说,还有比死战殉国更荣耀的么?”我笑中含泪:“至少我没有给大汗丢人。”

    “您以公主身份求大延退兵本身就有辱郜林汗国颜面!我等男儿竟要一个女子去恳求敌人,这是对我们的侮辱!”德兰分毫不让。

    “我不是去求他们退兵!”我怒道:“本宫要看看,谁敢跟着一个弑父夺位残害忠良攻打友邦的昏君来送死!”

    “阿姐!”大帐的门开了,至琰身影飞扑过来:“阿姐,姐夫呢?他为什么不回来救我们?”

    这段日子在郜林汗国他已经胖了一些了,此时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里噙满泪水,还有泪迹沾在渐圆的脸上,看起来像是一只委屈的小熊。

    “不怕。”我强自微笑:“有阿姐在。姐夫会回来的,你要耐心等,这些哥哥叔叔们都会保护你们,知道么?”

    他仍抱着我腿不肯撒手,德兰仍在不断啰嗦,连白伦都配合地哭了出来。我只怕自己心气一软便不能成行,只得狠狠心,一脚将至琰踢倒,提起裙摆快步冲出大帐。

    “阿姐!”

    至琰的童音从大帐里传来,带着浓浓的哭腔。我翻身上马,提起长矛冲出斡尔多城。

    对面,是弓上弦刀出鞘严阵以待的七万大延精锐。

慕容将军

这是一场沉默的对视。

    隔开一箭能够射到的距离,我勒住马,将长矛拄在地上,尽量掩饰着恐惧,望向大延军队的方向。

    今天并不算寒冷。也许春天真的快要来了。我只穿着单薄的大延公主的衣裳,却并未觉察有寒意。

    风吹在赤露的脖颈上,有微暖,有点儿像皮毛摩擦在肌肤上的触感。痒酥酥的。

    对面的大延军队似乎并不能理解我单人独骑出现的目的,方才他们还在高声以南腔北调的郜林语叫骂,此刻却一时安静下来。

    这儿不像是战场,简直是公主回家省亲了。想到这儿,我不禁微笑了一下。

    那皇室旗帜下的人,正是冬珉,连他也不知道我以这身装束出现的目的么?他膝头磕马,出列与我遥遥相对。

    “璃鸢?”

    “知道是孤,为何不下跪?!”我竖眉喝道。

    “下跪?”他一怔:“朕是皇帝!你自称孤,是想说你是临蓟女王吗?那是父皇封的,今日我要撤藩也只是一句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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