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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身疾步走到她的身边,双手紧紧捏着她单薄的肩胛:“你当时确实在太清山?”
“是的。”月儿抬眼漠然地看着他回答。
她闻到他身上隐隐有一股甜腻的香气,显然这香是里屋女子身上沾到的。
她心里酸楚难言,他怎么可以堕落到如此地步。
“那为何我清醒时不见你的踪影?”他当时在梦里好像与她相遇,原来这一切确实是真的,感觉真的不会欺骗他。
“我,我不得不离开。”她低下头,不敢看他黯淡下来的眼神。
“为何?”他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
“因为,因为我不想再见到你。”她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话。
他死死地盯着她。她感到身上有股无法承受的迫人压力,她的头垂得更低,小小的身影在他面前越发矮了半截。
“不想见我?我真的那么让你讨厌?那你何苦费尽心思救我呢?何不让我当时死去算了,一了百了,从此你我再无可能相见?”
他尖锐的话语听在她耳里,犹如利刃在切割她的心。
“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他发狠般将她的头抬起来:“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活得好吗?”
她挣扎着,使劲摇头。
“不好?”
“不知。”活得如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怎知他过得好不好?但从他目前的状态来看,好像不错。
“我过得很不好。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他骤然住口,一把将她从怀里推离。
他疾步离开她,坐在一张椅子上:“我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她望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对。我答应你救出刘淑娥,但你得答应我立即离开京城。”
月儿一颗心瞬间被击得粉碎。她万万料不到,他的要求竟是这个。
“你说过不想再见我,而我也不想再见你,我如今希望你离我越远越好。你看,这个提议对你我都好,是不是?”
月儿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答复。她其实就想住在他的近旁,能时时看着他就觉很幸福。现在她连这个机会也没有了。
“萧郎,您说一会的,怎么这么长的时间你还在与她夹缠不清?”
里屋传来娇媚的女声。
他柔声回道:“好啦,已经结束了。我马上就来。”
月儿的胸腔里空落落的,她此时只会说:“多谢萧丞相出手相救。我会履行与丞相的约定。明日我就离开京城。”
月儿失魂落魄地步出那处宅院,神思恍惚地跨上马车。萧秉看着她的样子,张口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他的嘴又闭上了。
月儿勉强与萧秉道别,转身步入将军府。将军府里的家仆越来越少,守门的只有一人,见月儿回来,急忙上前招呼。月儿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远处无尽的黑暗,双脚麻木地移动着,身子渐渐隐入黑暗中。
一大早,月儿收拾停当,带着孩子和一名贴身丫环小荷,乘上马车匆匆离开将军府。
守京城南门的士兵仔细检查了她们的车辆行李,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就放行了。
月儿凄然回首,望着高大的城墙离自己愈来愈远。他与她之间也如隔了这堵城墙,距离愈来愈远。
晨雾缭绕中,站在城楼上的两人一直目送着这辆马车的踪影,直至消失不见。
“公子,她已经离开京城,你这下放心了。”
另一人不语,自此一别,天南地北,相见遥遥无期。他凝望着陷入迷雾的京城。何时,这迷雾才消散。
第 35 章
早朝上,萧丞相上了一份奏折。奏折里陈情,罪臣刘义正之妹刘淑娥曾为他的正妻,她充入军营为妓,此情难堪,望皇帝能另行发落。
启德帝交众大臣庭议此事。有些大臣明哲保身,不置一词,有些大臣为讨好萧丞相,当即附和。
“启禀陛下,萧丞相的提议臣不敢苟同。”一人站出来大声说道。
大臣们惊异,何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反对萧丞相。
等看清楚此人,众人心下了然,原来是当朝曹皇后的父亲曹振坤,他与萧丞相在朝廷上针锋相对已有一段时日了。
如今曹家势力大增,尤其是在潘世载去世后,曹家的二公子曹尚武统领潘世载的旧部,在京畿一带驻扎护卫京城。
大臣们都暗自思忖,二人谁都得罪不起,旁观不语为好。朝廷上安静至极。
“国丈,你反对的理由是什么?”启德帝端坐在龙椅上,朗声询问。
“君无戏言,对罪臣刘义正家眷的处置已经昭告天下,岂能出尔反尔。望陛下三思。”
“萧丞相,国丈反对的理由也有道理,朕颇为难,你看呢?”
“皇上,臣以为,将刘淑娥发往军营为妓,不如让她出家为尼。此举不但能让她时刻在菩萨面前忏悔她的罪孽,也可彰显皇上的慈悲仁爱之心。”
启德帝静默片刻:“准奏。”
曹国丈的脸色灰暗,退回队列里。众大臣松了一口气,一场争斗结束了。
黄昏时分,天色早早昏暗下来。京城里一家酒楼里三三两两的客人散坐在各个角落,互不干扰。靠窗的地方坐着两个人,他们手执酒杯并不痛饮,锐利的眼神时不时扫向周围。
乒乒乓乓一阵声响,门帘挑开,进来一群士兵。他们找了酒楼最中央的位置,还没坐下就嚷嚷着让酒保快快上酒。
酒保赶忙给他们拿了两坛酒送上。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士兵将手中的兵刃往桌上一放,大喝一声:“两坛酒哪够!你是不是小瞧我们,怕我们付不起酒钱,老子给你看,这些钱够不够!你再敢狗眼看人低,看老子不教训你,让你再也忘记不了,我是你爷爷!你得好生伺候着!”
酒保闻到络腮胡嘴里喷出的酒气,知道他在别处已经喝过酒,不敢和一个喝醉酒的人纠缠,赶紧又给他们上了几坛酒。
坐在角落里的两个人眉头紧皱,清静的环境被这群莽夫破坏,他们收拾行囊想离开。
“我今日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心里难受得紧,叫弟兄们出来,大家听听,估摸一下这消息是真是假?”
“什么消息?”马上有几人立即被吊起胃口,期待络腮胡说下去。
“大家说,潘将军与我们一道出生入死,受伤无数次,怎么偏偏这次射在肩膀上的伤会要了潘将军的性命,你们说这事蹊跷不蹊跷?”
“嗯,嗯,对啊。来,来,接着说。”
“我听人说,潘将军是被人害死的。”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谁?谁会这么胆大妄为,害死潘将军?”
“告诉我的人不敢明说。他只说,此人定是朝廷重臣,而且他肯定与潘将军有嫌隙。”
“潘将军一向在外带兵打仗,从没听说他与朝廷里的人有嫌隙?”
“小弟,好好想想吧。”
“是啊,潘将军从不与其他大臣相交亲密。从乌弥国凯旋归来后,他除了上朝,就呆在将军府里,哪也没去,不可能发生什么事啊?”
“他不是带回一个女人吗?”
“是啊?那又怎样?”
“这女人真不一般,她被俘后,不但未被杀,而且将军对她简直是神魂颠倒,迷恋至极。你说,这个女人是不是会妖术?否则怎会在短短的时间里让将军对她痴迷若此。而且,乌弥国的那莫为了寻她,竟敢夜探军营,他们一个个是不是色令智昏啊?”
“嗯,嗯。但这和将军的死有什么关系?”
“你猪脑啊!京城里盛传,潘将军行军在外,这女人不甘寂寞,短短时日又勾搭一人。此人正是朝中重臣,而且对她也是宠爱有加。这么一个女人,难道不是害死潘将军的动机么?”
“那人是谁?”
“不能说,说了要掉脑袋的。听说,上次有几人在背后偷偷热议,第二天,他们的尸首就在城外被发现。其他知晓此事的人,吓得再也不敢乱说了。”
“那就让此人逍遥法外!那岂不是天理难容!”
“有什么办法?此人现在权势熏天,连皇帝都得看他脸色行事。”络腮胡叹口气,仰着脖子灌下一大口酒水。
青衣人本来想走的,听了这些话,也不由得继续坐在那喝酒。
“我知道是谁啦!但我觉得他的所作所为不是那种佞臣之类的人物啊,怎会如此不堪?”
“傻瓜,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他现在只手遮天,那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还是不信,会不会是有人造谣诽谤?”
“一个人说可以不信,但很多人都这么说,你能不信么!”
“这事情如是真的,这,这,这该怎么办呢?你们说,不知道实情么还好,知道有这么一桩天大的冤屈,如果不给潘将军报仇,岂不是对不起潘将军。”
“你们说,该怎么做,我听你们的。”士兵们热血沸腾,喝过酒的脸上泛起潮红,情绪激动不已。
“那人咱们动不了,但我听说,最近他和那女人也不甚来往,只顾自己狎妓玩乐。那女人现在人单力薄,将那女人做了,为将军报仇!万一她是被冤枉的也不打紧,至少能让她到地下给将军做个伴,也不枉将军曾对她痴心一片。你们看,这样可好。”
“好啊。如此甚好。”众士兵附和。
靠窗的两人站起身,摸出一块银锭放在桌上,转身离开酒楼。
月黑风高夜。一个个黑影出现在将军府的屋顶上,他们鬼鬼祟祟地在各处搜寻,始终没有发现他们要杀的人。
“怎么办?”
“撤。”
在一处摆设豪华的厅堂里,络腮胡正向一人汇报。
“我们去晚了一步,那女人已不在将军府了。”
一个身穿家居常服的青年男子闻言紧皱眉头:“那她现在人在何处?”
“呃,属下不知。”
“哼,如不是他们把潘将军谋害了,她怎么会急着离开将军府。”
“曹将军所言极是。军营里的弟兄们知道潘将军是被谋害致死的,无不义愤填膺,他们纷纷要求,要为潘将军报仇,不能让潘将军死得不明不白。”
“是啊,该怎样为潘将军报仇,我们得好好谋划。你先下去吧。”
络腮胡站着不动,曹尚武望了他一眼:“你还有话说?”
“曹将军,在那女人的事上,我们已失了先机。眼下还有一人至关重要,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让他也销声匿迹了。”
“谁?”
“李御医,就是他为潘将军治伤,才使潘将军的伤病越来越糟,猝然离世。”
“他是宫里的人,不好办啊。”
“我们偷偷将他绑来,好好将他审讯一番,如何?”
曹尚武犹豫不决,此举会不会弄巧成拙。
“曹将军,不能再犹豫了,越拖下去,只会让害死潘将军的人将所有证据销毁得干干净净。”
曹尚武心知,对于潘世载的死因,他不能给营里的士兵们一个交代,他势必不能服众,难以统领将士们。
“你领人去办。记住,手脚要干净,不能给人抓到把柄。”
“是。”络腮胡领命而去。
曹尚武望着络腮胡的背影,爹爹说过,扳倒那人不能操之过急,但有机会不用,不是太可惜了吗。
李御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自从做了那事,他没有一夜睡过安稳觉,总是在半夜里做噩梦,吓得他惊叫而起,浑身冷汗淋漓。
望着墙上映进来的疏影在墙上摇晃不定,他怎么看都觉得像鬼魂,他闭上眼睛钻进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