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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天颀抬头定定看我 目光竟似已生出些微迷乱。
你怎么可以这么傻,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彻底忘了我,不好么?你明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样的蛊,为何还要如此执着?你叫我情何以堪?
低头躲开他的凝视,手上一刻不停,拿针的手微微颤抖,几欲落下泪来。天知道我这一刻有多么想扑进你怀里紧紧抱着你,再也不肯松开。可是我不可以,这样只会令你更加逼近死亡,你可以坚忍至此,我也能!
帐内微黄的烛火未曾将他苍白的面色染暖,连修唇亦泛着冷白。随着我一步一步为他施针镇痛,强行压下体内毒蛊,漓天颀终于倚着靠枕渐渐昏睡过去。
他的神情如此宁静,戾气不再,一缕墨发拂落他俊美如斯的侧颜,这一刻,他整个人美好神秘得不似真人。我跪坐在他身边,仰面痴痴地看他,一目水终忍不住颗颗滑落面颊。
身后的曲释然低叹一声,自责道,“天哪,早知如此,我真不该把你带来,谁想到你一来竟会闹这么大的一出,真吓死人了!”
转念一想,忽又疑惑地道,“你怎么知道夜就是王爷,先前我明明没有告诉过你啊?璇,你推我干什么,难道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喂,别再推了……”
背后的嘈杂声渐渐远去,帐内像是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寂静。
我就这么无助地望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害怕闭眼的瞬间,他便舍消失得无影无踪。伸手抚上他的面颊,小心翼翼地摩挲,将他的手捧进掌心,轻轻贴在我的脸上,闭上眼睛哽咽落泪。
我只有你,你不能死,你若死去,我跟我们的宝宝都不会原谅你!
帐外夜色深沉,朔风呼啸,卷起黄沙阵阵砸在帐上,如此寒夜,却又仿佛静好得不真切。
或许是倦了,我渐觉有些恍惚,拉起狐皮锦袭细心覆在他身上,自己趴伏在黑檀木桌边朦胧睡去。中间不曾醒来,有他在我的身边,终于睡得如此宁定。
眼睛里,除了漫天的血红,什么都看不见。鼻端像是猛然闻到一股血腥气,朦胧中,他抚着胸口缓缓倒下去,浑身浴血,像是从地狱里来,又要回到地狱里去。
“二哥!”
我猛地坐起来,一身冷汗湿透重衣,背上却是一轻,有什么东西倏地滑落至脚边,低头仔细一看,竟是昨夜我覆在他胸前御寒的那张狐皮锦裘,什么时候竟披在了我肩头?
抬头怔怔看去,身前空空如也,他已不在我身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竟丝毫不曾察觉。
心事重重地回到战俘营,一掀开帐帘,赫都又惊有喜地自他榻上翻身起来,“晚大夫,你终于于回来了,你一夜都不在,我担心死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急死人了!”
我走过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一夜过去,烧已有些退了,方觉心安,淡淡道,“有位大人得了急病,我过去看看,谁知竟耽误了一夜。”
说话间,身后有人探头进来,扬声问道,“哪位是晚大夫?”
我诧异地回眸,“我是,有什么事么?”
“王爷有令,命晚大夫即刻收拾行装搬去中军大帐,以后由您贴身伺候王爷的身子。”
一片幽情冷处浓
整理好屈指可数的几件粗布衣物,低头默默打包,赫都站在身旁半天一声不吭,起身要走时,忽地伸手牵住我衣袖,转眸看他,已是两眼通红。
我无奈笑着弯腰扶住他肩头,心中酸涩,勉强温声道,“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若是想我了,就托看押大哥去中军大帐找我,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哭鼻子,羞也不羞?”
掀开帐帘走出去,才发现战俘营前不知何时已聚集了不少俘虏,见我出来,自发默默聚拢至我身前。见此情形,心中愈发不忍,闭了闭眼,强自平复心神,淡淡笑道,“大家都别送了,中军大帐离这里并不远,我会时常回来看你们的。
不知是谁低叹一声,“晚大夫走了,以后这里生死都要听天由命了。”
身前一片静默,没有人再开口说话,我看着他们,心就像是被猛掐了一把,半晌,深吸口气,坚定地道,“大家相信我,战俘营里的情况我一定会跟王爷好好说清楚,请他务必多援些药材过来,你们自己也要保重,轻易不要生事,只要一有空,我就会回来看望大家。”
离开的时候,碧空如镜,远处苍茫大漠百里无垠,几只孤隼在天空中盘旋唳歌,映入眼帘的画面苍凉而又萧索。凤兮凤兮非无凰,山重水阔不可量。以后的路,风雨兼程,与君长相依,终不悔。
中军大帐内,淡淡药香犹未散尽,些微清苦的气息扑鼻,触弄心扉。一眼望见黑檀木案上一只影青瓷酒壶,眉头一皱,上前拈在手里,扫一眼四周,寻找可以掩藏的地方。
“你干什么?”
我猝然转身,手腕一抖,酒壶啪地掉在地上,四分五裂,沉碧色的酒瞬时流了一地。漓天颀眉梢冰冷,眸底沉黑,望一眼地上的狼藉,随即眸光如刃,凌厉射向我。
“谁准你随意碰本王的东西!”
我慌忙俯身拜倒,任地上的酒浸湿我的膝盖,“云晚手拙,还望王爷恕罪。”
定了定神,复又平静开口,“以王爷如今的身体,实在不适宜饮酒,请王爷珍重。”
漓天颀眯眼瞥我一眼,冷冷一句唇角,冷漠而深邃的瞳仁,仿佛蒙上一层厚厚的坚冰,毫无一丝暖意。
“记住你的身份,本王自己的身体,用不着你来提醒!”
蓦地抬眸看他,面上不卑不亢,沉静若水,“云晚是遵照王爷的命令搬来中军大帐的,日后便以照顾王爷您的身体为己任,从今天开始,任何对王爷身体有害的事云晚都有责任阻止。”
漓天颀冷冷打量我,目光冰寒更甚,如一把锋锐的利剑抵在我的脖颈,散发嗜血的残酷与邪佞。忽地冷笑一声,“本王倒是想看看,有多少事是你能阻止得了的。”
侧身再也不看我一眼,从容展袍落座于案前,一身倨傲风姿,叫人不敢直觑。伸手拾起案上一叠军报,慵然斜倚向身后的织锦靠枕,一条长腿懒懒曲起,另一条随意伸直,突出的手腕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一眼望去,姿势风流不羁,致命地撩人。
心口砰然一动,脸上倏地红透,低头缓缓挪至他近旁,弯身跪坐下来,掏出怀中的九针锦函摊开,略微迟疑,手指擞颤地伸去他胸口,触上云色暗纹衣襟。
距离很近,轻易便能闻见他身上干净的药草味道,挟带一丝清苦,那熟悉的淡淡杜蘅气息隐匿其后,闻之眼眶微微发热。
手腕一紧,被他牢牢攫在掌心。指尖微凉,掌心火热。恍惚间,他手上薄薄的一层茧摩砺着我手腕上的皮肤,些微刺痛
抬眸已然怔愣,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我看着他,心底波澜壮阔,面上却要故作冷静,拼了命地压下心潮剧烈起伏,不自然地开口,语声微颤,“王爷若不松手,云晚无法为您施针。”
依旧不见动静,攥住我手腕的指节白暂修长,冰凉入骨。面色骤然一变,心中一时惊惶,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一动不动。
良久,一声轻笑逸出他的唇角,抬眸竟见眼前一抹玩味轻蔑的笑容,倏忽又再隐去。腕上一松,钳制消失,他的目光重又投向军报之中,不再看我。
轻舒口气,浑身终于松懈下来,低眸轻轻解开他的腰带,锦袍散开,露出里面雪白的单衣,单衣之下,是他紧致精壮的胸膛。
或许是我的错觉,大帐内的气氛,忽然变得旖旎,便是案上夔凤纹三足鼎里袅袅而起的轻烟,也显得暧昧纠缠起来。
保持先前的姿势不变,胸膛却已裸露而出,结实而性感,一头漆亮如墨的长发不羁洒落肩头,散发勾魂的诱惑。此刻,我跪伏在他赤裸的胸前,若是有人这个时候掀帘走进大帐,便会看见这样一副暧昧至极的画面。
面上又再一次红透。
低眸拈起过了火的银针一一刺入他胸前的各大要血,额上微微渗出薄汗。每日这样的拖针只能为他暂时镇痛,延缓蛊毒再次发作的时间,治标并不治本。若是可以,真的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为他解蛊的万法,虽然知道这样的机会简直微乎其微,心中还是时刻盼望着能够出现奇迹。
拔掉银针,开始为他推宫过血,沿着胸前经脉用力推拿按摩,将淤塞的血脉再次缓缓疏通。
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响,渐渐走近,帐帘掀开的同时,一个声音高高扬起,“夜,煞已经……”
声音戛然而止,我回头淡淡瞥一眼曲,手上一刻也不停。虽然隔着一层面具,我仍然能够想象得出他脸上目瞪口呆的表情。眼前的这一幕,不可能有人见了还无动于衷。
漓天颀冷冷挑眉看他,一股寒气沿着他的皮肤倏地透入我的掌心,按在他胸前的手不由得一僵。
“从今天开始,这大帐让给你住!”
曲尴尬地侥了挠头,小声道,“不敢,以后我一定记得通报。”
头顶传来一声冷哧,忽又觉得那目光沉沉落在了我的身上,犀利如刀,像是能剜出一道血口来。他看着我冷冷开口,话却是说给曲听,“煞怎样了?”
曲看了看我,些微犹豫,见漓天颀盐毫没有要赶我回避的意思,只得开口道,“煞发出信号,已经顺利潜入大焉王官,听候下一步指示。”
“大焉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就算带兵困上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够逼其就范
。北地严寒,一入冬,反倒会拖垮我们的大军。北方人阴毒,煞一人单枪匹马只怕难以有所作为,传信号命他在大焉网工内蛰伏,不要轻易妄动。”
曲应声领命,顿了一顿,又道,“眼下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一直拖着?大焉城门久攻不下,前方大军士气已然有所萎顿,再这样拖下去,对我军极为不利。”
手上一叠军报啪地扔在了案上,漓天颀勾唇一笑,懒懒仰躺下去,竟像是带着一份倦意和惬意,叫人丈二摸不这头脑。我只得倾深向前,如此一来,我上他下,双手按在他裸露的胸膛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样的姿势,比刚才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身后的曲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慌忙干咳两声掩饰。我窘得不敢回头,一张脸早已红得像个熟透了的柿子。
好在漓天颀只是仰面看向帐顶,并没有注意我的反应,见他他微微沉吟,淡淡道,“大焉王城破与不破,本王并不在乎。早破固然很好,若是破不廖,倒也没什么,耗着便耗着!你自己去看着办,只是粮草充足而已,总有其他什么是不充足,或者是可以人力令他不充足的罢?”
“吖?”曲显是吃了一惊,不明就里,见漓天颀阖目不在说话,便也不敢再出声发问,一时急得抓耳挠腮。
我回头看了看曲,手上动作微顿,深深吸一口气,犹豫着道,“云晚幼时曾与父亲一起参研过先皇时期流传下来的《西域舆图卷》……”
语声滞住,不知该不该再往下说,漓天颀霍然张眸,绝色长眸墨如玄漆,深不见底,迅疾扫向我,冷道,“继续说!”
我定了定神,将手移开他胸膛,“云晚记得那《西域舆图卷》上曾经说过,两百年前,当时的大焉王室耗巨资凿通坤山,引潩水进城,横贯城中,取名忽延河,为两百年来大焉境内唯一的一条河道。”
漓天颀微微眯眼,眼底暗潮涌动,下颌微抬,露出完美却冰冷的颈部线条,他的薄唇紧抿,长久不发一言,自始至终都若有所思地打量我,面色疏离冷漠,瞧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无端争人心惊。
曲不解地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