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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炎霍然起身:“——蒋衾?!”
Hellen嘴唇微微发白,极其快速的点了点头。
“……”靳炎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这么多年刀口浪尖走过来却从无惧色的男人,这一刻只觉得全身血液冰凉,仿佛多年来最为恐惧的噩梦,猝不及防的骤然成真。
“赵承强……”
靳炎声音异常沙哑难辨。关烽有些疑惑,却只见他一点一点转过头,脸上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赵承强的事发了——立刻去查赵雪,她是赵承强的人!”
十几年前轰动一时的赵承强失踪案发了。
警察当天下午就到靳炎家里,从保险箱搜出了那块被包裹严密的玉石镇纸,小心翼翼送回了市局鉴证科。
结果鉴证过程非常顺利,果然验出了赵承强的血迹和蒋衾的指纹。鉴证专家把报告交给刑警支队的时候连连表示,十几年后还完善如新的凶器简直是个奇迹:凶手在行凶后一定立刻用报纸把凶器包了起来,从此便再不触碰,以免产生新的指纹;这么多年来凶器一直避光避水,可供鉴定的物质得到了完善保存,当年的指纹还清晰可辨……
“他该不会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吧?”罪证专家疑惑道,“因为良心不安,所以保管凶器方便日后供我们鉴定?”
支队长沉吟良久,摇头道:“很难说。”
“这有什么难说的,还能有其他动机不成?”
“我不是指这个,”支队长道,“我是指他是不是凶手还很难说。”
专家顿时一愣。
“这个玉石镇纸之所以被称为凶器,也是那个蒋衾自己说的。你想如果他当年随便抓着这个镇纸,往赵承强的血液里一沾,然后用报纸包起来保存十几年,回头等尸体连影子都不见了,再跑来跟我们说这个东西是凶器,那我们也鉴定不出它不是。赵承强到底是被谁杀的,那天晚上的情况是怎么回事,现在全凭他一张嘴来说,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专家迟疑道:“但是……哪有人用凶杀案来开玩笑?虽然过失杀人追诉期已经过了,但是还有一定几率被检察院重新追诉啊。何况他自己也说有抛尸行为,这严重性……”
“我们昨天又提审了他一次,”支队长沉声道,“这个蒋衾,他叙述这件事情的背景时非常清楚,对杀人动机的陈述很有逻辑性,思维清晰敏捷,挑不出一点错来。然而我们问他杀人过程时,他的回答语焉不详,几次出现前后矛盾的情况。”
“会不会是逃避型记忆机制的作用……”
“这个人的心理素质非常好,我觉得如果真是他杀的,他一定会把过程记得很清楚。”
支队长顿了顿,淡淡道:“我的意见和局里大多数人不同,我觉得人不是他杀的,但善后工作一定是他做的。为什么对杀人过程描述不清,是因为案件发生的时候他根本不在场,也想象不出来杀人是怎么回事;但他想保护某个人,所以只能靠编。”
专家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刑警匆匆走来,还没进门就扯着嗓子叫:“你知道吗头儿,咱局长来啦!带了个姓靳的说要探视蒋衾!”
支队长脸色一变。
“上头有人就是好使,刑事嫌疑犯说探视就探视。”年轻刑警撇撇嘴,一指外头说:“现在人已经到看守所了,局长亲自送进去的呢!”
支队长抓了件外套,直接推开他就往外冲。
“哎?哎?——头儿你去哪?”
“去趟看守所,”支队长头也不回,说:“去跟那个姓靳的聊聊。”
53、第 53 章 。。。
靳炎见到蒋衾瞬间;眼圈就红了。
局长体贴的拍拍他肩;带上门退了出去。律师有点尴尬;不敢看靳炎的脸;于是装作对窗外树枝上打架的麻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蒋衾有点清瘦,脸色苍白却温和。他头发稍微长长了些;穿着灰色的棉质T…恤,小臂脱臼后没有修养好;看着还有点不自然。
靳炎抓着他的手,用力抹自己眼睛,半晌才勉强平静的道:“我很快就把你弄出去;你等着。”
蒋衾反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
明明盛夏的天气,他手却非常凉,仿佛冰块一般怎么也捂不暖。靳炎心里难过得刀割一样,正想说点什么,却突然听蒋衾问:“——方源跟赵雪闹崩了对吧?”
靳炎:“……”
靳炎奇问:“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猜的。”蒋衾语调波澜不惊,说:“赵雪想为赵承强报仇,从她一贯的表现可以猜测出,她认定的凶手是你而不是我。那么当她无法用走私玉石等罪名扳倒你时,她一定会拿出自己的杀手锏,也就是故意杀人罪。”
“如果我没有自首,她还可以和方源合作,把你涉嫌杀害赵承强的事捅到省里。虽然案件已经过了追诉期,但是凡事都无绝对;这么大一个把柄,只要省里那帮人想利用,脱掉你一层皮还是很有可能的。”
蒋衾顿了顿,说:“现在我一自首,犯罪嫌疑人有了,凶器有了,证据有了,天王老子来都翻不了案了。而且我是来市局自首的,跟省公安厅是两个体系,梁局和省里的人又不大对付……方源就算想把案子按在你头上也来不及了。”
靳炎:“……”
“这里边的关键,就是赵雪报案和我自首这两件事之间的时间差。方源是体系里的人,他深谙这方面的关窍,一听到我自首的消息他就立刻知道,赵雪这枚棋子的价值已经利用殆尽,她手里的最后一张王牌也没了用处。”
蒋衾微微一哂,说:“但是按赵雪的脾气……我也只是从她的行为模式里推测出的,她是个非常偏激执著的人。就算失去了方源和省里那一派的支持,她也一定会坚持举报你杀害了赵承强。那么当她和方源的意见产生分歧时,方源放弃她是非常自然的事。”
靳炎:“……”
靳炎满心里只有一句话:你他妈这也能知道?!
律师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蒋……蒋总,您在市公安局里也有……也有人手吗?”
“不,这里的刑警跟方源他们不同。我曾经想问点外边的事情,但是塞钱他们不收。”蒋衾摇头道:“那个刑警队长实在是个厉害角色,我算是见识了。”
律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您……您都说对了,方源已经自请回调去了S市,赵雪向省厅检举靳总涉嫌谋杀赵承强,因为证据不足而未立案……真的没人跟您通风报信?神预测啊!”
蒋衾一脸疲惫,面色平静而毫不意外。
律师是靳家出来的,曾经听过些不靠谱的传闻,说靳炎当初跟徐晓璇搅合不清是因为面对蒋衾压力太大,媳妇智商太高HOLD不住。眼下一想,顿时脸色非常诡异。
靳炎经过短暂的惊讶之后立刻习惯了,反正蒋衾智商高也不止一回两回,自己在媳妇面前丢脸还丢得少吗?于是很快恢复正常,拉着蒋衾的手说:“你等着,就算方源回S市老子也不会放过他!不打断他两只手老子明天就跟他姓!”
蒋衾立刻阻止:“胡扯什么!方源是官你是匪,人家调查你有什么不对!”
“可是……”
“你当初但凡有一点听我的话,如今都落不到这个地步。”蒋衾顿了顿,突然睫毛一眨,眼底就汪起了水:“你已经把我三叔整到中风了,还想对我表兄做什么?”
靳炎瞬间傻了:“你你你……你哭什么啊,我不过就说说,我……”
“方源再不好,没有他我这辈子都别想跟我父母重聚。姨父姨母就他一个独子,你把他弄残疾了,是想让我去赔命吗?”
靳炎多少年没见过蒋衾眼圈发红的模样,顿时五雷轰顶,一个劲重复:“我就说说!随口说说!我出去就把S市的人叫回来,出去就叫回来!”
蒋衾把手一抽,别过脸去不看靳炎:“现在就去打电话!”
靳炎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跟媳妇面对面坐着,有点舍不得走,但是看蒋衾那样子,只得悻悻起身出去打电话。
临走他还觉得不甘心,回头想争辩什么;结果一看蒋衾含着水的眼睛,立刻乖乖闭嘴出去了。
律师满脸“=口=”的表情,僵硬道:“蒋总……”
结果一回头,蒋衾面色如常,半点哭过的痕迹都没有。
“这当口他竟然跟方源干上了,我真是对他心服口服。”蒋衾想了想,又说:“靳家教育果然成问题,幸亏黎檬是我自己带的。”
律师:“……”
“时星娱乐情况怎么样?”
“……”律师嘴角抽搐,说:“还好,靳总暂停了几个项目,目前在全力布置当年赵承强的事情。失手杀人追诉期是十年,麻烦之处在于您有抛尸行为,情节恶劣很多。要想减轻罪责,只能从赵承强绑架幼儿威胁您参与贩毒、还有他利用毒品控制女明星这两方面入手。”
蒋衾沉吟半晌,说:“赵承强当年发的威胁短信,都是给靳炎的……”
“所以如果拿出来当证据,反而会把靳总拖下水。”
蒋衾摇头道:“靳炎必须在外边,他的政治能量比我大,只有他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情。”
“那么我们只能把赵承强逼迫女明星吸毒作为切入点,”律师翻开文件夹,指着上边列出的几个人名:“这些是当年参与吸毒的女明星,大多都销声匿迹了,现在还有哪些活着都是个问题。靳总已经派人去联系,看能不能请来作证,但是目前来说困难相当大,因为站出来就等于曝光。这些都是当年用有头有脸的女艺人,就算现在落魄了,也不愿意把当年的名声毁灭殆尽。”
蒋衾凝神看着那几个人名,半晌叹了口气。
“而且就算有人站出来作证,也只能证明赵承强贩毒,不能证明您是在搏斗情况下,失手误杀了他。”律师合上文件夹,沉声道:“故意杀人和失手误伤的追诉期是不同的,我们现在一定要把这件案子咬死在‘失手’上……当然如果有另一种情况的话,就更完美了。”
这时靳炎打完了电话,又跟外边的梁局长寒暄了两句,推门进来就听见律师说更完美了,忙问:“什么情况?”
“如果有人,能证明赵承强在事发当晚曾经起过杀死蒋总的念头……”律师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那么这起案子还能往防卫过当上靠,十年追诉期——”
蒋衾和靳炎对视一眼,同时失笑:“不可能的,别想了!”
律师其实也不知道案发当晚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形,只看他们两人的神色,便觉得疑惑。
蒋衾也没多说,摇头道:“你们目前的方向是对的,能证明赵承强贩毒最好。不过那些女艺人,实在请不来就算了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们没有义务站出来牺牲。”
靳炎走过去按着蒋衾的手,居高临下看着他。
蒋衾微微抬起头,阳光从看守所窗外招进来,他漂亮的眼珠几乎是完全的琥珀色,面容憔悴而温柔。阳光洒在他长长的眼睫上,仿佛点了细碎的淡金。
“两个月,”靳炎说,“最多两个月,我来接你回家。”
蒋衾微笑着“嗯”了一声。
那瞬间他心里其实叹了口气,面上神色却确信不疑。
就像靳炎的玉石走私案不是单纯的走私,赵承强死亡事件也不是单纯的失手杀人。法理能判断一切对错,操纵它的,却是那些掌握社会秩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