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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玉麟据实说了姓名,却把流云剑客说做自己堂叔,因身患重病,到严州就医去的。
那少年也不迫寻,只自称姓桓,单名一个殊字,因为家有急事,才从很远的地方赶来。
年轻人碰上年轻人,自然较易谈得来,何况双方都是美秀少年,互有惺惺相惜之意,一会工夫,两人已谈得十分投契。
桓殊更是满面春风,笑上眉梢,一口一声的叫着“毕大哥”。
毕玉麟感到这少年在温婉之中,有一股说不出的骄纵之气,和在金华结识的孙兄弟,另是一种性格。他一想到孙燕,登时记起他那晚临走之时,和自己约好在城西土地庙等候自己,后来自己被关在朝真洞天门石室,一住七天,他等不到自己,不知如何焦急?啊,他不要闯上阎王堡去了,想到这里,不由忧心忡忡,形于脸色。
桓殊瞧他许久没有则声,不由偏头问道:“毕大哥,你在想什么心事?”
毕玉麟道:“瞧到你,使我想起一个人,他本来和我约好在一处见面的,我没赶得上,失了约。”
桓殊霎着眼睛,笑道:“那一定是你的心上人了?”
毕玉麟脸上一红,摇头道:“不是,他是我的结义兄弟。”桓殊哪肯放过,嗤的笑道:“那么你一定还有一个心上人!”
毕玉麟脸上更红,忙道:“没有,真的没有,我才从偏僻的乡下出来,哪会有心上人?”
桓殊忽然玉脸泛红,但他同时发觉自己不该脸红,赶忙抿抿嘴,低笑道:“毕大哥真还没有心上人,可要我替你介绍一个?”
毕玉麟连连摇手,窘笑道:“桓兄不可取笑,我……我一介……”他想说“一介穷儒”,但自己并不是儒生打扮,如何说“一介武夫”,那就等于说自己是练武之人,口中嗫嗫着:“一介……咳,一个穷小子,哪会有人看得上?再说……”
桓殊噗味笑道:“那也不能一概而论,女为悦己者容,像毕大哥的人品……”他不知怎的,脸上越说越红,声音越说越小,忽然他好像想起一件什么事来,“哦”了一声,抬目道:“毕大哥,你方才不是说有一个结义兄弟吗,他又是谁?”
毕玉麟也在大感困窘,见他转了话题,就把自己和孙燕结交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只是把双龙堡一段,略过不提。桓殊听说他和小叫化结拜金兰,不由嘴唇微微一扁,虽没说话,但心中似乎不以为然。
毕玉麟为人忠诚谨厚,只觉桓殊出身富贵人家,自然难免骄横得瞧不起人,一时也不以为意。哪知桓殊眼珠一转,忽然脸上露出甜笑,朝自己兜头一揖,说道:“小弟自幼没有兄长,如果毕大哥不弃,我也想拜你做哥哥好吗?”
毕玉麟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揖,慌忙还了一礼,他对桓殊的身世,毫不知情,萍水相逢,谈到结拜,却也颇有点迟疑。
一时不在如何回答才好?桓殊看他没有答话,忽然脸上一红,返身往船头奔去,肩头耸动,似乎受到委屈,一个人哭了起来。
毕玉麟大感为难,他知道这位少年敢情从小任性惯了,想到就说,想到就做,其实人还不坏,人家要和自己结拜,正是瞧得起自己,自己不回答他,不是明明瞧不起他吗?他自然要生气了。他心头起了一阵内疚,立即跟出舱去,叫道:“桓兄弟,你生我气么?”
桓殊扭了下身子,呜咽的道:“别理我,别叫我兄弟,我知道你心里讨厌我,瞧不起我,我……我比不上那个小叫化。”
他气得浑身颤动,抽噎得更是厉害!
毕玉麟听他扯到孙兄弟身上,心中大是不乐,但见他气得直哭,又感不忍,这就陪笑道:“桓兄弟,你一定瞧得出来,我是初出江湖,什么也不懂,蒙你瞧得起,才要和我结拜,我怎瞧不起你?来来,我们就在这里结拜吧!”
桓殊红着脸,转过身来,破涕为笑道:“你答应了?”
毕玉麟道:“我几时不答应来?”
于是两人就在船头序了年庚,桓殊也只有十六岁,就向毕玉麟一揖,口中低低叫了声:“大哥!”
毕玉麟回了一揖,也叫了声“兄弟”。
两人牵着手回到舱中,桓殊仰着脸道:”大哥,我知道我从小任性惯了,脾气不好,总有一天,你会讨厌我。”
毕玉麟笑道:“兄弟,你只是孩子脾气重了些,心地却好,我们即是兄弟,就是你得罪了我,我也不会介意。”
桓殊喜道:“大哥,你真好,你说了要算!”
江上行舟,只要顺风顺水,自然迅速,大半天工夫,便已到了严州。
桓殊依依不舍的道:“大哥,令叔患了重病,我不好耽延你去求医,正好我家里也有急事,所以要急着赶回去瞧瞧,三天之后,你到我家来,出西门五里,那所大庄院,就是我家。”
他急匆匆的说着,一面从身边掏出一大锭银子,掷到船老大手里,这等距岸还有五丈来远,他没等靠岸,双脚一点,刷的飞起,身如燕子剪水,纵上岸去,一面回头挥挥手,道:“大哥,你记着,三天之后,一定要来!”
话一说完,便匆匆跑去。
船老大瞧他离岸还有四五丈来远,便一下纵了过去,早吓得咋舌不止,手中却牢牢捏着那锭足有五六两重的银子,连道谢也忘了。
毕玉麟目送着桓殊背影远去。只听身后有人说道:“小子,怎么样,光瞧他这式‘凌空横渡’就可知道他武功着实不弱!
我老人家早就怀疑他不迟不早,来搭咱们的船,你还和人家萍水论交,大哥兄弟的叫着!”
毕玉麟在桓殊上船之时,原已发觉他轻功极高,此时再看他飞起身法,美妙轻盈,自己哪能跟得上人家,正在出神,给万里飘这么一说,心中不由也起了疑窦。但继而一想,桓殊行径虽有可疑,对自己却也并无恶意,这就问道:“老人家,他好像不是坏人。”
万里飘摇摇头道:“人心隔肚皮,江湖上谲风诡波,你小子还差得远!”
毕玉麟心中总觉得桓殊还是个大孩子,不像坏人,但也不好多说,只好顺着万里飘口气,问道:“那么你老人家认得他是什么人?”
万里飘多年老江湖了,哪会不知毕玉麟心意,搔搔头皮,神秘的笑道:“难道你还瞧不出,听不出?”
毕玉麟惊奇的道:“老人家,你说……他……”
他不知万里飘说的“瞧不出来,听不出来”,是瞧什么?听什么?“真是雏儿!”万里飘摇摇头,道:“咳!我老人家如果老眼不昏,他可能是‘双龙四娇,中的一个!”
“双龙四娇?”
毕玉麟不知“双龙四娇”是什么人,但从“双龙”两字,已可猜出定然是双龙堡主手下。
说话之间,船已靠岸,万里飘催促着道:“别再问啦,咱们快上岸去,才是正经!”
付过船资,万里飘抱着流云剑客上岸,在严州城大街上找了一家客店落脚。
这时流云剑客沐苍脸上隐隐笼罩了一层黑气,除胸口还有微温,已气若游丝。万里飘不禁眉头紧皱,拉过毕玉麟,悄悄的道:“咱们总算赶到严州,照目前情形看来,天毒子的‘无形砂’,虽不如他说的严重,中人之后,百步断魂。毒性发得较慢,但也断难捱得过今晚,这时离天黑,还有几个时辰,能否借到‘辟邪犀’,就得看你了。”
“我?”毕玉麟听得一怔,段成弼是自己大师伯,但听母亲口气,他和父亲,显然因母亲之故,闹得师兄弟非常不愉快。而且父亲就是在十二年前,由大师伯的突然寻来,相约比剑,才失踪的。
据常理推测,自己父亲可能就是被段成弼害了,但是这一点,自己母亲坚决相信父亲还活在世上,不致宛于段成弼剑下。不过无论如何解释,段成弼对父亲的失踪,不但应该负责,而且也嫌疑最重。自己找寻父亲,找上门去,是友是敌,还在未定之夭,要向他开口借“辟邪犀”,这种稀世奇珍,他决不肯轻易答应。因为即使没有十二年前他们师兄弟这段过节,他和自己也陌不相识,光凭自己自报来历,人家也不肯相信。
毕玉麟心中想着,尤其对上一代这一段隐情,又无法说出,是以只说了一个“我”字,就默然无语。
万里飘见他只是沉吟,不由耸耸肩,好像猜出他心事一般,低声笑道:“小子,我老人家没叫你非把‘辟邪犀’借来不可,只要你去上一趟就行,因为……因为我老人家不能露面,这你总该明白了?”
不错!万里飘外号万里飘风,还得加上“神偷”,是出名的老偷儿,人家有稀世之宝,当然最忌讳偷儿上门。
这点毕玉麟自然理会得,但他说的只要自己去一趟就行,至于没叫自己非借到不可,这句话,实在难以领会。
毕玉麟不由抬头摇摇头道:“小可没听懂你老的意思。”
万里飘顿脚道:“真是傻小子,唉,说明白些,段成弼不是你大师伯吗?你去以礼求见,不管见到或者没见到他,你只要说出来历身份,和暂借‘辟邪犀’一用的话,用不着管他们答应不答应,你就算完成任务,这总听懂了?”
毕玉麟点点头,还是似懂非懂,楞楞的问道:“那么万一他们不肯借,沐大叔可怎么办?”
万里飘神秘的笑了笑,道:“事不宜迟,你只管照我老人家吩咐行事。”他微微一顿,用更低的语声,郑重说道:“哦……哦!你能在段家多耽搁上一阵,当然更好,好了,你就去吧!”
毕玉麟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此时救人要紧,只好硬着头皮,去试试再说,当下答应一声,正待走出房去!
只听万里飘在身后叫道:“哦,你回来!”
毕玉麟闻声止步,只见万里飘笑嘻嘻的说道:“小子,真没见过世面,瞧你这身粗布衣服,找上段家庄去,连狗也不会睬你,这年头,只重衣衫不重人,赌,你换了这个再走!
边说,边向床头指了一指”!
毕玉麟顺着他手瞧去,哈,这下真是发现了奇迹!床头边,不是端端正正放着一套崭新的天蓝儒服!
毕玉麟从昨晚到今天,一路上没和万里飘离开半步,不但没见他上街去买,连几时放在床头的,都没瞧到,这不是在变戏法?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
毕玉麟也知道万里飘是不会用金钱去买的,这套衣服,可能来路不明,他幼承母训,一时不由迟疑的道:“老人家,你……”
万里飘挥手道:“这不是闲扯淡的时候,你换过衣服,就该走了。”
毕玉麟经他一催,只好勉强取过衣服换了,哪知穿到身上,只觉大小长短,居然和自己身材,非常适合,好像叫裁缝量了尺寸,特别缝制的一样。
万里飘嘿的笑道:“好小子,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我老人家给你做得不错吧?唔,带上你的屠龙剑!”
毕玉麟暗暗称奇,自己用布包着的屠龙剑,他也知道,这就取过布囊,转身欲走!
万里飘又道:“嗨!真浑,你道裹着这层破布,人家就瞧不出是屠龙剑?还不褪下破布袋,把剑佩到腰里?”
毕玉麟今天真被他叫浑了,只好依言取出屠龙剑,挂到腰里。经过这一阵摆布,总算诸事停当,瞧瞧万里飘不再有什么说了,就耸了耸肩,走出门去!
他暗暗失笑,自己耸肩的动作,也是新近跟万里飘才学会的,一个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这耸一下肩,在无可奈何的时候,也满舒服的!
他潇洒的走到柜上,向掌柜打听去段家庄的方向。段家庄的名头,果然不小,掌柜打量着这位翩翩少年,立即满面堆笑,哈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