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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灵冥子说的确有几分道理。当他一步进屋,看见坐在床边孱弱垂泪的她,简直就像看见逢场作戏的自己。只可惜,她的做派虽也不差,但在自己这个高手面前,就不够完美了。
于是,他很配合地走过去,与她搭伴捉弄那群人,当然,也顺带小小捉弄一下她。
她很恼,又碍于形势不好发作,只是哭着将头埋在他肩上。
柔软的发丝扫过他的鼻端,痒痒的,带着淡香。耳畔那句咬牙切齿的‘你想死么’,却让他再也忍不住地轻笑出声。
刹那间,心底某根弦似乎共鸣了一下。这种感觉,是他从儿时起,就一直想要找的。找个颇有默契的伙伴,一起嬉笑打趣,一起作弄旁人,可惜,一直未能如愿。却不料,竟会在今时今日,让他找到这种感觉。
顿时,他笑了,从心底惬意。
打发走那帮人,她主动提出,愿意挑起家族的重担。一番交谈让他发现,她的聪明、她的坚强,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也正因如此,形势让她做出了唯一的选择……借助他。
终于成功令她不得不来依靠自己,可是,他却半点不觉欣慰,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沉重和压抑,在心底挥散不去。
派去服侍她的婢女落雁,一次次来向自己回禀她的一切。从买情报,到出对策,再到各个击破,无一不显示出她的慧心巧算。
落雁丫头每每提到她,从最初的奉命回禀,到后来绘声描述,再到一脸崇敬,直到最后,不无感慨地说:“小姐真厉害!就像少主您一样!”
他轻笑,这是第二次,有人说她和自己很像。而他,似乎也有点窃喜。
她的想法,她的行为,自己总能轻易读懂,并且心下亦然。有时候他甚至想,十六年前,如果没有那场惨祸,说不定,他们会成为真正的知己。一起玩耍,一起嬉闹,一起长大,然后……
可惜,一切都只是如果,所以,也就没有然后了。
每次想到这里,压抑感就越发强烈,堵在心口的东西几乎就要喷涌而出。每次看见她,他仍是笑得云淡风轻,然而,在那笑容下面,却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苦,只有他一人知道的苦。
直到那一天,从喜乐坊回来,他再也忍耐不住,开口试探,问她是否会因无辜之人受累,而心怀歉疚。
她的回答诚如他的回答,他笑了,但却越发难受。
许多时候,许多事情,都是情非得已,他如是安慰她,却安慰不了自己。平白路人受累,自己不外歉疚。但若不是路人呢?那便不是歉疚,而是心疼。他和她之间的交集,早已不是路人了。
她独自周旋在各方之间,尽力掩饰满心疲累,做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别人看不出,他却看得出。想帮她暂且放下,开心一笑,哪怕是片刻的轻松也好。
于是,七夕月夜,他带她去看萤火虫。
当星星点点的荧光缀满了夜色,在她身侧浮沉飘摇的时候,她脸上的欣喜,纯真如同孩子,清澈的眼底光华闪烁,比月色更令人迷醉。他觉得,他好像醉了。
月华如洗,流萤浮沉,他看着她,靠近她,越靠越近,仿佛心神都不由自己支配。他笑得迷离,情愿停在这一刻,一醉不醒。
然而,他想醉,她却并不想醉。
濒临迷醉的一刹那,他摇摇晃晃,不是醉倒,而是晕倒。
再次醒来,他发觉自己倚着竹丛,她就睡在身边,小脑袋靠着他的肩头,酣然入梦。
他失笑,轻轻将她拥在怀里,回想适才的情景。其实,她也有一时恍惚吧?只不过,她太坚持,太小心,所以还在挣扎。那么,他呢?
垂眼看着那张卸下防备的睡脸,他温柔地笑笑,慢慢俯下头。不知不觉中,他已然放弃挣扎了。
指尖轻柔抚触她的眉眼,苦涩的滋味在他心里点滴蔓延。娘亲说得对,人心果然无法计算。他早已算丢了自己,她却还坚守着阵地。或许,这就叫报应。
不过这样也好,她越是不会动心,那么,等到真相揭穿的那天,她受到的伤害就会越少。便不致像自己这般,左右为难,苦受煎熬。
他笑了,笑得凄凉。这么多年精于计算,这还是第一次,他不要求回报。自己遗失真心,却不希望对方动心。
天子命令的事情能否完成,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无论完成与否,一旦真相揭穿,她都不会原谅欺骗。为此,他开始喜欢设想,设想宝藏其实并不存在,一切都是空穴来风。那样的话,欺骗就无需揭穿,她还会接受他对她的好,这样,就很好。
他想,其实,他仍旧是个自私的人。
转眼新年在即,天子派人秘密传召。
一番应对,他早有准备。宝藏之事尚不确定,操之过急惟恐有失。天子默许了他的说辞,但他知道,人的耐性都是有限的,这样的缓兵之计,不会维持太久。
临行前,天子开恩,他被允许去见父母。
父母被软禁在一处小园里,有人照顾,倒也未见憔悴。他什么也没说,仍像小时候一般,扯着娘亲的袖子,撒娇撒赖。
爹爹仍是安静坐在一旁,微笑不语。娘亲仍是戳着他的额角,毫不手软。一切,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他就要离去,却被娘亲轻声叫住。
“听雨。”娘亲看着他,目光温柔而坚定,“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有你这个儿子,我们此生无憾。而你,也莫要做出令自己遗憾的事。”
他笑了笑,轻轻点头:“谢谢娘。”
回去已是除夕,他和她新年守岁,把酒
75、番外三 。。。
夜话。
她似乎很开心,说一阵,笑一阵,再安静一阵,脸上流露着难得的惬意,像个满足的孩子。
他看着她,柔柔微笑,心底阵阵抽痛,目光却舍不得移开。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像这样看她多久。
数日后的上元节,是最欢乐的日子,也是他毒发的日子。他不能出现在她面前,却又害怕她猜疑。于是,他命落雁假传她的话,希望林家兄弟可以陪她过个开心的元夕。
烟火燃放声片刻不断,隔了窗子隐隐传来。他独自留在房内,忍受着剧烈的痛苦。午后灵冥子已给他服了药,但是,毒发一次比一次更重,药效似乎变得更短了。
两眼一片漆黑,好像有无数细针密密刺着神经。他站起身,却跌跌撞撞立足不稳。碰翻了书架,打碎了花瓶,他也应声摔倒。碎瓷残片棱角锋利,刀刃一般划破他的手臂,登时流出热乎乎的鲜血,伤口又深又痛,却仍抵不过毒性侵蚀的难熬。
他趴伏在地,神智几近游离,却在这时,听见了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惊慌,似乎被看见的场面吓到了。然而,他却比她更惊慌。她应该还在灯会玩耍才对,为什么会来这里?
不想被她看见,却偏偏被她看见。这一刻,他忽然感到害怕,害怕她就此知道真相,让他连幻想也成奢望。虽然,只要他不说,她便无从得知,但是,他仍旧无法遏制内心生出的恐惧,对失去的恐惧。
他极力避免她的碰触,却仍被察觉中毒。她是个中高手,他本来也没妄想瞒过。只是,他万没想到,她竟然为了他,划伤自己。
当她的血流到嘴边,他僵住了。浓重的血腥味冲着鼻子,回忆却瞬间倒回,灵冥子当初的话字字落入心底,‘这伤是她自己划的,为了保护重视的人’。
一刹那,他悲喜莫辨。
为了重视的人,她不惜自伤。为了能救他,她毅然割腕。她终于也用了心,回应了他的心。然而,为了不让她受更大的伤,他对这份回应,奢望,却不希望;想要,但不能要。
灵冥子及时赶来,救了他,也救了她。
他心如刀绞,又喜又悲又不舍,也只得咬咬牙,作出一份淡漠,疏离她的心意。
那一夜,她坚持留下。
看着她趴在桌上沉沉入睡,眼角泪痕隐约,身上血迹斑斑,他难过得快要窒息。
一切真相她还犹然不知,便已伤成这般模样,如果有朝一日……他不敢想。
“后悔了?”灵冥子走过来,瞧着他问。
他摇头,不后悔自己的付出,却后悔得到她回应。
“那以后怎么办?”
“没有以后了。”他凄然一笑,目光停在她脸上,流连往复。没有以后,这是他最后一次这样毫无保留地看着她了。
自此,他刻意避开。而她,却频频探寻。
每次站在楼上,从窗缝看见她和婢女交谈,然后怅然离去,他的心就像被切掉一角。明知早该放手,却偏偏越抓越紧,只为眷恋,只因难舍。他甚至觉得,如今的自己就像饮鸩止渴,全不顾异日可能魂飞魄散。
后来,他再也无法忍受遥望的难过,于是,他命人将卷宗全部搬至书房,严令所有属下每日分时前来书房报到。这样,她就可以离自己近一点,但是,又不至于太近。
果然,她来了,就在门口,距他数尺之遥。她瘦了些,下巴变得尖了,那双眼睛仍旧清澈,清澈得像湾甘泉,让他久涸的心田瞬间舒展。
那一刻,他几乎就要冲过去,然而,抬起的手颤了下,却只是又拿起一份卷宗,翻开摆在面前。
他淡淡说着话,垂下双睑,掩去眼底滔天的巨澜。
她沉默片刻,叮嘱他保重,然后离去了。她的声音同样平静,微微带着笑意,就像他以前一样。
他不敢抬头,怕自己再难克制,于是,便没能看见她眼神深处,那抹勉强隐忍的伤情。
此后又几次,他仍像这样看到她。不愿去理什么皇命,不愿去想什么未来,只要能看她一眼就好。他觉得,他似乎有些沉迷于自我麻醉了。
然而,麻醉总有一天要醒。
当落雁急冲冲赶到书房,向他一番附耳低语之后,他的心顿时碎成一地残片。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他没想到,竟来得这样快,这样意外。
早该放手,却因他的自私、他的不舍,一直拖到今天,终于,还是给她伤害。他垂眼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一次,就算万般不舍,也必须放开了。
她闯进书房,一脸掩不住的慌乱。他坐着没动,重新拾起自己最擅长的伪装。只是,原本最擅长的,这回却感觉力不从心。
她的质问,她的哽咽,像一把把利刃,刀刀直入他的心口。他明白,这个时候,再也不能让她对自己心存半点留恋。
他了解她,知道该用怎样的说辞,才能斩断她所有留恋。
“我们真是同一类人,这番猜我心思的话,旁人却也说不出来。有琴家的一切也是你的,何必非要分什么彼此?你又何苦去钻这等牛角尖,自己为难自己呢?”
果然,她怒极反笑,抛出更加震惊的消息,自卫回击。这个消息,令他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