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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今夜你若再不肯醒来……我将一无所有!所以……项蔓清,这辈子别再妄想从我的身边逃开!否则……不管是修罗血池亦或九霄神殿,鬼挡杀鬼,佛挡弑佛……就算上天入地,我也要将你抓回来!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不在乎!”
凝眸处,他的目光骤然炽烈如火,凶猛如兽,咬牙一字一顿,字字透出绝望的霸道与无助,让我一霎那心痛入髓,却又在瞬间温暖感动至了极。
些微恍惚过后,是淡然而笃定的笑容。我伸出手去,轻轻抚触他完美如雕的面颊,明眸清澈如镜,深深望进他的眼底,继而一字一顿,坚定若磐,“莫失莫忘,不离不弃!”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这是我们对彼此的誓言与承诺,自此深入各自骨髓,再也无从泯灭。从今后,无论世事如何变迁,纵是碧落黄泉,我们亦会相依相守,携手并肩,永不离弃,生死相随。
漓天颀闻言动容不已,将我的手小心翼翼包裹进他的掌心,修长指尖轻轻摩挲我的面颊,细心而又专注地勾勒着我的眉眼。我的泪水再忍不住潸然而下,从来那双冠绝天下的眸中,唯一的温柔是为我,唯一的痛惜是为我,唯一的情动是为我,唯一的炽热缠绵亦是为我。
“御医!御医!”漓天颀陡然转头厉声急呼。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身着绛色朝服的白发医正毕恭毕敬上前,俯身小心为我诊脉。
面上微微一红,侧眸望向来人,却是一个愣怔,“我见过您……在过去的颀王府里……”
“慕先生果然好眼色,当日你救太子妃于水火,更令太子妃顺利诞下麟儿,一举一动实为老夫所钦佩……”
我抿唇一笑,“大人过奖了,只怕瑬云当时的举动太过离经叛道,吓坏您老人家了!”
漓天颀与魏如萱大婚那日,太子妃受惊早产,痛至昏迷不醒,我情急之下用了生理课时所学的心肺复苏术,大力猛捶其胸骨,这疯狂的一幕恰被刚刚赶到的太医令荆远瞧见,自然吃惊不小,险些以为我是在谋害太子妃。
“荆老,清儿身上的伤无妨了么?”漓天颀蓦然打断我们,沉声问道。
太医令荆远忙躬身作答,“回王爷,慕先生先前失血过多,引致气虚血厥,只需以药补加食补每日调养,不日便可痊愈。待得身上伤口结痂之时,臣即施针为她疏通经脉,再涂抹臣亲自调配的理容生肌膏,配合药浴,假以时日,一应疤痕必可消失无踪……至于慕先生的心疾,乃为先天不足之症,需得长期理疗,臣日后自当竭心尽力,请王爷放心……只不过……臣在为慕先生诊脉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是什么?”漓天颀目若寒星,冷冷看他,目中凌厉杀意毕现。
荆远被这目光一刺,浑身骤然一颤,忙低头急道,“王爷无需担心,臣只是发现慕先生的阴阳脉象恍若重归正和,似是曾经中过毒……”
“荆大人果然精通岐黄之术……瑬云先前确是中过西域蛊毒,如今蛊毒已然解去,瑬云安然无恙了。”我含笑望他。
手上一紧,漓天颀眉头轻蹙,凝眸看我,不解道,“我早已派人于天下间遍寻解药,至今尚还无果,为何你……”
眼前恍然掠过穆勒为我以血诱蛊的一幕,心口不由得一颤,掌心隐隐刺痛。待要解释,门外却传来一个陌生谦卑的嗓音,“启禀王爷,王妃求见。”
山有木兮木有枝
闻言惊愕抬眸,心中莫名颤抖,怔忡着道,“这里不是汝南王府?是你的……”
漓天颀面上微微一动,修薄唇角倏然冰冷,长睫微垂,掩住一抹犀利冷寒。“她来做什么?就说本王没空!让她回自己的院……”
话音未落,已被我急急出声制止,“别……我在这里,她自然是知道的,既然愿意过来,想必也是一番好意。日后……还是要在一起相处的……”
语声渐渐低落,夹杂着一抹只有我才能体会得出的凉薄。抬眸静静看他,眼底淡淡一丝无奈只怕早已被他于瞬间一眼洞穿。
漓天颀抿唇,神色陡然变得复杂难测,眉宇间一刹那的矛盾与迟疑深深刻印在了我心里。十指伸出与他交叠,唇角倏然轻绽,冲他浅浅一笑,“我只要你……”
淡淡一句话,只为抚平他心中所有的猜疑与挣扎。名份地位权利财富,于我不过都是粪土。我知他从来就冷心冷情,魏如萱如若不是他的亲人,只怕早已被一纸休书赶出了王府。魏相已死,她亦无依无靠,天下之大,唯有这里才是她的容身之地。既然知道漓天颀的心中只有我一个,那便再也无需与她计较。
谁主谁次,终究不过只是一个虚名罢了。
漓天颀悠然勾唇,回我一个颠倒众生的绝魅笑容,“这四个字我爱听……”随即扬声,“让她进来!”目光只一瞬不瞬望定我,不曾移开过分毫,幽深眸底浮起丝丝*诱惑,让我的面颊瞬间如同火烧一般殷红。
裙裾窸窣曳地,环佩铮然玎珰。我暗暗深吸一口气,凝眸看向眼前。魏如萱一身黛绿宫锦藕丝缎裙,云鬓如雾,松松绾成灵蛇髻,斜插一支璎珞琉璃八宝钗,另缀珠玉无数,端的是一身珠光宝气,耀眼逼人。
依旧是明眸皓齿,容颜绝丽,只是昔日那双顾盼有神,灵动闪烁的大眼,此刻无端显得黯淡异常。
一眼望去,魏如萱面上似笑非笑,唇角勉强噙起一丝骄傲,看向漓天颀的一双玲珑大眼透出三分倔强,三分幽怨,三分落寞,一分隐忍。
心中不由微微一叹。又是一个寂寞可怜的女子,自嫁给漓天颀的那一天开始,便注定了从此养在深闺人未识,别有幽愁暗恨生……爱他,为他甘愿磨平棱角,拔掉利刺,只为了能够让他多看上一眼,却眼睁睁看他纳妾无数,对她再也视若不见。
爱上这样一个天下无双的男人,对她来说,是幸亦或是不幸?白驹过隙,流年似水,待到华发早生的那一天,她是否会去后悔,后悔曾经爱上过他?
“参见王爷!”魏如萱敛襟俯首盈盈一拜。
漓天颀微微侧眸,神情淡漠,语调森冷如冰,“什么事?”
“臣妾听闻王爷数日来不眠不休,特地熬了些参汤送来,给您补补身子……”魏如萱恭敬垂眸,嗓音一丝不苟,自进门至今,瞧都不瞧我一眼,似是一颗心全扑在了漓天颀的身上。
“知道了,下去吧!”
漓天颀轻抚我缠满纱布的手,也不看她,语带慵懒,仿若毫不以为意。魏如萱面上一僵,霎时变得惨白,一双明眸这才恨恨落在我的身上,嘴唇猛地咬紧,冷冷不发一言。
“瑬云见过王妃……”点头向她示意,却被那含怨带恨的眸瞳狠狠一剜,再也无话可说。
“王爷为了一个女子数日不曾上朝,亦不肯休息,若然传扬出去,只怕会有损颀王府的名誉,还请王爷就此顾全大局,不要被美色迷了心智!”
“如今太子被皇上软禁于东宫,突厥使者来朝觐见,朝堂上正是需要您的时候……”
太子两个字被她咬得无比清晰,说这话时眼睛竟在有意无意地瞥我,面上一闪而逝一抹深深得意之色。
“王妃这是在教训本王?”
漓天颀修唇轻扬,低低一笑,转眸看她,绝色眸中一抹寒芒悄然掠过,看似无波无澜,邪魅慵懒,一眼扫来,却只叫人浑身不寒而栗。
山有木兮木有枝(2)
魏如瑄面上一惊,唇角倏然咬紧,顿了一顿,低眉淡淡道,“臣妾不敢……只是……”忽而转眸望向我,目中尽含痛恨与深恶,银牙紧挫,“这个女人几次三番被贼人掳去,只怕早已非清白之身,根本就配不上王……”
“住口!”
漓天颀猛一拂袖,一股凌厉掌风猛扑出去,直直袭向魏如瑄,却在到达她面前的一瞬间陡然放慢了速度。魏如瑄尚还来不及躲闪,身子已被掌风带到,狠狠晃了一晃,连连后退几步,硬生生撞在了门框上。
“本王从来不打女人,出去!”
魏如瑄僵在一旁,鬓旁流苏颤颤微微,璎珞珠玉窸窣作响。她缓缓抬头,深深直视漓天颀,朦胧烛光斜照在她的面颊上,竟映出一抹淡定从容的微笑来。
“颀哥哥……”
她笑,笑得疏懒,笑得妩媚,笑得凉薄,笑得冷厉。“要是咱们……从来都不曾长大……该有多好……”
心口恍若被钝器狠狠击中,仿佛其中最薄弱的一处瞬间就快要崩塌。我抬眸怔怔看她,只觉那一双眸子灼亮如火,语声虽然微弱,却带着汹涌迫人的力量,让我再也不能够呼吸。
“颀哥哥,就算你今日杀了瑄儿,瑄儿还是要说……眼前的这个女人,害死了我的父亲,你的舅父……害得我的姑母,你的母后被禁足冷宫……她是我的仇人,是我们魏氏一族的仇人!请恕瑄儿永远不会向仇人低头,他日更不会与仇人有一丝一毫的亲近……瑄……臣妾告退!”
语毕凛然转身,昂首踏出门外。黛绿宫锦如云翩跹而逝,空气里渐渐只余一抹淡淡的熏香。有种莫名的忧伤弥漫在房间里,久久萦回不去。
我呆呆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激荡万分。她当着众人的面厉声与我划清界限,我竟丝毫恨意也无,反而自心底隐隐生出一种敬佩与折服。
这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一朝家逢剧变,从高处狠狠摔落,大彻过后,从前骄傲跋扈的小姐脾气化为了如今不屈不挠的凛然气节。由始至终,全凭自己一个人苦苦支撑,何等的不易。
与她相比,我却显得如此的软弱不堪,多么可笑……
“清儿……”
漓天颀轻声唤我,将我自恍神中惊醒。抬眸静静望他,唇边倏然绽开一抹苦笑,“我没事……她说的对,她本来就应该恨我,我从来就没有怪过她,也不会去怪她……”
漓天颀伸手悄然抚上我的唇,将我的话渐渐掩没在他修长如玉的指间。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日日为我开怀而笑,我会摘去你身上的枷锁,除去你心中的羁绊,让你从此再也没有负累,再也不会身不由己,再也不会笑得这般落寞……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此生永不负你!”
在颀王府养伤,不觉已过了数日。彼时已为季春,身上的狐裘锦袍早已换成了流云广袖,攒丝轻裾。又是一年春光好,姹紫嫣红扑面来。
整整两日不见漓天颀回府,不知如今朝堂之上究竟起了何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先前听说漓天澈被软禁于东宫,正值突厥使臣入朝觐见……玄畿宫数日之内风云变幻,颀王府却始终平静得犹如一江春水,只在风过处,泛起丝丝涟漪,便再也无波无澜。
心中纵有千般探究万般疑惑,却总在见到漓天颀的那一刻便被涤荡无踪。他从不与我谈论朝堂上的一切,先前被掳一事更是绝口不提。我知道他不愿意令我伤神,只期盼我能够快些把伤养好,以便重新举办大婚仪式。
然而,漓天澈终究是因为我才会陷入眼下的困境,叫我如何才能够心安理得?还有穆勒,他究竟在与谁谋划,想要干些什么?如果真的是为了储君之位,那么这人便极有可能是诸位皇子中的一个。
每每思及此,便有沁心的凉意肆起。我不敢去猜测到底是谁,唯有把这抹不安悄然埋于心底。前路一片迷茫,再也摸不清,亦看不透。
梦里云归何处寻
孟夏四月。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人都说多事之秋,然而今年春天,却注定了不会比凉秋平静。
太子擅自调动兵马一事,虽被宣武帝一力压下,朝中两派亦极力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