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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马止步回头,百里枫正抱起年长的少年坐上马背。唇边突然扬起一抹意味深远的笑,我策马快步赶至他们身前,俯身一把拎起正站在一旁等候上马的弟弟。只听“呀”一声惊叫,身形瘦弱的孩子已被我抓上马背,攥着缰绳的双臂瞬间将他牢牢控制在了身前。
“你干什么?放开我弟弟……”年长少年失声惊叫,满脸惊慌地看我,却又在刹那之间回神,面带不自然道,“舍弟顽劣,一会儿冲撞了将军就不好了,还是让他随我同骑一匹马吧……”
“这有什么,他跟我在一起始终更安全一些,这样你也可以放心不是?”平淡的语调,听不出一丝波澜。淡淡侧目,果见她脸上倏地掠过一丝惶恐,而后极力压抑,不再出声。
大军肃然前行,约莫不到半个时辰,前方幽深莫测的怪石沟便已映入眼帘。大军离怪石沟的距离越是拉近,身前沉默的少年便越是簌簌抖颤。那股抑制不住的恐惧感顺着我胸前冰冷的护甲一直贯穿进来,胸口一颗心随之揪紧,眸光瞬间冷凝。
眼看怪石沟的入口就在眼前,我依旧冷然不语,大军缓慢前行。身后一匹马终于按捺不住,赶上前来,“将军……还是让我带着弟弟吧,这样您指挥行军也更方便一些……”
侧目冷冷瞥她一眼,置若罔闻。
近了,又近了……
“将军……”
“将军……求求您……”
猛地举手扬鞭,大军骤然止步,萧綦策马赶上前来,我低声在他耳边交代如此这般,语毕,萧綦领命而去。低头,胸前年少的孩子仰面看我,泪眼泫然。越到入口近前便越是苦苦哀求的姐姐愣怔一旁,似是突然明白了一切,瞬间颓靡。
一千匹战马,尾缚布袋枯枝,头扎火把,行进时扬起漫天尘沙,千军万马一般齐齐踏进了怪石沟,身后五万大军庄严肃峻,冷眼旁观。
不稍片时,幽深的怪石沟内突然有轰鸣声传来,喧如鼎沸,脚下大地猛地颤栗,飞沙走石。耳畔只听沙石相搏,摩擦挤轧,发为怒吼,宛如万马奔腾,千鼓密擂,隐约有战马悲啼声淹没其中。良久,震声渐止,怪石沟内渐渐恢复了先时的宁静深幽。
百里枫自身后赶来,兴奋地道,“少主,是巨石阵……果然不出您所料,只是可惜了那一千匹好马……”
唇角轻扬,我点头不语,片刻,凝眸转身,冷冷地道,“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http://87book。com”
借问梅花何处落(2)
注意到她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光芒,一刹那消失无踪。小巧精致的下颌突然冲我高高扬起,樱唇倔强地抿紧,再不作答。
微微一笑,我低头恍若不经意间抬手抚上怀中少年的墨发,一下一下……感觉到身边的她倏然僵硬绷紧,一颗心似是随着这只手的上下而瞬间提到了嗓子里。
依旧状似不经意地淡淡开口,眼睛不再看她,“看你的容貌举止,理当是大户人家中的千金小姐,为何会带着弟弟流落至此,还要助突厥人做出这等悖逆之事?”
“什……什么小姐,我才不是……”少年闻言大惊,急声争辩,忽又低头慌乱遮掩。
我抬头看她一眼,深眸中精光骤现,抚着弟弟头发的手突然滑落至颈间,沿着他的喉咙轻轻摩挲,“至少……也该让我知道你们的名字……”
“你……你别碰他,我告诉你便是……”少年再不复方才那般高傲,一双清澈的眸瞳盯紧弟弟,眸中闪烁着哀戚的泪光,“我叫梅影,我弟弟……叫梅昱……”
“梅影……梅……”我拧眉反复在口中叨念,脑海里似是瞬间想起了什么,“江南梅家……前朝右相梅桓温是你们什么人 ?http://87book。com”
“爷爷……”自始至终都沉默着的梅昱突然小声开口,复又低头,单薄瘦小的身子蜷缩在我怀里,孱弱得似一只失去母亲保护的小兽。
原来我也可以似这般残忍呢……二十年的人生犹如梦境,一朝梦醒,身边却什么都没有留下。前世的种种,虽如昨日之事,在脑海里也渐渐不再清晰。一朝踏进这个漩涡,便如同永坠寒冬,再无抽身的可能。待到日后双手染满了鲜血,我还能够有机会改写这出戏的剧本,跳出宿命的掌控么?
前朝文帝时,太子因病早逝,悲痛欲绝的文帝不再立储,储君之位的长久空缺引发了皇子们对太子之位的病态追逐。这中间以徵王,宁王,雍王及当时还为睿王的宣武帝的争夺最为激烈。而右相梅桓温便是宁王背后最具势力的拥戴者。
这场兄弟相残,阴谋血腥的战争最后以睿王即宣武帝的胜利而告终。徵王,宁王与雍王,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远逃的远逃。而梅桓温等一众皇子们身后的政党,尽皆逃不过抄家灭门的命运。
眼前的梅影与梅昱,一个十五岁上下,一个不过十二三岁。当年的惨剧发生时,他们都尚未出生,右相在预感到自己的结局时,定是竭尽心力将他们的父母隐藏进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堪堪逃过一劫。而两个孩子还未出生,身上便已被刻下了复仇的印记,他们如今对当年宫中的那场血腥争斗又能了解多少呢?
长宁郡主,梅影梅昱……宣武帝万万料想不到,他口中的余孽一直以来都隐匿在他身边,伺机复仇。只是除了他们,当年那场权力争斗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人,究竟还存余多少?
“啊……”怀中梅昱突然嘶声尖叫,将我从沉思中猛地震醒。大惊低头,只见他大力撕扯自己的前襟,蜷缩弯曲的瘦小身躯抽搐战栗,双目赤红,眉眼狰狞,额际豆大的汗珠簌簌而下,已是痛苦至极。
借问梅花何处落(3)
“小昱……快抓住他;别让他伤着自己……”梅影大惊变色,俯在马背上焦急看向弟弟,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似是早已在她意料之中。
怀中梅昱的挣扎愈加激烈起来,两只已然僵硬的小手在空气里挥舞抓挠,冷不防划过我的脸,瞬间留下一道刺目血痕。一双因剧烈痛苦而圆睁的眼瞳似*般鲜红,在惨白的面色映衬下分外可怖。
不过极短的时间,眼前这个郁郁沉默的孩子便似换了一个人,凄厉惨叫的场面,触者惊心。
怕他因挣扎过猛而误伤自己,我扬手在他颈间用力一击,梅昱两眼一翻,立时昏迷。不由分说执起他的手腕,半晌,倒抽一口气,蹙眉凝眸看向梅影,冷冷道,“是谁下的毒手?”
梅影望着我,泪眼婆娑,默然不语。
“你是受人胁迫不得已,才会做出先前的事么?为了弟弟?”心中不由得一沉,在这么小的孩子身上下这般狠辣的毒,一般人尚且无法承受,更何况眼前这个不过十二三岁的瘦弱少年。
“你……能够救他么?”梅影咬紧了唇,满怀希翼地看我。
“这种毒来自西域,唯有下毒之人方才知道解药的配方……而我只能暂时替他减轻痛楚,却并非长久之策……”望着她深沉开口,心下颤动,似有不忍。“告诉我,是谁下的毒手?什么人逼你们这么做?”
“我……我不知道……”
四下里突然变得沉寂。我不再说话,只冷冷凝视着她。良久,轻叹一口气,低头看向怀中孱弱的瘦小身体。
也许我不该逼她,他们都还只是孩子,身上所背负的已然太沉太重。
心念陡然一转,想到了自己,我现在的这具身体不过也才十八岁的年纪,从我穿越的那一刻开始,所承受的一切一切,又岂是仅仅只用一句话便能概括得了的。
猛然间收摄心神,大力挥散心头一丝莫名伤感,敛容平静看向身前,“你可以不说,我也不再逼你,我会想办法替你弟弟治伤疗毒。至于你们俩的身份,我暂时也不会透露给其他人知道,放心吧……”
“你……说真的……”梅影似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我,而后倏然动容,再也抑制不住,掩面痛哭出声。
闭上眼睛,无限伤感自我脑中一闪而过,瞬间化为一潭碧水,平静无波。睁眼,凝眸,气势冷绝,“百里枫,派一小队人马进怪石沟探路,天明时大军务必要赶至顺州城外……”
“可是少主,怪石沟内此刻可能已被巨石填塞,大军要想从中穿过,恐怕……”百里枫面有难色地开口。
他说的确是事实,先前一阵天摇地动,一千匹战马葬身于巨石阵中,怪石沟内就算还有路可走,五万大军逶迤穿行其间,也将耗时很久。
“我……我知道有条近路……我带你们走……”身旁梅影犹豫着小心翼翼地开口,见我们突然齐齐转头看她,似是又有些害怕,忙慌乱低头,轻声道,“我跟弟弟就是从那条路穿了过来,你们若是不信……”
“我信……”微扬唇角,迎着她惊喜莫名的一双动人杏眼,脸上泛起一抹清澈笑容。
天边有星子将坠未坠,夜色如墨,静的如此美丽。耳畔依稀传来女孩银铃般笑声,如云如雾,恍若隔世。
“晚儿乖,下来好不好?你看上面多危险……”
“不要……好不容易爬的这么高……”
“好晚儿,听话……舅舅回家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好不好?”
“真的?嗯……那我跳下来咯……”
“乖……舅舅在下面接着……晚儿信不信舅舅?”
“我信……”
“一,二,三,跳……”
“嘿……”
“晚儿快胖成小猪猡啦,舅舅都抱不动喽……”
“哈哈哈……”
醉卧沙场君莫笑
天欲曙,北风振漠,黄沙铺天盖地,四顾无垠。面前森然耸立着一座巍峨的城楼,城墙绵延千里,晓风中惊沙扑面,举目望去,一眼几乎望不断尽头。
顺州城,赫然就在眼前。
耳畔倏地传来号角声响,浑厚悲壮。抬眸,城墙之上,突厥军旗迎风猎猎飘扬,城头人影密集晃动,守城敌军似是早已做好一应攻防守备,只等我军击鼓进攻。
心脏狂跳,几乎要跃出胸膛。如今我也如古人横刀立马,欲待纵横疆场。
尘雾里,清冷的容颜突然一笑倾城,转瞬凛冽如霜。古来血雨腥风的战场上生命无常,无数征人被黄沙埋葬。冷眼自看即将发生的惨烈杀戮,笑得无比凄凉。
城墙之上突然一阵骚乱,自马上遥遥望去,却见数名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人被突厥兵按在城头。心中猛地一沉,都是些被俘的顺州百姓,突厥人想要做什么。
烈风席卷砂砾自城头呼啸而过,一名看似将领的突厥军官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中原话高声喊道,“城下的士兵听着,我们会慢慢杀光城内的百姓,一个不留……”说着,竟抽刀大力砍向身旁俘虏,几声凄厉的惨叫之后,几名顺州百姓瞬间血溅当场。突厥军官意犹未尽,指挥一旁士兵将尸体自城头一一抛落。
看着几具尸体在烈风中如落叶般飘零坠地,城墙上的一众突厥士兵齐齐得意,大笑出声。
一旁萧綦早已按捺不住,提起白羽狼筅策马奔至城门外,仰头冲着城头高声怒骂,“该死的突厥狗,爷爷我……”
话音未落,数支石镞羽箭破空而至,簌簌落在萧綦身前,惊得他胯下栗色骅骝仰天长嘶。紧接着又有几只羽箭呼啸而来,萧綦狼狈躲闪不及,只得无奈勒马折回。
“小侯爷,攻是不攻?如何攻?”萧綦怒极,恨不得立时杀上城头。百里枫亦纵马过来,敛容静待我下令。身后一众将士们早已被城头突厥士兵的挑衅激得个个怒血翻涌,杀气四横。
拧眉沉思,先遣军为求行军速度,所携兵器大多轻巧,攻城装备更是少之甚少。眼下突厥守军早已做好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