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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半天。他方才恢复平静,轻轻叹道:“疏狂,我们回不去了。”
我呆住。
他忽然低头,将脸埋在我的掌心,用一种弱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只恨,为什么我的心还不死。”
我感觉指缝间有滚烫热液流过,不及停留,便倾洒而下。
刹那间,我的心中充满悲悯。这是容疏狂生前深爱着的男人,他在我的掌心哭泣,宛如小兽哀鸣,而我却什么也不能做。
…2
我一动也不敢动。
隔了半晌,他抬起头,重新恢复他的冷傲神情。“疏狂,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楚天遥他对你做了什么?”
我心中虽觉得万分委屈,这时也不敢再刺激他,当即拍拍他的手,安慰道:“没有。我会尽快拿到那份名单,早日摆脱他。”
他静静看着我,不说话。
我起身道:“你的伤没好,不宜吹风,我们回屋去吧。”
他不语,脸上有种孩子似的赌气神情。我无奈,好在黎秀然适时出现救场。
如此,一夜无话。接连,三日无话。
我心里憋着的一团怒火越烧越旺,这个混蛋居然连一句话也没有,更令我生气的是我自己,竟然还眼巴巴的期望他来跟我解释。他何曾解释过?那晚被我抓个正着,尚且抵赖到底。真是太可笑,他根本就是一个绝情绝义的男子,连谋反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做,还能指望他为我低首归心?切莫高估了自己,切莫自取其辱,切莫将自己放低了,什么在尘埃里开出花来,那都是骗人的,谁修成正果了?男人都是不能相信的,切记切记!
可是,我也不能再在这里无休止的住下去了。我答应过风亭榭,要将那名单交给他。难道要我现在主动跑回去?太丢脸了,不行,绝对不行!而且,那混蛋神出鬼没,鬼知道他还在不在济南?
我觉得自己的头快要裂了。
“想什么这么苦恼?”林少辞皱眉看着我。
“没什么。”我回过神,“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微笑。“再过几日便能痊愈。”
我皱眉。“奇怪,为什么你好得这么③üww。сōm快,而我却要武功全失?你的武功比我高吗?”
他也奇怪。“我也很纳闷,没道理,沈醉天一掌就能让你武功全失,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俩拧着眉头,相对瞪眼。
我笑道:“想不通就别想了,反正我现在没事了。对了,有没有晚词他们的消息。”
他神色一暗,摇摇头。
我提议道:“少辞,等你的伤好了,还是你来做这个庄主吧——”
“不!”他突然站起身,打断我,“我绝不做这个庄主。”
“为什么?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一路走来,我看得出,宋清歌他们对我虽也算尊敬,其实更倾向于林少辞。
“疏狂,你真狠。”他苦笑,“你把什么都忘了,到头来还——”
他没说下去。
我握住他的手,抬眸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我忘了,你就告诉我嘛。”
他忽然紧紧抱住我,像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里。“跟我走,疏狂,跟我走,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我感觉无法喘息。“去哪里?”
“随便去哪里,只要离开这个江湖。随便去哪里。”
我几乎被他煽动,但是我不能。“你放得下这些人吗?你的父亲,妹妹,还有燕大哥他们——”
他身子一僵,慢慢松开我,颓然凄惨的笑。半晌,才轻轻道:“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想了想,道:“好的,你也早点休息。”
…3
林少辞要我跟他走,风亭榭要我拿到那份名单,楚天遥欺骗我,但他是我丈夫……天知道!我压根没办法把艳少这个类似采花贼的外号,和汉王的谋士这种一听就是心机深重,讳莫如深的人联想到一起。可恨我竟然愚蠢至此,还傻傻的找他做保镖企图逃走?原来是送羊入虎口!
我越想越恼火,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才睡着。半梦半醒之间,似有某种强烈的第六感,有一道幽深的目光正看着我。
我几乎是直弹起来的,上半身笔直像一条线,还没张口便被人掩住了嘴。
我睁大眼,他的白发即便是在黑暗里仍能辨别——那像一道咒语,提醒着我,他也曾温柔如水,一点点渗透,摧毁我自认为冷漠的心墙。
“你——”我说不出话。
他顺势压倒我,用力吻我的唇,满头银丝流泻直下,铺天盖地一般。可恨我竟无法抵挡他的热情。
我屈膝踢他要害。他闷哼一声,愤怒抬头。我毫不(炫)畏(书)惧(网)的瞪着他。
他的一双眼眸亮若灿星,终于慢慢转为柔和,伸手轻抚我的发,悠悠道:“原来你生起气来,也这般漂亮。”
我顿时崩溃。“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轻叹一声,柔声道:“好吧。我道歉。”
我一把将他推落,翻身不再理他。这头自大的猪,说声道歉竟像给我天大的恩赐,难道还要我起身跪拜,谢主龙恩,去他的!
“疏狂——”他钻进被子,伸手来搂我。
这一声近乎撒娇。我全身一震,转头瞪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想你了。”他缠过来。
老天!我立刻软掉,他那样孤傲狷狂的人,几乎拥有一切,可情绪却这样多变难测。但是我并不打算放过他。“哼!你那天可不是这样的。”
他的眼神重又变得深沉。“我这一生,从没恳求过别人跟我说话。”
“哈!我真荣幸!”
“是吗?我没看出来。”他重又吻我,惩罚一般。
良久,他抬起头,微微喘息。“我们明天回沧州。”
“嗯,为什么?”我回不过神。
“我不能让别人一直抱着我的女人!”他的语气听起来酸气冲天。
我的上帝。我闭上眼,抬手覆住额头,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带些怒气的动了动腿,我立刻一阵颤栗。
“这么急着回去,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哼。“你就要跟人跑了,还不是事吗?”
我瞪大眼。“啊?你监视我?”
他不答,用力抱紧我,温热鼻息直喷在我的脸上,我全身发烫,也顾不得追究了。
清晨睁开眼,那家伙已经不见踪影,唉!神出鬼没,像个幽灵,天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呆了一会,几乎怀疑是梦,忽然又觉得懊悔——我真是没用,这样便轻易原谅他。
我叹息,拉着被子蒙起头。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庄主。”蓝子虚说,“你醒了吗?”
“什么事?”我探出脑袋。
“楚天遥的马车在门外,等候庄主。”
啊,来的这么③üww。сōm快。我起床穿衣,洗漱完毕,出门。
蓝子虚等人均在大厅等候,唯独不见林少辞。凤鸣挺身立在厅中,青衫如碧,看到我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
“楚天遥呢?”我直接道。
“主人在车里等您。”他一贯的斯文有礼。
我看了看众人。“那么我走了,嗯,代我问候少辞。”
蓝子虚点头,意味深长道:“庄主保重。”
我会意,故作洒脱的挥挥手。他既来接我,我赶紧顺着台阶下吧。
我刚掀开车帘,就被一只手拉了进去,跌入他的怀里。
我脱口喝道:“青天白日,放尊重些!”
他尚未说话,我已听到车外的凤鸣倒抽一口冷气。
他沉着脸,目光深沉的盯着我,隔了半晌才贴着我的耳朵道:“下次人前,不许这样跟我讲话。”
我忽然觉得好笑。“自大狂。”
他有些无奈瞪着我,顺手梳理我的头发。“披头散发,成什么样子。”
“哈哈,反正有人喜欢。”我挪了一下位置。
“牙尖嘴利。”他叹一声。
我心头一震,蓦然想起风亭榭临别时曾对我说过,见到楚天遥要小心一点。不仅是他,几乎所有人都告诫我,他是一个大魔头,喜怒无常,杀人如麻。而现在,他就坐在我身边,笑容温暖而亲切,眼里满溢包容与宠溺,淡定从容,静默如山,看不出有丝毫暴戾与冷酷。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他搂住我的腰,佯怒道。
“没什么!”我笑得有些心虚。
他忽然沉下脸。“不许想他!”
我发愣,“哪个他?”
“装傻。”他冷哼,“除了林少辞,还能有谁?”
语气里竟满是忌妒。老天!以后谁再在我面前说他是魔鬼,我肯定大嘴巴抽他,他分明是一个完美的丈夫。
我睁大眼看着他,很想笑,但心底忽有一股柔情流水般淌过。
我不能自禁,凑过去吻他的脸。
他微微一愣。
我笑。“傻瓜,我在想你。”
他问。“想我什么?”
“我在想……”我看着他,不知如何措词。
“快说!不然我要打你屁股。”他笑意盈盈,手上一用力,我便倒在他腿上。
“我在想,为什么他们都说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他清亮的眸光忽而变得深沉。“哦,那在你眼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摸着他的银白的发丝,悠悠道:“嗯,你是天上的云,变幻莫测,你是大海的水,包容宽阔,你是风,是谜……”我说得顺口,越发不着边际,“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他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我,眼睛里有股莫名的火花闪烁。
我轻拉他的头发,戏谑道:“乐傻了?没听过这么精彩的马屁吧?”
他忽然柔声道:“你是我的梦。疏狂,我真不敢相信,我拥有了你。”
我全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由他口中说出。我感觉自己要晕了。难怪琼瑶阿姨那么喜欢晕。原来幸福太过巨大,真的会使人发晕。
我命令他:“低下头!”
他一怔。
“我叫你低头。”我笑得像个不良少女,“快点,我要奖赏你。”
他依言俯身,这或许是他生平第一次听命于女人。
我立刻吻住他的唇。
他的面上泛起一抹淡淡的轻红,像个青涩少年。
…4
我们并没有直接回沧州,而是转道去了乐安,汉王朱高煦的封地。
楚天遥一到乐安就进了汉王府,每晚深更半夜回来,我必定已经睡死,天明醒来又不见了他的踪影。
时值大明洪熙年的三月,时间紧迫,我必须尽快得到那份名单。可是,我不知道这份名单究竟被他放在了哪里。照理说,这么重要的名单,他应该随身携带,但我翻遍他的衣物和书房也没找到,也许是放在沧州的家里吧?
说起来,小偷这活真不是谁都能干的,尤其是偷自己枕边心爱之人的东西,那强烈的负罪愧疚感啊,真是很要命,至今我仍能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跳得像鼙鼓动地。
同时,我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找到。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偷,还是不偷?倘若偷了,不论能否安全逃离,不论他是否原谅我?我今生都没有脸再见他,往后的岁月,我势必永远都活在忏悔里,孤单寂寞的老去。我好不容易才爱上一个人,可不想落个悲凉收梢。若是不偷,我要如何对御驰山庄交代呢?背后还有朝廷牵制着,我不动手,朝廷就会对御驰山庄动手,我既占着容疏狂的身体,她的身份与责任,总不能完全不顾吧。何况楚天遥干的是大逆不道的谋反。
唉。天下那么多行当,他怎么偏偏就选择了这个呢?想昔日在蠡湖,他曾自比范蠡,可人家范蠡是帮助勾践复国,他这是谋反啊,要杀头的。他那样一个超凡脱俗的人,不可能堪不破这一点虚名权势,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