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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顼小时侯就在辽东塞外呆过好几年,对塞外部族的熟悉不是一般辽东边将可以比拟的,事实上世代居住辽东的雷氏族人出塞历练亦是极平常的事,对边外蛮夷自然很是了解。若非朝廷多年以来蓄意在辽东镇抑雷扬李,极力抬高李氏家族,着力压抑雷氏家族,辽东局面也不致于如此溃烂,若是雷李两家能够和衷共济共撑辽东大局再加上帝国朝廷的信任,女真叛酋奴赫赤能否得势都大是问题,自从李承良死后,煊赫一世的宁远伯李氏一族继起无人,就此衰微,辽东雷氏一族势力再无可抑,而伪金女真多次派奇兵绕道蒙古草原,突破边墙入塞进行杀戮、屠城、焚毁、抢掠,在这种情势下,辽西关隘就是京师最为紧要的东面屏障,帝国朝廷就是想抑制雷氏在辽东军中的势力逐渐坐大亦无可如何,毕竟还得依赖世居辽东的雷氏族人和辽西军民挡住伪金军队沿辽西大举入关之路。
篝火熊熊,几人铺毡于地围坐向火,一边吃一边说。
“黑子,”猛先捷仰脖子猛灌一口马奶酒,呵呵一笑,顺口问道:“令叔一家可曾有消息?”
黑云龙苦笑,摇摇头,黯然说道:“各种消息都不确,有辽东的难民说家叔一家已经全被女真鞑子给杀了;又有人说家叔一个人逃往了朝鲜国;还有人说,家叔已然战死,但妻儿则已被并入伪金汉军八旗,成了女真鞑子的包衣奴隶。”
原来,这黑云龙的叔叔也是戍边将士,因为戍守辽东,早已落户成家于辽阳,伪金女真攻破辽阳之后,黑云龙就一直没有得到他叔叔一家的任何消息,是生是死一概不知,为这黑云龙没少挨其老家的老父亲斥责,每每寄信来都是一通斥骂之言。
雷顼低声问了一下情由,也不禁摇头,这乱世敌区,茫茫人海,要切实打听到一家子每个人的下落谈何容易,他亦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暂时帮不了黑云龙什么忙。
辽东镇地域广大,汉人总约有五百万丁口,自辽河以东开原、抚顺、铁岭、辽阳、沈阳、广宁、金州、复州、盖州相继沦陷于女真鞑子之手,辽民多被女真鞑子屠杀,未死者一部分逃进了关内沦为赤贫难民,约有百万之众;逃往朝鲜国内的也有约数十万,一部分则逃往辽西诸城继续抗击女真,另一小部分丁口则被女真鞑子强迫并入伪金汉军八旗。
自叛酋奴赫赤侵入辽河以东平原,施行残暴虐政至今已有多年,女真各级“额真”(即女真的各级将官)及女真鞑子的军卒杂居汉人村屯,逞威福,占田宅,索粮谷,辱妻女,威逼、驱掠、焚劫、杀戮,辽东汉民不但倾家荡产,颠沛流离,衣食无助,愤不欲生,不但尊严被肆意践踏侮辱,虽欲如牛马般顺服女真鞑子而亦不可得,性命毫无保障,人不如牲畜之时,除了奋起反抗伪金叛酋奴赫赤的残暴统治,已别无选择。
据雷霆秘谍所报称,辽东汉民成户、成村、成片的大量逃亡,尽管奴赫赤颁布了严酷的‘逃人法’,并派兵追捕,但逃亡之人,仍然络绎接踵,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辽民自发反抗,比如向井水、食盐中投毒,或把牲猪毒死后出售给女真鞑子,各地都在投毒暗杀女真人,以至叛酋奴赫赤不得不因此下令,不吃当天所杀的猪肉,水、盐要严防中毒等。甚至,奴赫赤到海州巡视,在衙门宴会时,就有八名汉人向各处井水中投毒,但他们在投毒时被八旗兵捉获,惨遭杀害;
还有的辽东汉民则拦路击杀单独出行的落单女真鞑子;有的辽民甚至诱请女真驻守台堡的八旗兵到家里饮酒,乘其醺醉杀之,尔后弃家逃亡;古河、马家寨、镇江、长山岛、双山、复州、平顶山等地的汉民,袭击伪金士兵,杀死伪金官吏,以至奴赫赤不得不命令八旗将官士兵不许单独行动,必须十人结队而行,否则予以惩罚。
至于各种有组织有预谋的大小武装暴动更是在辽河以东各地此起彼伏,当然,这里面的许多暴动后面都有辽东雷氏的影子,实际上有相当多的暴动是在‘雷霆秘谍’的秘密掌握下发动起来的,很多暴动辽民后来相继拉旗上山,占山为王,与女真鞑子殊死周旋,成为女真鞑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女真鞑子也因之疯狂报复,每遇暴动,男子皆全部杀死,妇女、儿童则掳为奴隶,辽河以东许多人烟繁庶的城镇因此成为荒无人烟的废墟,汉民无一存者。
雷顼知道,由于辽东汉民的大量逃亡和被杀,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秘密谍探的活动,即使不惜伪装成女真人,也难以自如的打探消息,而且由于频繁战争,某些线人的死亡都是非常让人头痛。
“罢了,”雷顼叹息道,“本侯让人替你留心一下,不过这兵荒马乱的,打听一家人的下落,恐怕很难得到确切消息。尽人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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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3。18发布
第二章 伊人如鸿飞杳杳 重返帝疆雪茫茫 (下)
“多谢侯爷!”
黑云龙起身长揖再拜,谢过雷顼的好意。
“坐下。坐下。咱们都不是外人,用不着这些礼数。”雷顼摆手笑道,直接用手撮起一把杀生鱼丝送进口里,嚼了几嚼,咽了下肚,然后一口气喝干木碗中的马奶酒,一派的粗犷豪爽,自是别样潇洒,却是大异于平时在人们心目中倜傥儒雅的武宁侯形象,这却是雷顼在辽东这几年致力于练兵筑边屯田,日日与粗豪的士兵混在一起,高兴了愤怒了还经常夹上几句粗话,喝酒自然也是大碗大碗的灌,都变成习惯了。
不过,雷顼这样的做派正合雷安民、雷正泰、猛先捷、黑云龙几人的脾性胃口,齐喝声彩,都陪着喝了一碗。
黑云龙拿手背一抹嘴上的酒渍,问道:“侯爷,请恕末将直言,敢问侯爷又是依据什么,如此的坚信我方必可击败伪金叛虏?”
雷顼哈哈一笑,道:“这话问在了关节上,问得好。这就要从敌我两方面细加分说了。
先细细说一下伪金叛虏方面——
前些年女真叛酋奴赫赤当政之时,滥施淫威,暴虐成性,残虐汉民,如驱犬马,其残虐暴政,大端有六:
其一是强令汉民剃发。
奴赫赤每有攻占,即令汉民剃发,以之为汉人降顺的标志,侮辱汉民的尊严,凡不剃发,即予屠杀。如镇江城汉人不肯剃发,伪金女真即驱骑挥刀,屠杀一空,俘获妇孺全贬为奴隶;
为了便于监视汉民,奴赫赤下令女真人与汉人同住一个村屯,粮食同吃,牲口草料同喂,汉人田宅往往因此被女真鞑子强占,粮食被女真鞑子掠夺,妻女遭女真鞑子奸污;
奴赫赤为防范汉人,还禁止汉人制造、买卖、携带和收藏弓箭、撒袋、腰刀等物。
奴赫赤此人就连那个死心踏地降顺伪金的汉奸李永芳也不信任,常怀疑李私通汉人,每厉声呵斥,驱之若牛羊,并曾将其几个儿子全部捆绑囚禁,这亦见得出奴赫赤其人才具有限,心胸狭隘,并非如女真鞑子所吹嘘的那样英明神武。
其二,奴赫赤为防止辽东汉民逃亡,屡屡强令各地辽民迁徙。
比如在寒冬时节,强令镇江、宽奠、叆河、汤山、镇东、镇西、新城等地汉民,以武力驱赶迁往萨尔浒等地,孤山堡以南房舍全部纵火烧毁。
所有被强令迁徙的汉人,头一天得到迁徙命令,第二天就被驱赶上路。西起大凌河东迄鸭绿江,南自金州北至蒲河,辽西迁往河东,城镇迁往村屯,汉民扶老携幼背井离乡,被八旗兵驱赶着扫地出门,城郭顿成空虚,田地全部抛荒,哭喊之声震野,稍有眷恋者,即挥刀屠杀,各地因此被鞑子所杀者不知其数,仅义州一次就被杀了三千多汉人。
那些被驱赶的汉民,男子遭鞭挞,妻女遭ling辱,老弱填沟壑,童婴弃路旁;白天忍饥赶路,寒夜露宿荒郊,迁到陌生的村屯安顿,却又无亲无友,无房无粮,奴赫赤不授田于民,而是强令移民同当地居民合耕,大户同大家合,小户同小家合,房合住,粮合吃,田合耕,此举既剥夺了移民的田地,又掠夺了当地汉民的土地,汉民无论是记丁授田,还是按丁编庄,实则皆与农奴无二。
实际上,大量迁居的汉人,耕无田,住无房,寒无衣,食无粮,连年苦累不堪,牛马不如。
第三,屡屡清查搜括抢夺粮食。
伪金女真向来粮食就不足,大量迁民的后果就是粮荒。
奴赫赤为筹粮计,派人清查辽民的粮食,下令汉人要如实申报己有粮谷之数,按口定量,又不许汉人私卖粮食,只能低价卖给官衙。但汉人缺粮,若向官仓购买,每升粮需银一两,粮价比平时腾升近百倍之多。辽民因缺粮,饿死极多,亦不知其数,甚至出现饿极之人杀吃人尸的惨剧。
后来,奴赫赤甚至下令对汉人的粮食,进行逐村逐户清查搜括,委派女真人看守。
并规定凡每一口有粮五升,或每一口虽有粮三、四升但有牲畜的人,算作‘有粮人’,每一口有粮三、四升且无牲畜的人,算作‘无粮人’。奴赫赤命令将‘无粮人’收为‘阿哈’(注:奴隶)。不久,大约是因为缺粮,奴赫赤即下令将各地查送的‘无粮人’全予杀死,并借以警告隐匿余粮不报之人。
其四,伪金向辽民征发繁苛差役,筑城、修堡、煮盐、夫役、运输,不一而足。
譬如征派夫役、征发牛车运粮,征发的牛或死于道路,或被女真人抢占,或以赢弱顶替肥壮,能原牛奉还者百不得一,牛主不但耽误农耕,且损失重大,但‘公差牛’却不能不养。辽民的劳役、耕牛、车辆在春耕和秋收时被大量征发,蒙受了巨大损失,苦不堪言,倾家破产者不知凡几。
其五,伪金女真强占大量汉民田地,遍设田庄。辽河两岸汉民世代所开垦的沃土肥田,皆被女真鞑子圈占一空。
其六,诛戮极甚,辽东汉民被屠之状,惨不忍睹,十室九空,千里荒芜,而肆意杀戮儒士文人,则更见得建州贼酋丧心病狂。
攻城陷地,战仇怨结,屠戮为快,过杀尽戮,尚可另作他论。但那叛酋贼首奴赫赤,因辽民屡屡逃亡反抗其暴政,迁怒于人,无端下令将被其拘执为奴的辽东文士生员,尽行察出处死,谓种种可恶,皆在此辈,悉以诛之,至是辽东文士未及逃亡者几乎被杀戮殆尽,知机隐匿得免者,为数甚微。众多文士生员无端被杀,只因识得文墨,读过几本前贤之书,以秦始皇帝之暴,‘坑儒’恶名流传千古,不过是坑杀了妄议秦政的方士数百,勉强算是‘儒生’,而伪金叛酋无端屠戮,此举则可谓丧心病狂,倒行逆施,暴虐无以复加矣。
叛酋奴赫赤种种暴虐,使得辽东人丁锐减,庐舍残破,田园荒芜,饿殍塞路,百业凋零,粮价腾贵,民不宁居,混乱动荡,而且愈演愈烈,啸聚山林者多如牛毛,伪金女真为此应接不暇,疲于奔命,且奴赫赤是通过不断的战争来并吞女真诸部的,其内部被其征服的女真部民,如叶赫部中衔恨思图报复者不在少数,只是尚不得其便罢了。
因此,伪金叛酋的暴虐,待汉人极之苛酷轻贱,即那些怯懦降金者亦难以忍受,多有图谋逃脱反正者,这些皆说明,民心可为我所用。这本是帝国可以利用的大好情势,可惜先前主事辽东者皆敷衍苟且,又怯弱畏战,虑不及此,加之掣肘者多,粮饷难办,竟白白让反攻的大好机会就此浪费,实可痛惜也。
然伪金暴虐,使辽东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