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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雅福冷哼一声,不紧不慢道:“所以我才拿刀子抵着你,你尽可以闭口不言,但后果自负。”
已经感觉到,刀子锋利的一端冰冷而生硬的扎在肉上,有些疼,却没有刺穿。“姑姑到底想干什么?”
“别废话。”雅福又用力,自己都感觉那刀尖刺进了些许皮肉之中。
高翔闷嗯了一声,忽然笑了起来:“告诉了姑姑,太后亦不会放过奴才,既然横竖都是个死字。那么奴才情愿死在姑姑手上,起码痛快。”言罢,他紧闭上眼睛,将头高高的扬起。
雅福见他如此决然,冷冷一叹:“太后从来是用着人,也防着你,今日你不说,我拿你也没法子。可将来,你如我一般的境地,别怪我不出手相帮。”
言至于此。雅福将匕首搁回的刀鞘,再不想与高翔磨叽,旋身欲去。
心有些沉,高翔左右为难,到底说还是不说呢。雅福姑姑的话其实根本不错,连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尴尬的问题。太后是用着他不假,保不齐将来不用他了,令他也置身尴尬境地。“去的人。”
简短的三个字,已经是高翔违背太后懿旨的最大底线了。
雅福听见,却犹如不稳,甚至连步子都没有缓慢下来。去的人,去的人……在心里掂量着这三个字的意思,雅福脑子里飞快的转过方才去长春宫的情形。
“遭了。”她登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现在通知皇后或许来不及了,可若是不通知,那如英的秘密,恐怕是要和她一起长眠地下了。
雅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觉窒闷的她几乎不能呼吸。
“姑姑。”身后是小侍婢柔嫩嫩的细音:“太后说想吃糯米粥,让奴婢这就去准备。请姑姑快去太后身边伺候着吧,怕是离不开人。”
“知道了。”雅福本就矛盾,如此一来,更是糟心得不行。看来太后多半是已经疑心了她,故而要将她牢牢的盯住。“这匕首送给你。将方才抵着高翔的匕首塞进了小侍婢的手中:“我自去太后身边伺候。”
弘历于乾清宫下了朝,就被李玉告知皇后惊心,几乎是一刻没有耽搁的摆驾长春宫了。一路上,他没少埋怨李玉,这么大的事儿竟然不早些禀告,着实该打了。
李玉哪里知道长春宫还有另一桩事儿,心里只以为皇上担忧皇后至极,连连告罪。
朵澜急切的迎在了长春宫门外,见皇上来便喋喋道:“皇上万福,皇后娘娘昨个儿夜里梦魇,惊了心,头疼的厉害,到现在还未退烧。御医已经来瞧过了,也留下了方子。皇上还是赶紧去看看娘娘吧。”
若是平时,这一番话可算是大逆不道的欺君之言,然而这会子,朵澜就怕自己说的不够生动,还添上了各种担忧的细微表情。
“李玉,你在这里候着。”弘历担忧,不免加快了步子,亦不理会一旁同样健步如飞的朵澜,自顾自往兰昕的寝室走去。“兰昕,你怎么样,朕来瞧你了。”边说话,弘历边推开了房门。
“皇上万福。”兰昕立在门内,怔忪的福了福身,难掩心慌。
弘历有些愕然,眼前的皇后虽然面色憔悴,不施粉黛,可怎么看上去精神都格外饱满。忧色之中,透着令人担忧的急躁:“你这是?”弘历不解的目光,似乎已经敏锐的意识到什么不妥了。
“皇上,您先进来。容臣妾慢慢与您说。”兰昕警惕的看一眼皇上身后,总算朵澜与锦澜办事利索,不曾有外人跟着。伸手握住了皇上的手,兰昕禁不住有些微微发颤。
感觉到了她的惶恐,弘历没有多问,顺势走了进来。
“臣妾斗胆,敢问皇上年幼,是否有一位名唤如英的奶娘哺育?”兰昕神色冷肃,不似玩笑,更不是寻常的一句关怀之言。
弘历与她多年夫妻,心知她必然不是闲话家常,随即颔首道:“不错,如英乃是朕的乳娘,哺育朕好些年。但在朕十二岁时,她便告老还乡,离开了王府。登基以后,朕也有派人去她旧居打探,想着接她入宫颐养天年,报答昔日哺育之恩,却找不到踪迹。”
说到这里,弘历敏锐的觉出什么:“何以皇后会问此事,莫不是奶娘出了事?”
兰昕摇了摇头,并不答皇上的话,接茬问道:“那么,倘若再让皇上见到她,您能认出来么
?”
笃定不已:“自然是能。朕年幼时,太后一门心思扑在先皇身上,扑在府中诸事上,根本无暇理会朕。且说朕后来被送入皇宫习课,由皇祖父亲自指点,期间,唯有奶娘一直陪伴在侧。朕怎么会认不出来。难道……皇后见过朕的奶娘?”
这一回兰昕没有逃避,不住的点了点头。“皇上的奶娘,现下就藏在臣妾的长春宫。”
“什么?”弘历惊愕的不行,毕竟他多方打探,都找不到奶娘的行踪,怎么人会好端端的出现在紫禁城,且还“藏”在长春宫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弘历的心不由的提了起来:“莫非奶娘真的知道当年的秘密,有人要杀她灭口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乱将碎玉缀枝排
兰昕艰难的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以来,皇上一直没有放弃过找寻生母。她又怎么会不明白那一份赤子之心。“皇上,您听臣妾慢慢来说。首先要弄清楚的便是,这个如英姑姑到底是真的乳娘,还是冒认的。”
看着兰昕欲言又止的样子,弘历已经明白此事必然与太后脱不了干系。“不错,人现在哪里?”
“请皇上跟臣妾来。”兰昕很庆幸,皇上一直是很信自己的。越是这样不同寻常的时候,她们之间就越显得很有默契。自己于稍微前一些带路,而皇上就跟在几乎是身侧走。由兰昕寝室内一个不起眼的小门穿过,便来到了相通的隐房。
如英便躺在这一间房的床榻上。
“皇上,人就在床上歇着。”兰昕沉着道:“请您去辨认。倘若是如英,臣妾再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逐一禀明。”
说真的,弘历有些抑制不住紧张,他的步伐带着不安的急促,却格外的轻。掀开暗赭色的帷帐,他果然看见床上躺着一个面容苍老的妇人。
兰昕让朵澜与锦澜替如英梳洗,更换了干净的衣裳,已经不是初次见到时那样的不堪了。可纵然如此,弘历还是很吃力,他只觉得这妇人的轮廓很像是如英,可如英奶娘从前是何等的风韵,这会儿面前的不过是个骨瘦如柴的老妇人。
“别着急皇上,您慢慢认。”兰昕以为,如英经历种种折磨,一定变了不少。毕竟也有十载未曾相见,皇上心里的影子还停留在十年前。
这一开口,兰昕的声音惊动了床榻上的如英,她沉沉的眼皮像是一道枷锁,很难打开。而她滚动的眼珠,突兀的于眼皮下来回转动,像是费尽了力气。
“如英,你是不是醒了?”兰昕见此情景,忙不迭的问道:“皇上来了,若是你能听见本宫的话,就睁开眼睛看一看皇上吧。”
弘历眼珠不错的盯着面前的老妪,心头渐渐涌起了童年的点点滴滴。他多么希望,近在咫尺的人就是奶娘,可又是同样的担忧,毕竟能将她折磨成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就放过她去的。
“皇上……”如英的口里,竟然缓缓的发出低低的声音。“皇上……奴婢没有想过,还能再见到您……”伴随着声音落,如英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快,皇后,帮朕扶起奶娘。”弘历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透着一股子感激的热力。“朕也没想过,再见到奶娘您,会是这样一种境况。究竟是谁,要这样害你?”
当弘历握住奶娘腕子的那一刻,脑子里只闪过四个字,骨瘦如柴。他知道她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其实心里的那个声音显而易见,可他还是希望能从奶娘口中知晓真相。
“都不要紧,皇上,这一切都不要紧。”如英含着笑,仿佛看见当年的弘历,她的声音听起来慈爱宠溺,比方才悦耳了许多:“奴婢还记得,皇上年幼时最喜欢攀上树摘柿子。从前王府有两颗好大的柿子树。奴婢总怕您攀上去会摔着,可又劝不听您,只好让人做了一根长长的叉杆子,扭断柿子枝给您。皇上,您可还记得么……还记得这些么?”
“记得,朕都记得……”弘历伸手握住如英的手腕,轻轻的将她的袖子卷起来:“朕还记得,又一次贪玩摔下树来,奶娘您想也不想就将朕接住,伤了手肘,还有一道很深的伤痕。”
弘历并非找不到那道伤痕,而是如英皮包骨一般的手臂上,满满登登的伤痕,新的旧的,已经不是触目惊心可以形容的了。
“奴婢抵死也不肯说,不肯说出那罪证所在。于是……于是她便不放过奴婢……”倚在床榻上,奶娘像是忽然被灌进了精气神儿,她瞪大的双眼,似乎看见了皇上,却仿佛从他的脸上穿透过去。“玉牒,奴婢还存着当年的玉牒……雍正爷亲笔所书……”
一句话还未曾说完,如英忽然觉得心肺翻腾,犹如刀绞一般。如英死命的按住自己的胸口,却觉得撕裂的痛楚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加明显。“皇后娘娘,您既然要救下奴婢,为何又要下毒……难道,难道您是为了遵从太后的吩咐……”
她粗哑的声音,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伸长的右手,单单一根食指直勾勾的杵向她的鼻尖。“您明知奴婢身负冤屈,明知皇上忧心身世……为何啊……为何啊……”如英额头上的青筋突兀的唬人,她的气息越来越急促,双眼充血,凸起的像是两颗含着怨恨的火球,恨不能将兰昕烧死。
“奶娘,你说什么,皇后下毒,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还有,是谁将你带进紫禁城的,太后么?太后到底对您做了什么……”弘历虽然愕然,却依旧不愿意放过任何疑问。可惜,他的话还未曾问完,如英已经喷出了一口黑血,“嘭”的一声侧倒在床,抽搐几下,便再不能动弹了。
天啊,兰昕在心底惨叫了一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是谁下毒?她么?若是她自己,又怎么会巴巴的盼着皇上来,又怎么会小心翼翼的将如英藏起来,她尽可以让如英永远见不到皇上啊。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太快,原本是带着满满当当的希望,一下子就能揭穿太后伪善的真面目。可转瞬间,希望就被无情的摧毁,非但真相就此掩埋,断送了皇上的心愿不说,且还就是她自己亲手摧毁的,这未免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兰昕惊惶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虚弱无力的长出一口气,看着伏在奶娘身上,哀痛难抑的皇上,心如刀割:“皇上,臣妾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可臣妾能肯定,对奶娘下毒的一定不是长春宫的人。”
弘历一直没有说话,亦没有落泪,他脸上所有的表情,不过是难以置信和绝望。
“皇上,臣妾……”兰昕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洗脱自己的嫌疑,可知悉此事的,唯有四人。她,薛贵宁、朵澜、锦澜而已。若不是自己身边的人,莫非是太后。“臣妾这就传御医来。”兰昕猛然转过身子,脚步如风。
“奶娘已经死了,华佗再世也只怕力不从心。”弘历的声音,听不出是怨怼还是责备,反正冰冷的很是生硬。连眉峰也像是挑起了一股凉薄,冷冰冰的入眸,化不开的浓稠,解不开的心结。是兰昕给了他希望,亦是在有了希望的同时,看着一切泯灭。
兰昕缓缓的转回身子,轻轻的走上近前来,毫不犹豫的跪在了弘历面前:“皇上,臣妾真的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昨天夜里,臣妾本已经歇下了……”
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