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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是愚蠢。陛下若是单纯为了孝道,他能昼夜不停地照顾她?甚至连平城也不回去了?他一定是害怕了。毕竟那个女人是太后……陛下的太监毒死太后,这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冯太后肯定是抓住了这一个把柄威胁他……”
这些年和冯太后的较量里,他们已经充分领略,只要有一线生机,冯太后就会转败为胜。
这一次她中毒醒来,岂不是对弘文帝会予取予求?
众人紧张起来:“这可怎么办才好?”
陆泰眼珠子转动:“我们现在必须在陛下身边安插他最信任的人去安慰他……”
“陛下最信任的人是谁?”
“米贵妃娘娘。”
众人一听,大有道理。米贵妃是陛下身边最长久的妃嫔,而且,她的儿子刚封为睿亲王。“可是,米贵妃母子不是回京了么?”
“因为路上发生了一点事情,加上阴雨连绵,阻挡了行程,米贵妃娘娘母子没走成。”
众人大喜:“那就先请米贵妃去探探陛下的口风?”
陆泰很是得意。就知道,自己把米贵妃母子留在北武当是不曾白费力气的。
所有人,几乎都把希望寄托在了米贵妃身上。
这一日早上,米贵妃求见。
当时,弘文帝正和儿子在下棋。道长送来药,弘文帝亲自端了,和儿子一起给芳菲喂下去。芳菲虽然还是处于半昏迷状态中,但是总体情况已经好多了。
弘文帝正要和儿子继续玩儿,听得外面的通报声。
宏儿这些日子,已经逐渐忽略了,忽然听得通报:“米贵妃和睿亲王来探望太后”,脸色便微微变了。
手里拿着的棋子,悄悄地在手心里滑动,微微不安地看着父皇。
弘文帝一点儿也没有忽视儿子的眼神,和颜悦色的:“宏儿,你希望她们来探望太后么?”
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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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击1
弘文帝一点儿也没有忽视儿子的眼神,和颜悦色的:“宏儿,你希望她们来探望太后么?”
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弘文帝笑起来:“你不想她们来,对吧?”
孩子鼓起了勇气,“父皇,我不希望……”
他说他不希望——孩子直言不讳说自己不希望!!!
他不可能感觉到那是他的什么亲人——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其他的妃嫔,其他的兄弟——怎么可能真正相亲相爱呢?
不能怪他,这是身在皇家的普遍现状,孩子并不是圣人。只要他长大后,不残暴,不手足相残,已经足以,其他的,根本就不重要,而且,也是奢望。
弘文帝凝视着他充满了紧张和不安的神情,想起他如何地跪倒在自己的脚下,抱着自己哭喊:“父皇,我不要做太子了……我让给睿亲王,你救救太后吧……太后醒了,我不做太子也行……”
孩子也觉得微微不安,悄悄地抬头看他。
孩子的眼睛很大很亮,睫毛长长的,就如第一次所见到的芳菲,睁大一双充满好奇和不安的眼睛。
弘文帝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巴沙木上哭泣的芳菲。
“宏儿,父皇第一次见太后的时候,太后才你这么大,是个小女孩……”
“啊?”
“太后那时刚刚到平城,遇到我们的赛马比赛。她还不懂规矩,被吓到了,在巴沙木上把头撞破了,都是血痕,一直哭泣不止……”
孩子怯怯地看一眼床上的太后,低声道:“太后真可怜呀。”
“是的。那时,父皇也觉得太后很可怜。”
“父皇,你没有帮太后么?”
弘文帝微微一笑:“那时,父皇给了太后一个苹果。”
“难怪后来太后一直很喜欢吃苹果。”
弘文帝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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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芳菲后来一直都很喜欢吃苹果,从北武当的金苹果,到拔丝苹果,苹果干炖獐子肉……她这一生,都很喜欢苹果。
原来,竟是因为自己么?
是因为如此,才喜欢的么?
一个女人的一生,初恋的影子,谁说不会萦绕终生?
以前,自己怎么没发现呢?
他茅塞顿开,喜出望外,一把搂住儿子:“宏儿,父皇给你讲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呀?”
“我十岁那年,生了病。父皇的母亲,很小就去世了,父皇被一个老太妃照顾。有一次,一位贤妃娘娘和三王子一起来探望我……”他沉浸在那些过去的岁月里。那时,父皇刚打仗回来,得知自己病了,请了御医。宫里内外,嫔妃们,王子们,公主们,都有陆续来探望。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希望他们来探望……”
孩子直觉地问:“为什么呀?”
“哦。傻孩子,因为我当时和三皇子他们的关系不好。三皇子一来,就悄悄地向我做鬼脸,幸灾乐祸,还小声骂我。我很气愤,这时,先帝爷爷来了,三皇子就变了面色,毕恭毕敬,对我很友爱的样子;先帝爷爷当时对我说:你看,你的兄弟多友爱?日后,你们要手足情深,要好好对待你的兄弟……”
孩子好奇地问:“当时父皇您怎么回答?”
“当时,我回答,说各位王子皇弟,都对我很好,请父皇放心。”
“父皇,你为什么要撒谎?”
弘文帝沉默了一下才说:“因为那时,我很害怕先帝爷爷。我不敢说实话。”
不但如此,还要装出超越岁数的大度——装出自己对所有的手足都充满了博爱的情怀,不能自私,不能小气——殊不知,这些压抑的情节,爆发起来,就更加可怕;一旦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比敌人更加敌人。
反击3
“先帝爷爷不疼爱您么?”
“不。先帝爷爷一直很疼爱我;在所有的孩子中,他最疼爱的就是我。但是,他常年在外征战,很少长期留在宫里,孩子们跟他都不太亲近。所以,我心里有什么话,从来不敢跟他实话实说……而且,他也不了解我。他从来不了解孩子们到底想什么,喜欢什么,每一次,都是赏赐我们很多东西……每次他问我们话,我们十字八九都在撒谎……”
孩子似懂非懂,“可是,太后说,小孩子不能撒谎呢。”
“是的。太后说得对。宏儿,今日,你对父皇说你的心里话,父皇很开心。你记住,以后无论什么话,都要对父皇明说,知道么?无论对错,父皇都不会责备你。”
孩子小小的开心,“宏儿听话,宏儿什么都会告诉父皇。”
弘文帝拍拍儿子的脸,忽然觉得很庆幸,很酸涩——至少,自己比父皇明白自己的儿子!至少,自己的儿子肯对自己讲实话。
他柔声道:“你等着父皇。父皇一会儿就回来。”
父皇已经出去。
宏儿悄悄地跟到门口看他,心里竟然一阵一阵地不安,仿佛父皇一走出这慈宁宫,便不再是自己的父皇了。
毕竟,是去见睿亲王呢。就算刚刚这一席话,也根本安慰不了他。
他内心充满了不安。
悄然地回头看床上的太后。
忽然见到太后睁开了眼睛。
他欣喜若狂,忘了一切的不安,立即奔过去,嚷嚷起来:“太后,太后……您终于醒啦……”
但是,他很快发现不对劲,太后虽然是睁着眼睛的,但是眼神非常茫然,他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只感觉到疲倦,小孩子也担忧的那种疲倦。
这跟上一次太后摔下山崖时,蒙着眼睛完全不同;那时,太后虽然闭着眼睛,但是是清醒的。
反击4
这跟上一次太后摔下山崖时,蒙着眼睛完全不同;那时,太后虽然闭着眼睛,但是是清醒的。
可这一次,她睁开眼睛了,却是迷茫的。眼神里根本没什么内容,仿佛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他紧紧抓住她的头:“太后,太后……”
芳菲吃力地看他,觉得眼前一团模糊,总是看不清楚。就连想握住他的手,也一阵一阵的疲倦,根本握不住。
“宏儿……可怜的宏儿……”
她喃喃着,浑身无力,手也无力,只看到孩子的脸——在自己闪烁的视线里焦虑地呐喊。
那是自己的儿子。
某一刻,只认得这一个人——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一个孩子了。除了他,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是值得牵挂的。
她忽然很想坐起来,穿衣戴帽,骑马射箭,和儿子一起,随意找一个很好很清静的地方,平安喜乐,一辈子无忧无虑。
可是,就连这个意识都是模糊的。
逐渐地,已经开始遗忘。
“太后,太后……”
她恍恍惚惚的,喉头里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是觉得疲倦,太疲倦了。仿佛这些日子的心血,已经全部耗空了。
孩子的声音有点颤抖:“太后,你怎么啦?”
“没事……没事……宏儿,太后睡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孩子一直拉着她的手,再看时,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慈宁宫的大殿。
弘文帝坐在昔日冯太后常坐的地方,米贵妃带着孩子一起跪下,情真意切:“陛下,臣妾闻讯来探望太后。”
弘文帝和颜悦色的:“你们为什么没回平城?”
“这……臣妾有罪……臣妾刚上路,就遇到皇儿发高烧,稍微停留了两天,便遇到雨季,没法赶路,只好折回北武当……请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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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帝看着米贵妃一身华丽的装扮;以及睿亲王金红色的襁褓;侍宠生娇,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就连自己下令让她们返回平城,也可以不听了。
他并未发怒,只是看一眼那个孩子。
孩子的面容很陌生,跟其他的所有孩子一样。在平城的时候,早晚来请安。
而且都还小,好多都是乳母抱着,他常常埋头看奏折的时候,总是挥挥手,说一两句罢了罢了,就完成了一天的任务。
这些年,为何这些孩子们的面孔全是陌生的?
更何况是这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而且,他甚至想不起他是怎么出生的。米贵妃侍寝的时候很少,后来,就说怀孕了,然后,生了这个孩子。
孩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这才仔细地看孩子,孩子睡着,闭着眼睛,看不出什么表情,而且,也还不会有什么表情。
他觉得自己的心也是冰的——甚至是些微的愧疚。
这么几年了,孩子们,妃嫔们,自己到底为她们尽过一些什么义务?连好好地看一眼都不曾。
自己抱过他们几次?为他们做过什么玩具?逗弄过他们发笑么?
自己当年在父皇面前,十句话,有九句是言不由衷的。谁知道这些孩子们长大了,在自己面前,是不是也是如此?可是,他太累了,觉得自己已经无法集中精力,去了解每一个孩子了。而且,心里也没有那种热切。
凉薄的天性,根本没法一下子就变得热切而充满慈爱。
他仔细地想,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而且,也根本不可能做到,耗费不起那么大的精气神。
他撑着头,一时无语。
米贵妃却开始不安起来,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