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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完结-第4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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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朝鲜之事,哪怕是身在奉天殿内的文武大臣,也多半只知道镇东侯率军进击的情形,根本不知道这弹丸小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而,当这金从旭絮絮叨叨颠来倒去的请罪之语被众人本能地忽略了过去,相反那些废黜主君的经过反而成了重中之重。当金从旭说前国王李氏万朱被废后自缢于偏殿,大臣们面面相觑的同时,都没注意到宋一鸣那紧锁的眉头。
  
  皇帝刚刚因为倭国使臣的只言片语而语出惊人,但此时此刻的耐心却仿佛很好,直到金从旭把话说完,他才淡淡地说:“除恶务尽,你如今说请罪,前朝附逆的那些余孽真的都已经斩草除根了?”
  
  “回禀皇帝陛下,千真万确……”
  
  然而,这句话还没说完,皇帝就突然冷笑了起来:“既如此,这倭国和朝鲜刺客缘何竟是在朕的京城横行,甚至还一举行刺了阳宁侯?”
  
  倘若说先前皇帝的那句话只是让一众大臣为之大吃一惊,那么,此时此刻,那大殿上的一张张脸就仿佛瞬间凝固了。尤其是内阁首辅宋一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用目光看着皇帝身边那些太监宫女,见这些人同样是一个个大惊失色,他顿时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杜微方和张文翰。然而,杜微方一如往常,从那脸色上丝毫看不出端倪,而张文翰则是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随即仿佛有所察觉似的侧头看了看他,又轻轻点了点头。
  
  “元辅大人,看来你不用操心了,皇上已经胸有成竹。”
  
  要搁在平日,宋一鸣自然无所谓,可今天这时候突然出现这样的插曲,无疑意味着皇帝已经知道了阳宁侯陈瑛遇刺的消息,因而他哪能不操心?见那俯伏在地的朝鲜使臣一下子抬起头来,脸上先是疑惑,继而则是惶恐万分,他不禁看了看下头的其他人。果然,当即就有人出列说道:“陛下,阳宁侯遇刺之事尚未有定论,未必是朝鲜或倭国刺客所为……”
  
  “那你是说,镇东侯传回的消息有假?”
  
  皇帝再次截断了话头,见那开口的大臣木然呆立,他才哂然笑道:“若不是刺客横行,朕怎会派出精锐,护持住了诸卿的府邸?要知道,就这么几天的开销就很不小,户部给朕上的奏折里,就已经叫起了连声苦来,又是说费钱又是说不便,可要是光天化日之下,这等行刺之事发生在诸卿之中任何一位身上,各位还会叫苦否?”
  
  那说话的大臣被皇帝一番话砸得噎住了,说是也不好,答否则更不好,于是只能用求救的目光去张望同僚。众目睽睽之下,当即就有三四名官员先后出列。
  
  有弹劾陈瑛结交匪类以至于反噬其主的;有弹劾阳宁侯府家门不靖,该当撤销世袭爵位的;有慷慨陈词,说是陈瑛在西北立下大功,回朝之后反遭小人污蔑,如今更是莫名遭人行刺,该当令有司彻查的;而到了最后,那个御史仿佛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把这几日闹得最是沸沸扬扬的阳宁侯府命案揭了开来,又把投书案加了进去,道是大理寺传唤陈瑛原本就是胡闹,那花团锦簇的一整篇文章到了末了,锋芒直指向了御座下方始终一言不发的太子。
  
  见皇帝先是眯着眼睛很有耐心地听着,继而脸上渐渐出现了阴霾,到最后目光不时往太子身上打量,垂在膝头的手仿佛也在微微颤抖,宋一鸣心下稍安,目光便向大殿之外瞥了一眼。情知杨进周和晋王此时尚未到达,必定是被自己那一招棋绊住了,他更觉得今次的筹划足有七八分的把握,当即瞥了一眼地上仿佛被人忽视了的金从旭。
  
  果然,哪怕是几乎所有人都忘了他,金从旭仍是瞅了个空子突然直起腰来,高声叫道:“皇帝陛下,吾主已经将国中的叛逆收拾一空,如今绝对没有什么刺客潜入天朝上都,必然是有人冒用我国的名义行不法之事,伏乞陛下圣裁!”


第五百一十章 末日(七) 
    尽管并不是所有人都扎堆似的说话,但由于这里冒出一个,那里窜出一个,声音此起彼伏,整个大殿中一眼看上去就仿佛在剧烈翻腾一般。面对这样的乱象,张文翰皱了皱眉,本能地想要开腔镇压一下局面。然而,他那步子还没迈出去,就只觉得手一紧。他低头一看,就发现是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顺着那胳膊往上瞧,赫然是杜微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目光对视之间,他约摸看明白了几分端倪,深深吸了一口气就重新镇定了下来。 
    待到那此起彼伏的声音好容易告一段落,皇帝才低头看了一眼御座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似的太子,随即淡淡地问道:“景仁,你有什么话说?” 
    作为皇太子,第一次参加正旦大朝就碰到这样乱哄哄的场面,太子看似小心翼翼地站在那儿,耳朵却始终竖着倾听后头的动静。尽管在还是荆王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个表字,但普天之下,能这么叫他的就只有皇帝一个,因而,这景仁两个字最初并没有激起他的共鸣,还是发现四下里陡然寂静一片时,他才突然醒悟到,竟然是上头的父皇在问自己的意思。 
    于是,他微微愕然之后,就立刻躬身行了礼:“回禀父皇,阳宁侯遇刺一案,因是在昨日大年夜,因此有司尚未处置,如今这风言四起,御史闻风奏事,其志虽然可嘉,但其风却不可助长!”此话一出,他不用回头就能听到身后那一片吸气的声音,却反而越发从容了起来,“父皇从前就给都察院下过旨意,道是身为御史,不可拿鸡毛蒜皮的事敷衍塞责,但也不可事事危言耸听,以臆测之词上达天听,以此作为进身之阶!” 
    这话说得极重,那几个刚刚慷慨激昂的科道言官等等清流一下子被全都扫了进去。然而,还不等他们重新组织起攻势,太子就施施然转过身来,却是就这么看着那黑压压的一殿官员,竟是又微微笑了笑。 
    “诸位一心为国,这用意是好的,可今日正旦大朝,这大好的日子,又有蕃国使臣在,父皇更是难得御朝,你们就急不可耐地把这些事情都翻出来,这心也未免太急了!正旦大朝,照例不论朝事,只遵礼仪,鸿胪寺官何在?” 
    见一旁两个鸿胪寺官讪讪然露出了身影,太子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平日上朝,不过是站错位置,亦或是咳嗽一声,也逃不过你们记档纠仪,今日乃是新年大朝,这许多人突然越过鸿胪寺,把这些原本该通过内阁呈递的东西在父皇面前直接嚷嚷了开来,于理不合于例无据,认真算起来,大约也离不了失仪二字,尔等把职责忘到哪儿去了?” 
    此时此刻,无论是蓄势待发的宋一鸣也好,静观其变的杜微方张文翰也罢,亦或是那些打定了主意装哑巴的其他大臣,刚刚大放厥词的科道言官,都被太子这一句接一句的话打得有些措不及防。总算众人之中,多数都是宦海沉浮几十年,当即就有人径直对着御座上的天子屈膝跪了下来,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之后方才直起腰,脑门上已经是一片乌青。 
    “皇上明鉴,并不是我等科道言官胆大妄为贪图出名,而是此番一连串事情令人匪夷所思,更何况武陵伯府总管更是在大理寺报出晋王之名,足可见背后指使之人居心叵测!” 
    有人带了个头,刚刚被猝然一击打懵了的其他人顿时也醒悟了过来。打响了头炮的一个都察院监察御史膝行上前了几步,亦是大声说道:“皇上,事涉重臣亲王,若是轻忽,则天下震动,届时风云突变,陛下多年令名,只怕会毁于一旦!” 
    “皇上,国本虽建,但晋王素来宽仁,深得臣下爱戴,如今陡然生变,外间流言纷纷,都道是太子无容人之量……” 
    眼见这些话越说越难听,越说越过头,张文翰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可以滴下水来。若不是杜微方的手依旧如同铁钳似的牢牢攥着他不放,他哪里还忍得住。瞥了一眼一旁稳坐钓鱼台的宋一鸣,他突然四下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了刚刚自己忽略过去的一个问题,不禁立时扭头瞪着杜微方,蠕动嘴唇轻轻呢喃了几个字。 
    “晋王和杨进周呢?” 
    张文翰正发愁杜微方是否能听见自己这几个字的暗示,突然就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质疑:“此等大典,晋王怎的不见踪影!提督新营的杨进周呢?” 
    发现满殿哗然,张文翰只觉得背上直冒冷汗。那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挣脱杜微方的手,可偏生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满心惶然,竟是压根用不上力气。直到看见宋一鸣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他才再次看了杜微方一眼,这次才发现对方向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宋一鸣微微抬头,就只见皇帝虽仍是坐在宝座上,可人已经不如最初的稳当了,一只手甚至斜撑在宝座的椅面上,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倾倒下去。两边那些太监宫女虽也有的注意到了这一幕,但哪怕是站在那儿的林御医也没有挪动半步。面对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宋一鸣想起从前无数个日日夜夜,眼睛中流露出了一丝志得意满。 
    “太子殿下,敢问晋王殿下今在何处?” 
    见无数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太子却依旧如最初开腔时那么神态自若。他原待要耸肩,可那身太子衮冕把他紧紧箍住了,因而他只能稍稍挪动了一下肩膀,面上露出了一丝无奈,随即才清了清嗓子道:“元辅可是问错人了?入宫的时候想来应该有登记,好端端的二哥怎么会突然没了踪影?” 
    “那杨进周呢?” 
    “杨提督?如果孤没记错,自打他回京之后,孤似乎还没见过他。” 
    宋一鸣环视一眼殿内众人,见起初还在最前头的那个朝鲜使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最最后头,嘴角不禁流露出了一丝笑意,继而看向了刚刚站出来的那两个鸿胪寺官。果然,其中一人犹豫了片刻,随即就结结巴巴地说道:“臣看到……臣在左掖门前看到,一个东宫的小太监对晋王殿下说了几句什么,随后就把人领走了。”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仿佛是热锅里泼下的一瓢滚油,顿时让整个大殿为之沸腾了起来。只是,这一回却没有人敢贸贸然再慷慨激昂地陈词陈情,反倒是不顾礼仪窃窃私语的居多。就连自始至终一直淡然处之的太子,这会儿也不知不觉眉头紧锁,更不用提御座左右的太监和捧扇宫女了。一时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所有人的头顶,让人透不过气来。 
    “关文中,你可看到了新营杨提督?”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杜微方缓步踱了出来。相比宋一鸣,杜微方才是真正的崖岸高峻。哪怕他这个内阁次辅没有多少门生弟子,没有多少亲朋故旧,可就是他往那儿一站一说话,那种强烈的压迫感立时扑面而来。只要是经他的手亲自被提拔起来的官员,无论从前是什么背景什么身份什么来路,几乎都对这位次辅又敬又怕。因而,他一开口,整个大殿竟是一下子沉静了下来。然而,仿佛谁都能听到身边人的心跳声。 
    “杜阁老……” 
    “倘若顾忌杨进周曾经在我门下读过书,那就大可不必。”说到这话的时候,杜微方的语气一丝一毫的波动也没有,更不用说有什么避忌,“实话实说。须知此等事立时就能水落石出,只要你不是胡说八道乱人心,还有什么不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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