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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戎头人见我们举棋不定,急得额上都冒出汗来:“娘娘,你们……”
“救!”我一咬牙。
“娘娘?!”德兰大惊失色。
“还有多余的马匹和武器吗?”
“有……可是……”他疑惑地瞅着我:“您的意思是?”
“让这些白戎人去。”
他终于点了头,认可了我这样的做法。
“听着。”我转向那黑压压跪了一群的白戎人:“慕容将军虽然允许你们到郜林汗国来,但你们将就此成为奴隶,做牛做马,死生不豫。你们还想去救慕容将军么?”
他们面面相觑,却很快就下了决定,那为首的男子点点头,竟无一人出声反对。
“好,本宫给你们武器和马,你们去支援他。如果能协助守住斡尔多城,本宫给你们自由民的身份,如果你们有人立下功劳,本宫再向大汗请求另行赏赐!”
“娘娘!”这次轮到鄂尔珲出声制止了,他面色大变:“给奴隶自由民的身份那是要大汗亲自批准的啊。”
“没关系。”我毫不犹豫:“出什么事本宫顶着,现在本宫说了算!”
他似乎有满腔的话憋回腹中,终于不再言,去给这些白戎人调拨马匹武器了。
“昨天征服的部落,就是今天冲锋的新兵。”我看着那些白戎人冲向大延军阵,似是无意地对强撑身体陪护在我身边的德兰说:“既然对于郜林汗国的部落可以如此,为什么对于白戎人就不能如此?”
“毕竟是敌人。”他压低声音说:“白戎人贼心不死啊。”
“本宫知道。但是你看,至少现在他们是在为咱们作战……至于他们能不能回来,有谁知道呢?”
他不再言,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指——这些白戎人就算能救回慕容朝,他们也会死掉一多半,这样郜林人不用太费精力就能看住他们。
“这些人当真是为了求活命才跟着慕容朝来的?”德兰似是无意地说了这么一句。
“当然不是。”我微微一笑:“如果是为了求活命,为什么不带家小,只有这些男人跟来?难不成说妇女老人小孩全部死在路上了?你看这些男人也不像是遭过瘟疫的样子吧?”
“那……”
“慕容朝有他的打算。”我微微笑:“大家都有各自的打算。现下本宫也不知道慕容朝的考虑,也许以后会被告知,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不过那有什么呢?”
“嗯?”他料不到我这样回答。
“本宫只是说,不必知道得这么清楚。反正此战之后大汗就回来了,这些事让他去操心就好。你看,”我扬起手:“他们已经杀出来了。你觉得一般的白戎百姓会有这么好的身手吗?要有这么好的身手也轮不到慕容朝来烧他们的房子了。”
慕容朝受了很重的伤,但直到被扶下马来,手中还紧紧攥着一个人头。
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想必和他满门被诛有颇大联系,也许他杀入重围就是为了把这个人杀掉。
那些去救援他的白戎人亦有很大损失。大概只有一千多人回来。
“你们自由了。”我微笑道:“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来帮助我们守斡尔多城,立下军功的话,大汗还会赐你们牛羊让你们安家生活……不过说到这个,你们的家小呢?为什么没有随行?”
“他们,七十多里远的地方,在那里,等着。慕容将军说这边危险,带我们来,支援。”
“你们是他选出来的身手好的人?”
那为首的男人却显出了一丝踌躇:“并没有……所有的,男的,都在这里。”
“你们从前是军士?”
“不……种地的。”
当真奇了怪了,难道大延军队是特意放水给他们的?可那是何必呢?
而慕容朝带这些丁壮男子来斡尔多城,就是为了协助我们守城的?如果是这样,那之前我的推测就是错的,到底是错怪他了么?
然而,便是有这些白戎人协力,也逐渐抵挡不住大延军队一次烈于一次的攻击了。
能烧起求救烟号的木柴牛粪皆已烧完,不得已只能拆了一些毡房,把毡片和木棍丢入火中。而烹煮食物更是无法可想,只能把肉靠近火,大略烤一烤便半焦半生地吃下去。牛羊马匹集中于斡尔多城的一角,但没有草料,母牛挤不出奶,牛犊一头接一头饿死。
更糟糕的是,连水都没有了。原本被围时地上还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可这七天过去,竟有大半自被阳光晒化了去。残雪虽然不净,却也被装进皮囊化了水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如此下去,军队便是不战死疆场,也会因没有后勤补给而困死在斡尔多城的。
给羽瞻出主意是多么轻易的一件事,可是轮到自己亲自领兵了,却发现自己早就陷入了无法解决的困境。
我不知道羽瞻到底在干什么,便是一个个杀过去,十万大军这五天也该杀完了吧,更何况他答应过我少杀戮的,怎么就是不回来呢?难道他战败了?
想到这个,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怎么可能呢,他绝不会败给安向礼的……
可是,如果他再不来,我们就真的顶不住了。
“趁着黎明前突围吧。”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心却沉得直坠下去。
“可是这么多妇女孩子……”鄂尔珲说出了最大的负累所在。
“能走的就跟着你们走,走不了也没办法了。”我笑笑:“你们把皇子和公主带走,有机会交给大汗就好。”
“你……娘娘,您不走吗?”隔着疯狂燃烧的篝火,他的脸掩藏在一大把胡子中间,却掩不住他的惊讶和恐惧。
“我走?走到哪儿去?我走到哪儿,大延军队就会追到哪儿……若是你们分散着逃出去,他们不一定知道白伦、珠岚和至琰在哪儿。那样还能保住点……希望。”我苦笑:“我是可敦啊,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应该离开这里。”
他固执地摇着头:“如果您不走,我们也不会走。如果您有什么闪失大汗会杀了我们的。”
“如果你们不走,会死得比大汗要杀你们更早。”我亦坚持己见:“我可以拖住大延军队……你看,如果再不动身,明天就不见得还能活到晚上了!”
他不说话,竟是急得快要掉泪的样子。我第一次见这粗豪莽撞的汉子也有如此的一面,一时不知所措。
而斡尔多城外,鼓噪声又起——难道大延军队打算半夜作战了么?这可怎么办?!
“娘娘,您说的话我们都明白,可是我们做不到……且莫说你是可敦娘娘,我与大汗从小一同长大,心下只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便是看着他的妻子要留下受难,这也不是我一个大好男儿能做的。”
我不意羽瞻在他心中是如此的位置,不禁心头一暖,正欲再开口劝说他以小皇子为重,却听到瞭塔上传来一声欢呼。
“回来了!娘娘,大汗他们回来了!”
那士兵几乎是跌下来的,三脚两步冲下来,竟然狂喜得嚎啕大哭
破晓之战
我与鄂尔珲相视,竟是一时无言。我开口,却不知说什么,又怎么说。春夜里尚有几分寒意的风灌入胸口,立刻被狂躁的血液烧热。
期盼了太久,所以得到的时刻,连相信都不敢。
“娘娘,您上去看看啊!”鄂尔珲的声音也是颤抖的,连他那把大胡子都在不断地抖。
我这才回过魂一般,提起皮袍沉重的下摆,登上瞭塔,身上已经沁出了春草破生一般的汗意。
稍远处的大延大营,正像是一个被打翻的蜂巢般杂乱疯狂地闹成一团。在瞭塔上听不清他们的喊声,却能看到几条清晰的红色光带在附近闪烁。那似乎是夜里劫营的军队打起的火把,连缀成数条长河,瑰美艳丽,在黑暗一片的大延营地上变幻轨迹,时不时还冲进大延的营地里,又飞速撤出。
可是哨兵说是大汗回来了,羽瞻呢?他一向白衣银铠,冬季常披一条雪豹裘,一身的白什么时候都不会换,在夜色里应该是极其好认的。
可我怎么望都望不到一点白色。此时残雪融尽,大地上连能引起我错认的物事都没有。
而且,如果他是趁着夜色劫营,为何要打火把?这不是故意引起对方注意吗?
不过郜林人作战一向诡谲万变,我搞不清情况也是有的,冷静下来,方觉风凉。
破晓前的黎明已经要来临了。这是整个一天最冷的时刻。我裹紧身上的皮裘,仍不愿下去。
逐渐有光亮漫溢整个天空,深蓝色一点点被光亮拭去,慢慢地,我能看清在大延军队外围一个更大的弯月阵已经成型。
那是郜林汗国的军队。
只是,不见白袍的大汗,我却血液逆涌,险些昏过去。
他怎么了?他不是一向亲自指挥军队的吗?我再次握紧木栏,固定住自己的身体。才注意到中军围住的一人身形颇似他,只是未着白袍而已。
那应该就是他,可他为什么换战甲呢?
沉沉的胡笳响起,那样压抑而悠远的呼念却标志着即将到来的激情——骏马飞驰,铁蹄迸出火花,点着脚下的大地,草原燃烧空气沸腾;钢刀在空中旋舞,那曼妙而狂烈的弧线,要以血液和惨叫为伴奏的歌声。
突然,从左翼开始,郜林军队开始动作了。却不是冲锋,马队整齐划一地缓步前进,更像是一场盛大的表演。
接着是右翼,当两翼向前推出,只有中军还留在原地。
不仅是我目瞪口呆,就连大延军队也不知所措,他们除了支起弓弩之外别无所为,怔怔看着面前的敌人变动阵形。
直到某一刻,左右两翼同时停止了前进。大草原上仅余风在飘荡,大延的皇家战旗又挂了上去,而郜林中军的黑色长纛亦轻微扬起。
这两军对垒的一刻,是对每个人心防的考验。不仅是战场上的他们,连我都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惊叫出来。
大延的阵形也在变化。包围圈几乎已经撤去了,原本分来环绕斡尔多城的士卒,正在尽快向中军涌过去。
而我只从书上见过的一幕,突然在我面前发生。
郜林军队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奇异的呼啸,时高时低,或者高低并存,像极北之地夜晚的奇异光束那样变化不定。
这呼啸的范围从中军黑纛所在蔓延开来,最后那约莫十多万的郜林大军齐声时,竟然汇涌成了一条冰冷而旋流暗涌的杀机之河。
而脚下也传来这样的声音时,我才发现原来斡尔多城里的士兵也已经都换好戎装跨上了马背,他们是在与外面的同伴相交流么?
这样的呼啸,在他们祭祖的时候我听到过,但那时的旋律谐中自然,甚至还带着几丝天地宽和的柔情。
但它此刻却充满杀伐之意,调子散乱且诡谲不定,待到终于调和在一处,却愈发拔高,最后竟宛如狼嚎利剑一般森然可怖。
作啸之后,一定是一场恶战……在史书上冰凉文字的记载,此刻重现于我面前,我心中竟添了数分敬畏。
而黑纛下那身形与羽瞻酷似的男人扬起了头,这一瞬,我突然看清了他。
那就是羽瞻!他那双凤眼中,闪动的神情是睥睨的自豪。
他对这一仗很有把握了?我不自禁微笑,但想到他的对手——也是不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