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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在腰上的胳膊片刻松开,绾絮转过身,果然看见那张脸上的面具。水兰舟衣袖向桌子的方向一甩,也不见如何,桌上的蜡烛便悠悠亮了,将房间找了个通透。
绾絮看清了他的脸,同时自己的脸也红了红。水兰舟这次戴的面具竟是只有一半,上部分依然被银色覆盖,鼻梁以下却是露了出来,柔软的唇线和下颔弧度落进绾絮眼中。
她忽然觉得左右不自在,眼也不知道朝哪儿放。
“绾絮。”熟悉的柔和声音响在耳边,她心尖颤了颤,忽然就平静下来,也抬头看着他,扯开嘴角露出笑:“公子,想不到这么快就见着你。”
确实在意料之外。以往一年半载也未必见着个一次,这才短短数月,他竟又出现了。
心中自然欢喜。压抑下那一份尴尬,绾絮主动牵起他的衣袖,笑了笑:“公子过来坐。”她原是要叫他在板凳上坐下,可这时,他已经伸手过来,一只手把她手握住。
她一愣,已是任他拉着,来到床边,又被他牵引着坐在床沿。接着他拍拍她的脸,道:“比上次瘦了。”
绾絮垂下眼,一时间脑海里想的竟是,除了他,又还有谁关心她的胖瘦。可是幸好还有他。她微笑着答:“一路颠簸,加水土不服,不瘦才是没天理了。”语气不知不觉间转为转变,但她自己却不曾发觉。
水兰舟眼波有极轻微的波纹,他微微笑了一下。
这么个小动作,绾絮看呆了。她能清楚地看到他嘴唇上翘,微笑的弧度展现出来。以往他的喜怒哀乐都是谜,她只能根据猜测判断他是不是在笑,眼下却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生动”的表情……
“嗯?”水兰舟看着她。
她窘了窘,收回目光却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方才大意没看到,他手上竟然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银色丝线,放在他的手上竟是很协调,只是银丝寒冷,绾絮一见之下身上的鸡皮疙瘩就暴起来。她伸出一根手指去触摸,却被水兰舟握住手。
“不要碰,小心伤到你。”
绾絮问他道:“这只是普通的银丝,丝线柔软,又怎会伤到我。”
水兰舟摇摇头,“这是‘冰魄’,世上最锋利的东西,会割伤你。”
绾絮一怔,脱口道:“那你还缠在手上,你不怕……”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蠢,便把剩下的吞咽回去。
水兰舟握着她的脸,一双眼眸静静地看进去,他过去也曾这样对视,可这回绾絮却觉得不自在,她伸手想推开,手却僵在半空。
到底,她没那个胆。生怕这一碰,碰坏什么美好的回忆。
公子的嗓音一直柔和,像大雾那种朦胧,“我是冰魄的主人,冰魄千年生一次,仅依附一位主人,我不会被伤到。”
躺在床上,水兰舟为她掖好了被角,望着面具后透出的目光,绾絮有再多的心事也说不出来了。她笑起来:“公子,你刚才突然出现,我还以为是哪个色……采花贼光临呢!”想到自己要说的词不够文雅,赶忙临时换一个。
水兰舟的手还停留在被子上,闻言嘴角又是一勾,那双眼睛又是带笑瞥向她:“我怎会是采花贼,丫头胡说了。”
他突然隔着被子,拍了一下绾絮的腰。
绾絮周身麻了一下,嘴唇咧开,再也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好久没有这样开怀,她的脸色酡红,转向了一边埋在枕头里。
水兰舟突然低低说:“睡吧,我今晚守着你,保证你不被采花贼光顾就是。”
绾絮的身体又笑的颤了两下。她翻过身,一双眼睛看住他,本来想说难得见你一次怎么能就这样子睡了。话到嘴边溜出来:“公子,你似乎好看得紧。”说了这话,她又忽然想起任逍遥似乎说过公子是美人的话……
水兰舟的脸慢慢转过去,他的手在脸上挡了一下,又慢慢转过来,笑言:“还好,没有你好看。”他屈起两根手指,滑到她耳边,轻轻捏了一下她发烫的耳垂。
绾絮努努嘴,银丝和他的手掌融合在一起,倒也感觉不到寒凉。她呼吸微热,嘴里却还是嘟囔:“公子,你倒是不怕冰魄伤我了。”
“我会控制它的。”水兰舟淡笑,“它只伤害我认可的人,它还可以保护你,你要吗?”
绾絮摇头:“我要它做什么,不喜欢。”保护她,不等于就是要她用银丝害别人吗?她自认心肠不够硬,杀人见血的事儿做不来。
水兰舟俯身,柔软的唇瓣在绾絮额上轻触了一下,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手腕一翻,原先缠在他手上的银丝纷纷退去,收进宽大的袖子里。
他五指微动,那只手又恢复了修长漂亮,白皙温柔。
正文 第七章 甜蜜(下)
身体躺倒在床上,没来由觉得一阵心痛。心痛的是绾絮,她一顿,已是抓住水兰舟放在她身侧的手腕子。细细柔柔的手腕子,有种温凉和舒心。
情绪安稳下来,她闻着他身上的兰花香淡了许多,竟是不复以前的浓烈,过去就算隔了十几丈远也能隐隐闻到花香飘来,而此刻他就躺在她的身边,她却觉不出什么。
绾絮有点担心,转脸望向他。他也正好望过来,四只眼睛对在了一起,都能看见对方眼底的微微笑意。
“怎么了?”水兰舟问。
绾絮皱了皱鼻子,一丝几不可闻的味道飘进鼻腔,她扯动嘴角:“没什么,公子,你有没有发觉这城里有股怪味似的。”
“城里飘怪味?”水兰舟低声重复,他嘴角淡淡牵动,一只手向上举起,衣袖一挥。顿时,像是被满园盛开的兰花包裹,花香四溢,深深拂过绾絮脸庞。
绾絮大大吸了口大气。水兰舟笑问:“还能闻到怪味吗?”
绾絮低头一笑:“闻不到了……”
静静地花香飘在两人身上,他反手扣住她的手,将她往身边拉了拉。这个自然寻常地动作很显然叫她脸上僵了一下,她默默伸手干笑:“公子,不要……”
他的动作也因这句话停顿了一下,过了会儿他却不曾收回手去,话语略有叹息的意味:“绾絮,为何连我都要防备……”
一句话让绾絮咬紧下唇,差点落泪,只有他能轻易击中她的内心深处,她脆弱的自我保护,对周围的一切竖起的警戒心。只是她没想到,他也没想到,她的防范,竟然有一天用到他身上……
这是她从小敬若神明的男子,在任何时候都会不自觉想念的男子,她一直用心依赖、相信的水兰舟。无言的尴尬在两人之间弥漫,在短短的沉默里,绾絮很快懊悔自己说的话了,可是一时间她又想不出什么办法补救,只能继续让懊悔在心里蛰伏成精。
“绾絮,”水兰舟叫她,“绾絮,你好好看着我。”
绾絮无比尴尬地把头抬起来,现在她一个字不敢说,硬着头皮看进他眼里。她不开口,水兰舟替她说了出来:“觉得对不起我?”
绾絮耳根更红了,她有气无力地垂了脑袋,算作回答。
他通常知她甚深,她说了话又后悔,他一眼就能看出。
“那就道歉吧,”水兰舟忽然将她的脸捧起来,目光深深地钉进她心里,“就用你以前的方式。”
绾絮的脸在他掌心中渐渐升温,她眸子里神色微愕,以前的方式,她以前用什么方式?她以前……浑身猛地一震,她两眼张大,嘴唇哆哆嗦嗦,一副惊吓的模样。
缓缓将视线移到水兰舟脸上,他静静看着她,显然在耐心等她“道歉”。绾絮嘴撇了撇,可是看到他淡淡的目光,她所有心思都回到了肚子里,这模样好像真的不高兴啊……
没人比绾絮更了解教导她的人,她并不是一个好弟子,哪怕是现在,她的性格里依然带了一点厌弃,小时候这种性子更是体现的无所遁形。绾絮天资上佳,但并不是举世无双的天才,凡是有所成,恒心和毅力是免不了的,但她往往做不到。
淡定从容的水兰舟,他却会沉默,森冷的面具隐藏了他一切情绪的外露,他就坐在树下,没完没了地弹琴。绾絮幸运就幸运在,她那时太年幼了,又被幽禁深宫,还不太能体会人心冷漠,对于独自长大的她来说,水兰舟即使不同她说话,也是极亲切的。
于是看到他独自坐在树下,她不但不害怕,还兴头头地跑上前,趴在他琴架上看他操琴。最后水兰舟也无奈,将她抱在怀里,又走过去一遍遍地教她辨认那些药材。焉能知道,他在她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
到后来,绾絮人情世故是懂了很多,能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对待这个陪伴在身边的男子,她更多了一种顺从。
她怔怔地望他,片刻牙一咬,手一挥,豁出去了。绾絮狼狈地半坐起身子,伸手抱住他脖子,眼睛一闭随便找个地方就亲了下去。
保佑她啊!绾絮一亲到底,完全来不及细品嘴下的味道就连忙坐直身子,蜻蜓点水的一下,她的脸上依然热的不行,过了好半天才睁开眼。
水兰舟悠然的眸子盯着她,他的手指在唇上刮擦了一下,总算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
绾絮傻眼。胸中一阵气血翻腾,几乎呕出一口血。她慢慢躺回去,双手掩住脸。
水兰舟的手掌在她发上轻抚,忽然他的手顿了顿,她就感到头皮一疼,他的手抬起,两根手指间,晃动一根银亮的白发。
绾絮愣住。
水兰舟盯着那根白发也是久久不语,头发在他手上轻动,无端生出一股苍凉。早生华发。她下意识地想开口:“这个是……”
这世上最无奈神伤的两件事,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如果美人还没有到迟暮之年,却已经早生华发,那是比红颜老白骨,更使人心碎。
水兰舟手指一松,那根白发随风飘走,曳曳悠悠飞出窗外,融进微风里。绾絮怔然失语,满载花香的手臂伸过来,他轻轻抱着她,声音微颤催人断肠:“绾絮……”
绾絮扭头看他,这可能是她一生都不或望的一幕,包括在以后的几十年,她第一次见到公子情绪波动。为她的一根白发,他言语微颤。低头沉思了半晌,这次是她反手将他抱紧:“公子。”
水兰舟不再触碰她的头发,两人心知肚明她头上的白发一定不止那一根。适可而止的不追究,算对两个的保全。
停了一会水兰舟说:“好久没教你做药了,你说这城里有古怪,我教你配个凝香丹,去了这味道。”
绾絮点点头。水兰舟便走下床,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织锦袋放到桌上。她便跟过去,看他从袋子里取出各种各样药材,中和到一起,最终组成一颗淡色的丹药。配药这种事,到他手里总是分外轻易。
“闻见谁身上有味道,就给他一颗,包管药到病除。”他一笑,丹丸上有股清香,很像开春时节外面的味道。
她于是也接过手。他一指桌上的一味药,“那个百年雪参加进去,就是上好的养颜粉。”
绾絮脸微红,有些恼:“公子何苦寻我开心”
水兰舟收回手,轻轻淡淡地道:“我就是随口一说。”手心按上她肩,替她拢发至耳后。
用桌上的药自己动手配出丹丸,不一会额上却出了细汗,绾絮一笑:“到底是师父,怎样都比我强。”
说完她一怔,水兰舟也一怔,终于摇摇头,嘴角淡笑,看来下意识叫师父的习性是改不好了。
绾絮把弄着药材,抬头问:“公子,你总说世上毒药多种多样,有没有一种药,可以在人的心随意动间施展。比如……你给我下的情蛊一样。”
准确说,情蛊是蛊不是毒,然而人常说蛊毒蛊毒,于是她心思流转就想两点是否能贯通。
“有,但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