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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宫记-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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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挺好。”我手托腮:“皇室又多了一个可能的继承人。”

    “不。”她将手上擦好的一件铜壶摆到了我面前:“娘娘,说不定只是多了一个斗争中的冤死鬼。”

    “他的父亲是皇帝啊。”我感到好笑:“谁会害他?!”

    “第一,今天是皇帝,明天就不一定是了。大汗,娘娘你,还有至琰小皇子,不都希望冬珉被废黜么?第二……便是父亲是皇帝,也挡不住那些胸存杀念的庶母。”茨儿依旧笑嘻嘻的,瞟了一眼那两个摇篮:“像咱们的小皇子小公主这样的,当真幸运得不得了。大延宫中那么多宫妃,谁不想争宠啊?别人的儿子,那可绝对是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除了我和你,还有谁知道汀芷在哪里?”

    “几个太监。”茨儿突然正色道:“要把这几个太监的名字告诉大汗。”

    “你要除了这几个太监?”我笑:“怕有人去危害汀芷母子?”

    “不,不是怕有人要危害他们,而是怕冬珉皇子……呃,皇上去找到他们。如果找不到他们,至少公主您有一个砝码来要挟他。”她笑得神秘兮兮,眼中却似有泪花。

    “可你何必急忙告诉我呢?”我觉得她今日颇为奇(提供下载…87book)怪。

    “因为啊……奴婢已经不想再活下去了。”

    “什么?”我大惊:“怎么这时候才……你,你怎么想的?”

    “奴婢简直是个祸水。”她的笑容不算自嘲,里头有痛恨的神情在,她恨自己么?

    “奴婢想要嫁给卢将军的时候,他就沙场捐躯了,奴婢……现下心头有别人,他却又……”

    “等等!”我愕然:“你又欢喜谁了?难道他战死了?”

    “还没,不过……”她苦笑道:“奴婢爱慕慕容将军,但自知配不上他,因而他虽丧家别国来此地,奴婢也始终未敢说明,可现在他也命在旦夕,奴婢……奴婢想,若是我死了,说不定上天会饶他一条命来。”

    “乱想!”我怫然站起:“慕容将军不会死的,他……医士和巫师会治好他的!等他好了本宫将你赐给他!”

    “谢娘娘,可娘娘忘了吧,几年前娘娘也答应过让我嫁给卢将军的。奴婢是个不吉祥的女人……”

    “要嫁给卢将军的是戏雪,喜(87book…提供下载)欢慕容朝的是茨儿,你自己难道不知道么?”

    “自欺欺人罢了。”她苦笑:“换个名字,又能怎么样呢?我还是我自己,再努力都改不掉的我自己。”

    “别这么说。”我喝止她:“现在与本宫一道去探视慕容将军吧。”

    慕容朝伤得很重,听照顾他的士兵说,他伤势反复,时好时坏。好时能问问战事进况,差时却只不断念叨一个人的名字。

    “什么名字?”我想起他提到过的,那个他年少时心仪的姑娘。

    那士兵皱着眉头,要把那个名字从口中发出倒像是比割了他舌头还难一般:“策……策额?策勒……”

    “……这不是郜林男人的名字吗?”我大为失望。

    他拼命摇头:“不是,我说的不准,不是这么说的……但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出来。”

    “斯娥?慈娥?瑟儿?茨儿?”

    在听到第四个名字时,那士兵猛然点头:“对,娘娘,就是这个。”

    他昏迷的时候念的是茨儿的名字?!

    我张口结舌,转脸看住茨儿。

    茨儿的脸上惊喜羞悲一应俱全。

    我实实没料到慕容朝心上有茨儿,这样也好。成全了他们两个,亦算是为慕容家续上香火,可是慕容朝这一身重伤……

    过了许久,茨儿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轻声道:“娘娘,奴婢想亲手为慕容将军熬药。您那边,塔丽一个人也许可以照顾上一阵子。”

    “可以。你好好服侍他。待他好了就……”

    茨儿脸红了,期期艾艾望着那士兵,那士兵窘在原地:“娘娘,她是……?”

    “她就是茨儿啊。”我笑道:“你也出去吧,让他们俩单独待一会儿。”

    那士兵恍然大悟,一脸释然的笑意,指给了茨儿慕容朝要服用的汤药,便随我出去了。

    可我回到银帐,刚一坐下,却突然想起了有什么事情不对。

    ——如果慕容朝喜(87book…提供下载)欢她,为什么叫的不是“戏雪”?

    茨儿是后来才用的名字,且她改名后并未与慕容朝有什么接触,他应该更熟悉“戏雪”。而在重伤昏迷时,为什么会喊自己不熟悉的那个名字?

    或者,他呼唤的那个“茨儿”,根本就不是茨儿……

血肉为药

茨儿回来的时候,脸色是没有血色的白。

    “……慕容将军不好么?”我寻词度字,半晌才问出一句。

    “哦?”她原已坐在门边继续手中的针线活,听我一问才抬起头来:“没有,谢娘娘关心,吃过药他已经好了不少,睡去了。”

    “那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白?”我狐疑地问——她的面庞在暖红的火苗下仍然泛出一种病态的青。

    “没什么。”她搪塞地笑了一下,复低了头。可偏在这时,我看见她袖管上有一片渐黑的暗红斑渍。

    我站起身,在她明白过来之前逼到她面前,一把抹上了她的袖子,露出的小臂上裹着厚厚的白布。

    发生了什么,也许已经不用问了。

    我自然知道有“人肉煮药可以疗重病”的说法,列女传上也看了无数女人将手臂和大腿上的肉割下来煮在汤药中以伺候重病的丈夫公婆的事,却决计不会想到我身边的茨儿也会干出这等事来。

    “不疼么?”我哆嗦着唇,她臂上的伤处想必不小,虽然包扎起来我没法看到,但隔着那么厚的白布依然能看到隐约的污渍……

    “不觉得疼。”她笑得很腼腆,脸却兀的红了。

    “他吃了药……好些了么?”我问完才想起她方才说过了。

    “嗯。”她点点头:“应该没事了吧。”

    “看来人肉熬药果然有效?”我不禁皱了眉:“但想起来还是觉得心中碜得慌啊。”

    “娘娘不看就好了。”她自将袖口拉展盖住伤口:“大汗今儿晚上也许不回来,娘娘一个人可孤寂?要不奴婢在这儿陪着娘娘。”

    我虽允许她在银帐中与我做伴,自己却迟迟不能合眼。我试着去揣想茨儿从手臂上割下血肉熬煮汤药的场面,愈发感到心魄不宁。

    茨儿许是太累了,窝在大帐一角睡了过去。我还能听到她细微的鼾声。

    时间流逝,没有宫漏,我也不知到了什么更刻,迷迷糊糊只是难以入眠。直至摇床那边传来一声孩子的啼哭,我方悚然坐起。

    是哪个孩子?是饿了还是怎么了?

    茨儿的动作却比我快,几步抢到摇篮边,细细查看后抱起了白伦:“娘娘,是小皇子。”

    “怎么了?”我亦起身,挑亮了灯光。

    “……没事啊。”她犹疑道:“睡前乳母才来喂过,也没有便溺,也没有发热……如何便啼哭起来了?”

    “给我。”我从她怀中接过大哭不已的白伦,轻轻拍摇,他过了许久才止了哭闹睡去,而这么久,一向爱折腾的珠岚却没有醒来。

    待一切归于平静,我却再也不能安心。

    这孩子很少哭,是做梦了么?会不会是一个不吉的征兆?

    我愈是想克制自己如洪水般疯狂的联想,愈是不可自禁地想出更远去。

    直到黎明来临,羽瞻的脚步声响起,我才终于安心般的叹下一口气。

    “这是谁?”他掀开的门帘透过微薄的晨曦光线,看到了蜷在帐角的茨儿:“哦,茨儿在啊……你从前不是不怕一个人睡的么?”

    我勉强挤出笑意:“这儿附近可是死了那么多人的战场,能不怕么?昨儿晚上白伦还哭醒了一次呢。”

    “他也是怕的?”他扬扬眉,不待我回答便自己接续了下一句话:“说不定呐。老人们说婴儿能看到大人所看不见的东西,鬼魂之类的……说不定昨天这大帐里就有不少冤魂,吓着孩子了。”

    我为他此言而气结,居然哭了出来。

    “哭什么?”他颇为吃惊,在榻边坐下,拭我的泪水:“你害怕?”

    “……你杀了多少人?”我问。

    “没多少。”他皱皱眉,似是计算战死疆场的人数:“十万,或者十一万,大延的。”

    “这还没多少么?”我心惊胆战,实在不能想像十万人的死亡……那是多么可怕的一幕啊。

    “不全是死在朕手上。”他掰着手指向我阐述:“安向礼那边,大概死了七八万,这里只杀了两万人。安向礼那一头的倒有一多半是活活冻死或者饿死的。如果就说在战斗中死了的,最多也就五万人。……为什么银帐中有血腥味?”

    “是茨儿的。”

    “她受伤了?也有人要对你不利么?”

    他许是以为有人要伤害我而被茨儿挡下了,我向他解释了此事原委,他脸上却出现了一抹既讥诮又同情的笑。

    “他喊的又不是她。真真是个痴情女儿。”

    我心中咯噔一声:“你如何知道慕容朝喊的是谁?”

    “画瓷……应该是叫这个名字。他青梅竹马的恋人吧,后来好像死了的。”

    “你如何知道?”

    他的话与我的想法一致,也许我那句“你如何知道”只是因不甘心随口而出罢了,本也不期待他给我一个答案。

    “朕要用一个人,总得把他的过往打听清楚了吧?莫说是慕容朝,就连安向礼,甚至冬珉,他们的一举一动,朕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你真危险。”

    我强笑着靠在他怀中,抚着他嘴角那无法描述的弯起:“幸好今后不会打仗了,否则……”

    “你觉得不会打仗了?真抱歉阿鸢,朕还得打破你的梦想。”他却截断了我的话,眼光从我脸上掠过:“冬珉迟早会来报仇的。”

    “什么?”我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不是已经约好了……”

    “那约定算得了什么?一张纸罢了,哪里抵得过江山重。他若是连违誓的事儿都做不出来,那帝位如何会是他的,且……朕也不怎么对得起他,朕又把那个大包袱丢还给大延了。”

    “什么大包袱?”

    “安向礼啊。”

    我不能理解羽瞻这句话的意思,只用探询的目光望他,企图从他的眉宇眼眸中读出什么,他却缓缓合了眼,不让自己的情绪多显露一须半爪。

    如果他不提,几乎我也会忘了安向礼也领兵前来的事情了,甚至他长相和关于他的一切也会被丢在脑后,再不想起。

    而现在,就是在冬珉面前,他也不再是那个英才难得的表弟,反而成了一个尾大不掉的麻烦,他知道冬珉纂位的内情,也有足够能力颠覆他的江山,自己坐到玄正宫大殿的那个宝座上去。

    “冬珉想借朕的手杀了安向礼呢。”羽瞻的声音轻飘飘的:“朕何必用自己的刀为他除心腹大患?朕设计抓住了安向礼,和他谈了谈,发现提到你的名字时他已没什么情绪起伏了,那朕留着他也无所谓,干脆放他和他的军队回去,让他们去折腾延冬珉吧。”

    “哦?”我乜眼望他:“若是你提到我他还有反应,你是不是要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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