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夜色沉沉,带着腥味的寒冷海风劲吹,海浪翻卷,洪波涌起。
十条小号海船逐一靠岸。
风灯火把之下,带刀持矛的乡兵鱼贯上岸,铁矛列开,弓刀在手,一片钢铁幽光,竟是触目惊心。
经世学社的儒生公推的三位首领:卢龄、高阳、林之洋,各依本职,分派部伍,骡马驮行的货包分别携带盐铁、粮食干肉、药材、布匹、银钱财货。
整整一夜。 到天明时终于收拾妥当,毕竟是乡兵勇卒,从未远离本乡本土作战,军队远行征战,各种疏漏难免,学社地首领们虽然平素留心兵学,临真正行伍整队时却也大觉生疏。 忙乱整夜这才理出头绪。
增援福州的先遣人员还未从巡抚衙门带回消息,学社方面虽然与巡抚衙门的幕友有过沟通。 但若未得巡抚本人的许可文状,冒然进军福州,那也是犯了朝廷大忌的,因此整队完毕的乡兵们也只能就地休息,等待福州方面的确切消息,虽然这里距离福州城只有三十多里地。
午后时分,从福州接洽回来地人带回了惊人的消息:前往围剿流寇地官军。 与白衣军甫一接战,便全军溃败。 闽西北一带的富民和商人向沿海大逃亡。第二战更惨,巡抚衙门的参将战死,七万大军鸟兽散。 闽北和闽西北爆发逃亡大潮,许多府县城池已经十室九空。
巡抚衙门要求他们这支增援的乡兵尽速起程,参与福州守御。
通往福州的陆上道路,已经车马塞途。 福州是福建省城,官马大道向来通畅。 道路宽敞,路面夯土修筑,道旁绿树参天,沟渠蜿蜒。 寻常时日,这条官马大道也从来没有过车马拥挤,而福州临江临海。 河海航道也是四通八达。
如今却是迥然不同,逃往福州城,和出福州城者均有,商旅、富户、大族,动辄便是舟船数十、大车数百、骡马上千,骤然间车马如潮,人流如海,舟楫如蚁,密匝匝遍布原野河道,却能何处找路?纵然找到官马大道。 又如何挤得上路面?
赶了几个时辰。 已经入夜,却是遍野火把。 遍野车马,暗夜之中远远望去,根本不晓得路在何方?
“高总事,这却如何是好?几个时辰才走了十多里路。 ”
高阳带队的这数百乡兵困在车潮人流当中,煞是束手无策,以至队伍中较为老成些的乡兵头目大着胆子向高阳讨教。
高阳皱着眉头,如此壅塞,怎么走到福州城下?
“传令,收紧队形,紧跟自己人,不要乱,不要掉队。 白衣军还没有那么快打到福州。 ”高阳终究是走过千山万水,经历过太多事情地人,这时也只能如此,毕竟他们还随行有不少骒马,如此拥挤,想走快都是不能了。
“白衣军来了!快跑啊!”突然间不是谁扯起嗓子大喊起来,遍野的车马立时呼喊狂奔,场面混乱。
喀喇!轰隆隆!
骤然之间,一片人喊马嘶,车马大片翻倒,只惊得骡马牛驴一片乱吼乱叫。
高阳心知这种情形必须马上制止,否则不堪设想,他这时也顾不得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捣蛋,还是承受不住压力的胡言乱语。
举手就着火把,点燃号炮,向天轰响。
轰轰轰!
号炮连声,高阳摇动火把大声呼喊:“白衣军还远着啦,莫要惊慌,各自站立,不许乱动,不许拥挤,违令者斩!”一众乡兵也跟着齐声呼喊,混乱渐渐平息,毕竟闪着寒光的刀枪是有一点威慑力的。
高阳与卢龄、林之洋稍作商议,便低声吩咐一番,派出若干乡兵维持秩序。
如此,车马整队,虽走得慢,却也不再有抢道乱闯的情势,到福州城下,却见帐篷营地竟是一望无边,从各地逃来福州的难民嚷嚷着各自的话题,人声鼎沸,哄哄嗡嗡。 这些逃难者大多是富户商旅,眼下却与那些穷民无二,都是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全然是狼狈地模样。
却早有学社先遣接应的人过来说明,道是巡抚衙门不许难民入城,正在安排人手、船只,准备将这些逃难的人用船运往浙江。
高阳看得直皱眉头,这巡抚如何不放难民入城?如此遍地野宿野炊,随意溲溺,虽是冬深时节,怕也有疫病之患。
福州城内正在一片惊慌混乱之中。
此时的福建巡抚风筝,风氏家族旁支庶出,甲科进士出身,闻得闽北闽西北各城池驻守军将纷纷不战而逃,气得咬牙切齿,发誓要与白衣军决一死战!
风巡抚这里正要厉兵秣马,各地难民却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顿时慌了手脚。
放难民入城吧,福州城池虽大,如何容纳得下源源不断的汹汹人潮?
纵然是富户商贾逃亡时自带了干粮草料,可饮水、薪柴、住宿、粮、肉、盐、茶、药,等等等等,又如何解决?虽然临江临海,水也是要费人力工钱的,城内只有那么多水井,只取水这一个难题不解决,一旦围城,几十万人挤在城里便得渴死。
可不放难民进城,福州作为八闽都会,他这福建巡抚又怎么开得了口?
若城外变成了白衣军地杀戮屠场,身为帝国巡抚,又有何颜面再立于这人世?
若是派出牛车给难民发放水粮、药材等应急之物,城内军民恐慌起来又当如何?尚未围城,军粮、药材便如此流失,若白衣军杀来,又如何守得住城池?
内外忧患,而风氏家族却迟迟未有回应,风筝忧急之下,竟是在关键时候病倒了,头上捂着湿淋淋的湿布巾,身旁还摆着冰盆,风筝却依旧满面红潮,喘息不已。
其实风氏大族,久在福建经营,实力在福建允为第一,对白衣军即将入闽的事情,自然不会等闲视之,早就在筹谋应变之法,白衣军攻破仙霞关时,已经有了些成算,只是调度人手、物资并非短时间可以做到,而且其他家族也各自有各自的打算,这协调起来,自然没有那么快。
第三章 仙霞关与福州城(二)
福建巡抚衙门,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惊慌气氛中,迎来了特殊的客人。
雷门世家、风氏一族、丁氏宗族、顾氏家族、孙氏家族、周氏家族、司徒家族、令狐家族、李氏一族,等等,帝国十几个大小家族的特使,几乎在同一天到达福州。
突闻各大家族的特使联袂而来,病榻上的巡抚大人却是愁眉忽展,烧得涩红的双眼也豁然睁开。 风筝本身就是风氏家族出身的人,自然清楚各大家族蛰伏朝野,遭逢乱世之局,又要有一番连横合纵,明争暗斗了,却不知最后鹿死谁手?但眼下这一步难关,却得仰赖江南各姓大族的实力了。
“学生丁石三,拜见军门大人。 ”丁石三恭恭敬敬的向风筝参拜行礼,虽然巡抚大人只是风氏旁支,虽然是旧交,但毕竟他现在是手握福建兵权的封疆大吏,而丁石三只不过是个秀才的功名。
“丁石三?”巡抚大人谙哑地叫了一声,霍然坐起,“老夫听说,丁兄远涉南洋,什么时候好风频借力,送君到福州耶?”
堪堪拉住丁石三的手,风筝却又软倒在坐榻边。
“军门大人,生死存亡之际,学生便直言不讳了。 ”丁石三见仆人已经扶着风筝躺好,便拱手道,“解困之途,城外难民远迁海上,城内老弱妇幼远迁海上,总之。 不利福州守卫的各色人等,宜远迁海上避乱。 部分来援地乡兵可编成民军,协助都司兵马作战,可令驻扎于城内。 先解难民如潮之困,再作坚壁清野之图,否则乱局不可收拾也。 ”
“好!”风筝眼前一亮,病势仿佛好了一半。 霍然起身,“老夫如何便想不到这两全之策?”
喘息一阵。 却又踌躇,“城外难民,商旅富户占多数,他们愿意风餐露宿,颠沛流离么?”
“各姓大族都愿助军门大人一臂之力,说服逃难人众,共度时艰。 现在共推学生前来接洽。 际此福州危难之时,学生不才,愿为军门前驱,效犬马之劳。 ”
“好!”风筝精神大振,“如此甚好!便听先生之言,城外难民,城内老弱,老夫命人全力协助便是。 老夫这便准备城内。 先生出城干办便了。 ”
愁云一去,风筝不由哈哈大笑。
雷厉风行。
片刻之后,丁石三飞马回到各家特使下榻之处,众人一番商议,立即与巡抚衙门的精干幕僚,到城外营地邀众集会。 又调来兵马,准备弹压骚乱。
风筝此人手下的幕僚倒也有些才干,各处逃难到福州城郊的难民,原本是就地分成了大大小小的营地,每营地都有若干为首之人为领,以便于维持秩序和发放水粮等接济。
各个营地的首领接到巡抚衙门的通令,络绎不绝而来,竟有数百人之多。
集会之地,已经备下酒水,首领们纷纷席地而坐。 几碗沉缸甜酒下肚。 唏嘘感慨之时,各个营地地逃难人数再次清点确认。 及至概略归总,所有人都是一惊——福州城外竟已聚集了不下六七十万难民,而这还不包括城内和从各种途径飘然远走的商民富户。 大乱不居城,小乱不居乡,显然福建有相当多地士绅富商确信,这次白衣军入闽绝对是大乱,但也有很多人以为这仅仅是蕞尔小乱。 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愿意拖家带口,忍受颠沛流离之苦,从省城逃亡;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向省城聚集。
这次各大家族的特使却是不愿意多做说服,事态紧急,是一定要强令福州城外这些难民远迁海上,为此不惜动用武力弹压。
见各处营地的首领俱都到齐,丁石三便登上了一座稍稍高点的土丘,罗圈一揖,直截了当开口说道:“诸位首领,白衣军入闽,必定烧杀抢掠,诸位士绅商民,不愿陷落贼手,避战逃难,来到福州城下。 只是这福州城内财货粮食,已经陷入危困之境,难以供给,巡抚衙门也没有能力接济这数十万的难民,巡抚衙门非不愿也,是不能尔。 诸位若不自救,则与福州玉石俱焚焉。 当此之时,学生丁石三虽然不曾读得万卷书,却曾行过万里路,得巡抚大人信任,在此斗胆直言,为福州城内外百数十万生灵试谋一条生路,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先生只管说,我等听着!”
“先生知书之人,见多识广,必是胸有韬略,但说无妨!”
听得众首领士绅纷纷表态,丁石三又是一圈拱手。
“谢过诸位!”丁石三道: “方才学生入城,代表各姓大族与巡抚大人共商,拟将城外难民远迁海上,以避战乱兵火,城内老弱病妇幼也一体远迁海上,避免玉石俱焚。 海上数百里之外,有东溟大岛,可暂作容身之所,以往向有八闽商民往来海上,在此负贩营生。 我各姓大族已经在岛上多处搭设营帐,准备好了粮食、盐茶,待战乱平息,各位再各自回乡便了。 另外,海船我等都已经筹备齐整,城内城外数十万口人,也不需要几天,就可横渡大海。
目下已经有十余县城被白衣军攻破,官吏弃职、逃亡、被杀者多有,闽西和闽西北四十余堡寨陷落!
巡抚大人已经编好民军,不惜血战,坚守福州。 唯大人心有顾虑,不愿我等帝国子民丧命于战乱,忧愁乃至病势日重,学生敢请诸位体谅巡抚大人一片护国谋生的慈悲之心,一同迁往海上以避兵火,如何?如何?”
丁石三这番话。 那可是威胁与利诱齐至,谎言与真话同辉,软硬兼施,道义凛然,在座这些人也许见识不够,但心机却一点不缺,话里那个话外。 赤裸裸地胁迫之意,谁还听不出?
各姓大族和巡抚衙门都已经联手。 他们在这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巡抚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