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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絮身子还很虚,怎么样都是不能接受邀请。她脸歪向枕头另一边:“说我身子不适,推了。”
小桃乐颠乐颠的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帖子,拿着出去了。
绾絮醒来脸色就不好,和以前风寒苏醒的时候不同,醒过来时她就不怎么说话了。脸的眼色白兮兮的,双目好像没有神光一样,盯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眸子漆黑黑的。
这副样子使她旁边看护的人感到很不放心,那感觉,好像帝姬昏睡的时候被抽走了魂似的。小桃随意糟蹋御医们送来的各种灵丹妙药,乐此不疲地把珍贵的人参熬汤当做茶水递给绾絮喝,把燕窝雪莲一股脑糅合进了饭菜送到绾絮肚子,一日三餐,可着劲地吃喝。御医的心在滴血,供应药材的药官手抖得像筛子,后来还是归海藏锋保留一点理智,制止了小桃的行为,“人参雪莲虽然大补,在生命垂危的时候有救命的效力,但吃多了,也会起反效果。殿下身子尚虚,禁受不起这么大的药劲。”
小桃这才罢手。
绾絮莫名的很反常,小桃这样子不计后果地灌药她竟然就全吃了,一点也没考虑这样吃下去对身体有无益处。大抵小桃就是看了她这样不吭声才敢放心地把那么多药喂她吃。
绾絮目光幽幽地盯着匈奴的大帐深处悠长叹气,良久后却是问了一声:“沈相可有来信?”
小桃颠颠跑过去:“殿下,你终于肯说话啦?”她忽然又摇头,道,“没有相爷的消息,这十几天我们一直在这里。”
绾絮垂眸。
小桃乐滋滋地道:“殿下,我们来这里的路上过了三天,在这里又过了十几天,御林军和我们分开,也要很久才能回到京城。他们的鸽子还没放哪,相爷不可能这么快就给我们传来信呀!”她边扳着手指数。
绾絮却没听她说话,她声音轻轻的,像半空飘落的一阵风没着落似的:“小桃,古人的诗书里有一句描写天涯相隔的人,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沈相就算没有鸽子,他怎么不能让青鸟传信呢?”
小桃似懂非懂地听着,绾絮缓缓闭上眼睛,长睫毛轻微颤动着。“他为什么不来信……让我知道也好……”
小桃吓呆了。怎么回事?声音透着一股淡淡感伤,莫不成殿下竟然喜欢上相爷了?!她傻傻地瞪圆眼睛。
“青鸟是传说的神鸟,相爷不是神仙,自然也没有这种鸟来传信。但是,属下知道,如果相爷有青鸟,定是愿意马上让殿下知道他的情况。”归海藏锋在外敲了敲门,等不及里面有反应就推门走了进去。
小桃叫了“归海大人”,两手揉搓自己脸颊,隐约是从梦里把自己揪醒。
归海藏锋心里是隐约猜到一些,不至于像小桃一无所知。看绾絮黯然神伤,他不禁为沈茗赋说了几句话。然而,绾絮听到他的话,却只是淡淡笑了笑,眼底更添了一层灰暗。
归海藏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显然他感觉自己的话合情合理,应当能劝慰得了帝姬才是。绾絮形容也倦了,眼睛渐渐合上,归海藏锋冲小桃打了手势,两人蹑手蹑脚退出去。
所谓手谈,绾絮明白匈奴王并无什么诚意,做做样子的理由居多数。知道她身为待嫁帝姬,不可能抛头露面,于是三番五次佯装热情地邀约,今天打猎明天看戏,又不失他好客的美名。何乐不为。她们次次推柜,后来干脆说身体不好请大王莫要再邀请,匈奴王关切不已,连忙嘱咐御医好好为帝姬调养身体,一面好酒好菜好住的招待她们。
这番作为下来后,不管是做戏做的足,某种虚假热情膨胀了起来,中原便怪罪不到他头上。
小桃天天出门四处溜达,自然知道匈奴王年轻好色,美妾成群,姬妾一大堆。因此对他那些作为十分的不齿,回来后在绾絮面前大骂姬夜商的虚伪。明明每天都那么风流快活,偏偏还做出一副忠君明主模样,脸皮厚的没边了,居然还好意思时常地邀请帝姬和他赏花观月亮。
绾絮警告她:“小声点,被匈奴人听到你骂他们的大王,他们一气之下抓你吃牢饭,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小桃一掐腰一扬眉:“怕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们难道吃了豹子胆,还敢动我们中原的人么?!”身为宫女,生下来就一直低头伺候人,她今天终于感到了扬眉吐气,来自强大的中原王朝,她的勇气在这片荒凉土地上得到了空前高涨。
绾絮嘴角漾起一抹微笑:“小丫头口无遮拦,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你就敢这么猖狂。”
小桃就怕绾絮不高兴,如今一见她面带微笑,愁容顿时散去了许多,哪里还顾虑其他人。当即心情也大好,鼻子里偏偏飘来一阵阵脂粉烟花香,她张张嘴就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道:“娶这么多女人他宠幸的过来吗,这匈奴的王也真是贪多嚼不烂,难道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才这么急着繁衍后代!”
绾絮道:“行了,你刻薄够了,不要待会儿真的被谁听去。”
小桃转身面对她:“殿下,你想想这个王才登基多少天,已经这么大群姬妾,他要在位多几年,我看整个匈奴的女人都被他娶了。”小桃在宫廷长大,服侍的又是天子的娘娘们。见惯了妻妾成群,可委实也没见过这样过分的,听说那年轻的匈奴王每天晚上都要好几个女人伺候,看见漂亮的侍女随手就把人宠幸了,简直无耻到极点。
当然,这个“无耻”是在小桃心目中的定位。
绾絮看她一眼:“你说的这么煞有介事,可是因为你非常了解匈奴王其人呢?”
小桃一时答不上来。她说的这些……当然是她听来的。不过作为竹林苑温良媛后来的温婕妤身边的包打听,小桃认为自己还是合格的,匈奴王姬夜商是个虚伪且贪图美色的人。这点一定不假。
姬夜商一点没有听见小桃对他的腹诽,继续过着他醉生梦死的大王生活。迦楼每天跟他报告绾絮的情形,他也不怎么上心,总之名医名药他给的都给了,帝姬想什么时候走与他无干。
绾絮一方面虽然醒是醒了,风寒慢慢好起来,可她整个人的身体还是很虚,好好待在宫殿里烤着暖炉时还能正常说话活动,一旦出去受了风,马上就眩晕。这个样子,根本无法离开匈奴继续赶路。
偏偏御医们再也没法子,风寒治好了,帝姬本身身体羸弱就不是他们能治的了。归海藏锋看着绾絮的力不从心,小桃极力唆使他,他提不起精神跟她辩,慢慢也就罢了,暂时安顿下来。
正好他们最焦心的御林军回京后,大内饲养的信鸽扑扇翅膀飞到了匈奴皇宫,在他们的窗台上被发现了。
小桃手里还拿着花枝往花瓶里插,她盯着信鸽笑道:“青鸟没有来,鸽子来了。殿下,你来看。”
归海藏锋把鸽子腿上绑的小竹筒解开来,取出里面的纸递给绾絮。竹筒里有两张纸,小卷成,绾絮打开其中一个,是从朝中发出来的信函,里面说帝姬身体为重,可以不必急着赶路,在匈奴歇一歇。奇怪的是对于大漠的事情却只字未提,不知为什么。字体刚朗、沉毅,估计是内阁的文书亲自写的。除此外里面还讲了几件其他事。
她打开另一张纸条,看见几行熟悉的字体,像涓涓细流,清秀苍劲。
归海藏锋见绾絮拿起第一张纸条只是匆匆扫一眼就放下,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心里觉得奇怪,也把纸条拿起来看。
看了几眼他的脸色就忍不住变了变,偷偷看一眼绾絮,他把纸条上的内容迅速看完,然后放下。
绾絮把另一张纸条也放在桌上,沈茗赋写给她的私人信笺,上面也询问了她的病情,言辞间淡淡关切。她缓缓坐到桌边喝着水,归海藏锋不敢讲话。
小桃也凑上去看两张笺,可惜能认识的字不多,要读懂更是难上加难。只不过看两人脸色隐隐都不好,她不由猜这上面有什么坏消息传过来。
归海藏锋轻咳一声:“相爷下下个月大婚,娶何尚书千金。两家指腹为婚,陛下说,这桩亲门当户对……”
绾絮静静地坐着,一杯茶已经喝了很久。
归海藏锋想不出话,只好道:“这亲事,太急了些。”
小桃眨巴眼睛,听说是沈相婚事,接口道:“不急了,丞相跟何千金老早已经订了亲,本来何千金十五岁及笄的时候应该嫁到沈家,可是丞相那时候正好功名加身,耽搁了亲事。何千金也一直等着沈相,有一年和荣华夫人进宫,我在婕妤身边远远见着了,长的真是美啊。”
归海藏锋沉默了。平时他跟小桃不太说话,但旁边看着也觉得这丫头挺机灵,现在看着,似乎眼力还不行。
“有什么急不急,既然指腹为婚,迟早要嫁的。”绾絮放下水杯,站起身“我出去走一走,你们别跟。”
她走出门外。
小桃没转过弯子,愣愣盯着绾絮出去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看了看窗户外面的天色,大叫:“殿下你要去哪里?!这都是半夜啦!”
正文 第十一章 不是美姬
归海藏锋也有些放心不下,不过他好歹理解绾絮的心思,这时候她怕是只想独自待着。想到这他一把拉住想要朝外冲的小桃,目光怔怔地看着门外,犹豫说道:“这里都有匈奴卫兵把守皇宫,殿下应该没事。”
小桃挣了几下,有些呆愣地僵住身体。迟钝如她,终于也体味到了绾絮的不寻常。她缓缓趴在桌子上,有些懊恼地抓了下脸。
匈奴的皇宫里也有许多素雅简约的楼阁,大气不失婉约,有满布的回廊殿阁,细密精巧。出来时忘记披大氅,她冷的浑身都像浸在冰窖里。心里却空空的,仿佛怎么也填不满的深坑。
她第一次见他,是在竹林苑无数的翠色竹木间,竹影中他匆匆走来,制止了太师对她刺出的剑。
那时似乎就对蓝衫的他有种特殊的心情,蓝衫如海,静而深沉,中原丞相的风仪便彰显出来。彼时绾絮心如槁木,对于可能会得罪当朝太师也毫不理会,只有他恭谦如旧,声声唤她殿下,眉眼间没有半点轻视。她冷言冷语地不为所动,回去的路上被婕妤罚跪,满身大雨狼狈地跑回去,小桃也被她气走了。她晃在冷冷的雨水里,心里对这个宫廷也是一片冰冷,半晌感觉头顶似乎没再淋雨了,回头,却是他跟上了她,手中的雨伞为她遮挡全部的寒凉。
她走得飞快,看他大半的衣衫被雨水打湿透,他轻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殿下这样快速,臣怕是要跟不上。不若臣跟殿下聊一聊天,慢慢走,殿下意下如何?”她自是不领情,怀疑他别有居心,在临分别的时候,对着他的背影,她说了那样一通绝情决绝之语,门外他的脸色微微黯然。
沈相,沈茗赋。
绾絮胸口冰凉处涌出一阵阵刺痛,她蹲下去轻轻咳了起来,眼前一弯湖,夜色中湖面上波光轻轻地流动,安静地泛着神秘的磷光,贫瘠沙漠中开垦出来的一方小溪,干净的不染尘埃。目光怔怔地看着湖面,她的父皇就是将沈茗赋比喻为一汪深潭,说他石子投进去,亦看不见波澜。他手握朝纲,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中原子民心中,他是最坚固的倚靠。
绾絮也把他当成自己的依靠。她被人诬陷谋杀宫女的罪,母亲和小桃都陷进恐慌里,她拼劲全力保住了一个宫女的活口,把宫女藏于密道内。她不知道如何证明清白,去找他,她说丞相,我是清白的。他看着她,眼睛里尽是柔光和谅解,在那一刻,她忽然就体会到了罪恶感。
沈茗赋没问她缘由,轻轻松松地把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